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璪最近一直在整個開封府到處跑。
主要是按照右相韓絳的意思,派手下的官吏去那些形勢戶的家里,挨家挨戶的詢問——各位耆老對役法/免行法有什么看法?
突出一個戰戰兢兢,禮下于人。
總算是將京畿一帶的數百家形勢戶,都跑了一遍。
得到了各家形勢戶的答復。
大部分人,話都說的很好聽。
就是一旦涉及錢的事情,就開始哭窮喊苦了。
特別是汴京城中各大行會的會首們,恨不得告訴張璪——俺們都要吃糠咽菜了!
張璪自然是一個都不信!
因為,前不久這些人家家里,都有人娶了縣主回去。
那彩禮錢給的可大方了!
一個縣主彩禮就肯給兩千貫!一些縣主甚至都要三千貫彩禮了!
要知道去年可才一千五百貫上下!
宗室們因此都發了一筆!
奈何,這些人的影響力很大!
和宗室們的關系也很密切——這京畿的形勢戶,誰家沒有一個縣馬?
那些頂級的奢遮人家,每年祭祖的時候,甚至可以跪一祠堂的縣馬。
所以,張璪知道他還有的忙!
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回都堂休息,可他還來沒得及喘氣呢。
一張告身,就從宮里面送到他手中。
“這是?”張璪不懂的看著。
“天子特旨除授此官!”太皇太后身邊的大貂鐺梁從政微笑著說道:“兩宮慈圣也都準了!請省佐依旨意辦事吧!”
張璪眨眨眼睛,然后看向他面前的告身。
天子親筆御書的文字,還是很好辨認的。
張璪拱手對大內福寧殿方向拱手一拜:“臣恭從旨意!”
接著,他小聲的對梁從政問道:“粱押班……這個事情……怎么回事?”
天子特旨除授,自然有程序,絕不會是隨筆在吏部告身上寫旨意。
有專門的特旨用紙,那是特制的絹紙,上面有金線織造的龍紋。
梁從政道:“省佐不必多問,只需遵旨就是!”
張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送走梁從政,他看向告身上的官員。
“游師雄……”
“一個通直郎……”
“真是好運道啊!”
他差不多能猜到一些大概。
通直郎為知州,而且是熙河路治所所在的熙州知州,就算是權發遣也很勉強!
想了想,張璪就拿著這份告身,到了右相韓絳處,將事情和韓絳說了。
韓絳聽完,看著告身上官家的字跡。
他瞇起眼睛來:“游師雄……”
“老夫記得,此子是張橫渠的學生吧!”
張璪眉頭跳動了一下,他想起來了,官家曾在兩宮面前,說過呂大防的好話。
原話似乎就是——此大儒子弟,必君子正人也。
所以……
官家對橫渠門下有特殊好感?
張璪不知道,他更不敢問。
他只能拱手問道:“相公,此事怎么辦?”
“這游師雄,只是通直郎,權發遣也不能知一路經略司治所啊!”
一般來說,要出任經略司治所所在的軍州知州,即使是權發遣,一個通直郎也不夠,遠遠不夠,起碼再升兩級!
韓絳頓時笑了起來對張璪道:“天子特旨除授,本就是超拔選用人才之法!豈能以循例而論?!”
前些天,少主特旨賜呂希哲進士出身,授秘書省正字,為承務郎。
人家入仕就是京官了!
誰比的了?
而且,這游師雄都已經四十八歲,馬上知天命了。
看他的履歷,歷任地方縣、軍、州各級職務,表現都很好!
天子特旨超拔這樣的人,沒有人會說閑話的。
韓絳便道:“上書請奏,升其為朝奉郎吧!”
張璪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于是請升游師雄威朝奉郎。
兩宮自然詔可。
當天,相關文書送到了中書舍人楊景略手中,楊景略草制具官詔書后,就送到了門下省,給事中陸佃一看是天子特旨直接簽押。
“敕:具官游師雄,邊郡之政,兵食為先。郡守之責,文武兼綜。以爾才干之選,卓然有聞!朕雖招攜來遠,不求邊功;爾當積谷訓兵,常若寇至。祗率厥服,往惟欽哉!“
“可!擢用為朝奉郎,權發遣熙河蘭會路公事,權知熙州!”
