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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呂公著:司馬光到底在擔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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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其他執政的上書,也陸續送入宮中。

太皇太后看完了執政們的上書后,發現所有重臣都覺得——張之諫目無法度,無視將令,絕不可輕饒!

于是,便派人去將向太后請到了保慈宮。

兩宮根據宰執大臣的反饋,尤其是右相韓絳的上書,改變了原來的召回張之諫的決定。

改為派遣御史,前往鄜延路,將張之諫械押回京審訊!

宮里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了人。

何況三省兩府的宰執都已經被明發了相關奏疏。

于是這個事情很快就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宮外。

司馬光知道此事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當他從范祖禹口中,得知了大概的經過后,立刻就坐不住了。

“少主曾經下手詔與呂惠卿?”司馬光馬上就憂慮起來。

在他心中,無論是西賊入寇,還是張之諫抗命。

都沒有少主下手詔與呂惠卿來的敏感!

原因?

這可能會讓少主過早的接觸到殺伐之事。

少主還小,過早的接觸到這些征發殺戮的不詳之事,很可能會讓他認為,戰爭就像是游戲。

從而,輕視了戰爭的危險甚至埋下好戰的種子!

這絕對不行!

可是……

他現在并沒有渠道,可以直接和宮中對話。

前些天,御史彈劾大臣們私下交游密切,也叫司馬光在這個時候不敢隨意的去韓絳府上詢問。

思來想去,司馬光只能和范祖禹道:“純甫啊,汝替我走一趟文太師府邸……”

“請文太師明日入宮,無論如何,也要和兩宮慈圣說清楚……”

“陛下才八歲,還小,不宜過早接觸軍國大政……否則恐有后患!”

大宋已經出現過一位好大喜功,四方用兵,不惜民力的天子了。

不能再來一個了。

文彥博閉著眼睛,聽著廂房內的歌舞之聲,慢慢的拍著拍子。

“大人……”他的兒子文及甫湊到他面前,低聲說道:“范祖禹求見……”

文彥博閉著眼睛,揮了揮手。

文及甫一看就明白了,弓著身子退下去。

等文及甫離開,文彥博就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他知道,司馬十二這個時候派人找他想說什么?

可問題是……

司馬十二想要他說的那些話,現在已經不適合他來說了。

文家要轉型!

那么形象也要隨之改變!

過去的文彥博文太師,是四朝老臣,可以剛正不阿,可以君前直言,甚至可以和天子犟起來。

可外戚呢?

外戚要扮演的角色,就是在皇權面前溫順、服帖、無比配合。

就像過去的劉家、曹家、楊家……

也如現在的高家、向家。

別說是和皇權沖突了,稍微有一點不恭敬,都可能影響整個家族的未來!

畢竟,外戚的富貴,取決于宮中的親人。

而宮中親人的地位取決于天子的喜好。

哪個天子會喜歡一個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老家伙?

他要再和過去一樣,動不動就君前‘直言’。

以后天子恨屋及烏怎么辦?

“太師睡了啊……”范祖禹聽著文及甫的回答,拱手告罪一聲:“卻是唐突打擾了,某來日再登門謝罪!”

“純甫慢走!”文及甫將范祖禹一直送出文府大門,才拱手目送著對方消失在壽昌坊的夜色中。

文及甫搖了搖頭,他不大明白,為何老父親入京后不到半個月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變得都快叫他認不出來了。

范祖禹卻是騎著馬,慢慢走著,在他身前的下人提著燈籠為他開路。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大相國寺旁的象姑館。

遠遠的就能看到象姑館內的燈火通明。

范祖禹忍不住勒住馬匹,看著一個個士子模樣的年輕人,走入象姑館。

見到此情此景,范祖禹才猛然醒覺,嘆道:“今年科舉,已經結束了啊!”

“是呢,前日就結束了……如今禮部正在閱卷……”一個下人說道:“據說過幾日就要放榜了……”

“好些汴京奢遮人家,都已經準備好了嫁妝……就等著放榜日,在榜下捉幾個金龜婿……”

范祖禹點點頭,他自然知道這個故事。

國朝進士稀少而珍貴。

未婚的進士尤其如此!

所以,每逢科舉之年,汴京有實力的人家,都會摩拳擦掌,拿錢買一個進士女婿。

越是富貴人家,越有這個需求!

著名的典故:誤把馮京當馬涼,說的就是仁廟時代,外戚張家榜下捉了馮京回去,結果被馮京機智的化解。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彼時的馮京其實已經已婚——但他在汴京城里謊稱自己未婚。

也正是因為出了這個事情,讓張家顏面盡失,幾乎成了笑柄。

所以,自那以后,外戚勛臣們,就已經很少去榜下捉婿了。

可他們依然想拿錢買一個進士女婿。

怎么辦?

象姑館應運而生。

想要一個達官貴人當泰山的新科進士們和想要找一個優秀進士女婿的達官貴人,都會在每年科舉放榜前,來到這大相國寺的象姑館里。

這樣一來,達官貴人們有的挑,進士們也有的選。

雙方一旦互相看中眼了,那么放榜日,也就是虛應故事,表演給其他人看的了。

你問范祖禹為什么知道?

因為他當年,也在象姑館里待過一段時間。

想到這里范祖禹就調轉馬頭,對左右下人吩咐:“榆林巷,我要拜謁泰山大人!”