游師雄整個人都是懵逼的。
他跪在地上,聽著內臣宣讀完畢,趕忙再拜謝恩。
直到接過圣旨,他還是一陣恍惚,不敢相信,這傳說中的天子超拔特擢的故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身邊的人,都來和他賀喜。
沒多久老上司趙卨也親自來了,和他賀喜,道:“景叔此番竟得少主超拔,真是可喜可賀!”
“老夫早就知道,景叔之才,必能有施展之機!”
趙卨此來,自然也不僅僅是道喜。
也是來打前站的。
熙河蘭會路的經略使已經出缺三個月了。
趙卨可是很想競爭這個職務!還想好了他若去了熙河,也把游師雄帶過去,繼續當他的經略判官,輔佐于他。
不意,游師雄在京城居然被天子特旨拔擢去了熙河路。
而且是熙河蘭會路公事兼熙州知州!
這可是無比關鍵的職務!
若他趙卨再被拜為熙河帥臣,那么,趙卨相信有著游師雄輔佐,自己定可大有作為!
搞不好有機會進三省兩府!
游師雄卻還是腦子昏昏的,他雖然知道這是少主特旨拔擢。
但他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就被少主看上去了?
游師雄認真的想了想,他這輩子,和大行皇帝也僅是在轉京官的那一年,被人領著在紫宸殿上拜了兩拜,遠遠的瞻仰了一下圣顏,聽大行皇帝說了一句:朕安。
舍此之外,他和大行皇帝就再無交集。
所以不可能是大行皇帝的囑托……
那么少主為何特旨會拔擢于我?真的是隨意而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原因到底在哪里?
游師雄百思不得其解。
趙卨可不管這些,拉著游師雄,進了官廨內宅,就開始和他說起熙河的事情。
趙煦這天在保慈宮,陪著兩宮吃完了晚膳,就要拜辭回福寧殿。
他辭拜的時候,太皇太后忽然道:“六哥明日下午,來一趟保慈宮吧!”
趙煦點點頭:“孫兒知道了!”
他心里面明白,是要他來做什么的?
無非不過是見證一下兩宮選養女。
這種事情,趙煦不大想干涉——除非真的看到了符合他審美的人。
他倒也不是好色——上上輩子和留學的時候,他就嘗遍了各色美人。
現在趙煦的閾值有些高了。
不是那種別具風情有著特點的美人,趙煦沒有興趣。
回到福寧殿中,石得一已經在等他了。
趙煦見了,便讓馮景在外守護,領著石得一進了福寧殿的寢殿帷幕。
“大家,臣已經命邏卒們,混進了都亭驛……”石得一低聲報告著:“通過和北使的隨從打探,基本上已經拿到了四位北使的一些跟腳……”
便將一撂紙張,恭敬的呈在手中。
趙煦伸手接過來借著福寧殿里長明的燈光,認真的看了起來。
耶律琚、王師儒、蕭杰、郭昭愿四人的粗略底細和在遼國的大概履歷,在趙煦面前呈現出來。
趙煦看著,露出了微笑。
“善!”他放下文書,贊道:“探事司,要再接再厲!”
“臣明白!”石得一拜道。
趙煦道:“若有機會,能從使團之中發展一二愿意與我通信、報告之人……那是最好不過!”
“臣曉得!”石得一低頭說道。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趙煦,道:“大家,游師雄已經得旨,超拔為朝奉郎!”
趙煦微微頷首。
他是故意在游師雄的告身上不寫升官,看看都堂的反應的。
現在看來,都堂宰執,特別是張璪是懂事的,確實是他的忠臣,知道主動為君分憂、拾遺補缺!
而且辦事很快,半天就除授完畢!
于是趙煦默默在心里面給張璪加了一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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