范祖禹到呂家時,呂公著已經打算睡了。

而呂希哲?

他根本睡不著,在自己房間里復習孔孟文章。

呂希哲已經得到了宮里面的旨意。

以布衣充任崇政殿說書,下個月初一,就可以去宮里面報道了。

所以,呂府的下人提醒了他好幾次,呂希哲才終于回過神來。

“純甫來了?”在聽清楚下人的報告后,呂希哲就連忙出門,一邊派人去通知乃父——妹婿上門,總歸是要請父親出來見一見的,一邊則連忙出迎。

將范祖禹迎入家門,呂希哲好奇的問道:“純甫緣何深夜過府?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范祖禹嘆道:“司馬公本欲令我去文太師府上求教,奈何太師已睡……”

“小弟無奈,就只能厚顏來泰山大人處求助了……”

“嗯?”呂希哲聽著,其實很想吐槽——司馬光叫你去文彥博府上求助,吃了閉門羹才想起我家?

也就是看在他妹妹的面子上,呂希哲才忍了下來。

將范祖禹帶到內宅一個廂房里,呂希哲和他拱手拜了一禮:“純甫在此稍候,家父應當很快就會來……”

說完此話,就禮貌的走了。

范祖禹連忙拱手拜別。

然后就在廂房里等了起來,沒等多久,門就被人推開。

呂公著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泰山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范祖禹上前俯首一拜。

呂公著扶起這個女婿,笑著道:“你我翁婿之間無須多禮!”

對這個女婿他是很喜歡的。

為人正直、性格溫和,學問淵博。

即使如今官職還不高,但在文壇上,卻已經有了一個‘唐鑒公’的稱號——舉凡唐代史實,他無一不知。

翁婿各自落座,下人們奉來茶水。

呂公著就問道:“純甫深夜來尋老夫,定是有事……”

“可是為了今日兩宮明發三省的詔旨?”

范祖禹點點頭,道:“司馬公憂心,少主過早接觸了殺伐之事,恐怕將來會大興兵戈……”

“司馬公又擔心,兩宮不知其中厲害,故想托文太師代為上表……”

“奈何太師不知為何,避而不見……小婿厚顏,只能來求助泰山了!”

呂公著聽著,深感欣慰的看了一眼范祖禹。

便是呂希哲在他面前,也經常托詞哄騙于他。

但范祖禹卻從不在他面前有一個字虛言,有什么說什么。

單單是這份坦誠,這個女婿就選的極好!

不過,面對范祖禹的求助,呂公著也只能嘆息一聲,道:“純甫未在君前,未曾見過少主……”

“有此憂慮,老夫不怪……”

“可司馬十二明明都見過少主了,為何還會有這般擔憂?”

這是呂公著到現在都沒有想清楚的事情。

他雖然只在延和殿上,和那位少主說過幾句話。

雖然也只是聽那位少主和兩宮交流過幾次。

可就是這短短的交流之中,呂公著就已經發現了,絕不可以將這位少主當成無知的孩子來看待。

那是孩子嗎?

出口就是詩經,拿捏的他除了感激外,沒有其他想法。

然后那一套行云流水一般的推恩、懷柔、拉攏的組合拳。

悄無聲息之中,就讓他這個老臣知道了——少主雖然年紀小,可是卻已經具備,至少部分具備的行政、施政的可能性!

因為帝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用人。

而用人的關鍵在于駕馭!

那位少主連他這樣的老臣,都敢駕馭,單單是這份膽量和魄力,伱說他成年了都不為過!

更不要說,呂公著感覺,少主其實還是在收斂著他的鋒芒。

所以,呂公著想不明白,司馬光到底在擔心什么?

那位少主,是需要大臣來提醒他‘兵主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人嗎?

說不定,人家背這些圣人教誨,早就背的滾瓜爛熟。

甚至可以拿著孔子、孟子的道理,直接糊上臉來。

范祖禹低下頭去道:“司馬公言:少主聰俊仁圣,實乃千古未有之圣君……”

“所幸這一次,那張之諫誤打誤撞,讓呂惠卿未能立功……”

“不然,使呂惠卿僥幸立下戰功……少主萬一因此產生了——戰爭很簡單的想法,甚至從此將戰爭視作兒戲一般……天下禍事矣……”

“小婿也覺得,司馬公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范祖禹拜道:“故此厚顏來見泰山,乞泰山入宮時,在兩宮前,提及一二……”

呂公著聽著,雖然覺得司馬光和范祖禹都在胡鬧。

但他想了想,感覺下次入宮,趁機和兩宮談談這個事情,也不算錯。

畢竟,司馬光、范祖禹說的也都有些道理。

官家確實年紀有些小了!

這樣的年紀,過早的參與了軍國大政,并開始運用他的智慧和才干去解決問題、指揮大軍。

萬一他因此驕傲了,或者產生了‘不過如此’的想法。

確實會釀成禍事!

當然了,若是御前,見勢不妙,他也會牢牢閉嘴的。

呂公著嚴肅的點點頭,道:“司馬公的擔憂,老夫也覺得有些道理……”

“來日入宮,到了御前,老夫會尋機上奏,請兩宮留心于此……”

范祖禹深深一拜:“多謝泰山大人!”

呂公著點點頭道:“純甫回去,轉告司馬公……”

“若到了兩宮面前,有了機會,老夫也會和兩宮解釋,司馬公上次上書之事……請他安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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