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兩百五十八章 章惇求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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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早膳,趙煦便在御龍直的保護下,從福寧殿和保慈宮之間的回廊,迎著綿綿冬雨,到了保慈宮中。

此時,兩宮正在批閱奏折,見趙煦來了,便都笑起來。

“六哥今日早上又睡懶覺了?”向太后笑著問。

“官家年紀小,多睡睡也正常!”太皇太后笑瞇瞇的說著。

趙煦請了安,就坐到兩宮中間,答道:“冬日太冷,兒就貪睡了一會。”

這個時候,文家的那個小姑娘,端來了溫著的冬飲子。

這個小姑娘做事還是很仔細的,入宮后,兩宮和趙煦的飲子便都是她在帶人準備。

不得不說,文家真的深諳養生。

四季不同飲子,根據不同季節調整。

譬如冬天的熱飲,一般就都是紫蘇飲、麥冬飲。

趙煦和她也算熟了,便與她點頭道:“多謝熏娘!”

后者道了個萬福,就主動退避到一旁了。

這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

趙煦笑了笑,便看了一下今日煮的飲子,卻是麥冬飲,里面還放了黨參等物。

趙煦點點頭,端起來慢悠悠的喝著。

麥冬的滋味,混雜著淡淡的黨參清香,少許蜂蜜調味,加上特殊的烹煮手法,使其喝起來格外舒服。

趙煦喝了大半,就將茶盞放下來,然后悠悠道:“太母、母后,我聽說司馬公昨日入京了?”

“嗯!”太皇太后輕哼了一聲。

高家的命婦,一直在她面前,拐彎抹角的說著司馬光的壞話。

尤其是司馬光去了陳州后,高家人就將在陳州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和她講了。

自然,司馬光的能力,已經在這位太皇太后心中,被無限懷疑。

畢竟,一個只能靠著殺人立威的大臣。

怎好為國家宰執?

也就是先帝有旨意,她才不得不捏著鼻子將之召回,準備任命為宰執。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太母,司馬公乃是皇考親近的大臣,也是天下有名的名臣。”

“可我卻聽說,司馬公在汴京城中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

“所以就想賜給宅邸,以顯示我大宋善待儒臣,優容元老之政……不知道太母、母后的意思?”

向太后則欣慰的說道:“六哥能這樣想,實在是國家社稷之幸!”

“娘娘覺得呢?”她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雖然有些不大樂意,可,官家都提了要求了,她若拒絕,傳出去也不好聽。

再者,宰執賜第,乃是傳統。

畢竟,汴京城像樣一點的宅邸的價格,哪怕兩宮也清楚,哪怕以宰執大臣正常的俸祿,也是絕對買不起的。

難道讓宰執租房?

那搞不好,就又會出現堂堂宰相,為了個宅邸就搶著娶寡婦的事情了。

此事當事人之一的后代,現在就坐在這保慈宮里!

當年,此事發生后,聽說連遼人都在偷偷看笑話。

大宋如今那里還能被人這樣笑話?

所以,仁廟以后宰執在京的宅邸,就都是天子欽賜。

不過,罷官后多半就要收回。

只有那些深得天子信任的宰執,才能在汴京城中有一個可以傳襲子孫的房子。

這也是一個長期飯票。

于是,向太后便問道:“六哥想給司馬公賜第何處?”

“昭慶坊吧,兒聽說那邊房子不少!”

向太后點點頭,太皇太后想了想,也嗯了一聲。

昭慶坊她們當然知道在那里。

乃是在汴京內城東北的封丘門一側,毗鄰惠和坊、打瓦寺。

兩宮之所以清楚這些,是因為大宋的內廷機構之一綾錦院、內錦院最初都在昭慶坊。

所以,此地絕大多數屋舍,都是皇室所有。

剩下的,也基本是皇家賜第的人家。

排面自然不錯,而且,歷來很受士大夫們喜歡。

太宗朝的名士種放舊宅就在昭慶坊。

而種放終生未婚,沒有子女,所以其財產就留給了他的侄子種世衡。

種世衡后來投筆從戎以文轉武,成為如今大宋西軍將門種家的開創者。

換而言之,昭慶坊的種宅,就是種家的祖宅。

種氏子弟,都會在汴京城渡過他們的少年和青年,然后前往西北沿邊,接過父祖衣缽。

司馬光看著窗外的綿綿冬雨。

一輛太平車,滿載著石炭,從官廨前的道路緩緩而過。

哪怕下著雨,但沿街的百姓,依舊戴著蓑衣,出現在了路邊。

他們都在等著太平車停下來,然后購買其售販的石炭。

冬天來了,汴京城物價最貴的季節也隨之而來。

司馬光甚至能聽到有百姓埋怨:“怎么又漲價了,幾天前不是才兩百錢一石嗎?”

一石十斗,為百二十斤。

算下來,一斤石炭一個多錢,確實是非常廉價的燃料了。

價格只是木炭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但司馬光卻聽到,架著太平車的商販高聲道:“汝嫌貴,灑家還嫌貴呢!”

“今天天馬坊的石炭,就已經是一百八十錢一石了!”

“兩百三十五錢一石,灑家一石只賺三十五錢,很便宜了,要不汝之去城外天馬坊買……”

司馬光嘆息一聲,關上窗戶。

他知道的,一石石炭要取暖還要做飯。

一個普通四口之家,要不了半個月就會燒完。

換而言之,一個月一個普通家庭取暖費就是四百甚至更多。

而百姓在冬天,本就賺不了太多錢。

唔……

也不對!

司馬光想起了昨日晚上,他聽范祖禹說的一個事情。

官家依然在命開封府,從民間征購麻袋。

以為儲備,也做日后轉運麥豆之用。

所以,汴京城有不少人家,哪怕在冬天也可以織麻袋補貼家用。

另外,官家還讓開封府大量征購硝土。

就是各家廁所或者牲畜圈里的土料,開封府會專門根據硝土的質量給錢。

一般一石普通的硝土,也能賣不少錢。

若是熬成硝,價格據說會翻倍的漲。

這也多少算是個財路。

而那些硝土則全部送去了專一制造軍器局。

據說官家命沈括,深切研究火器。

這硝土、硝石就是火器必不可少的東西。

就和膠革、皮筋一般。

想著這些,司馬光就感慨著:“真不愧是仁圣天子也!”

一個既愿意給百姓好處,同時也肯罷廢那些倍克之法的少主。

此外,這位陛下還禮賢下士,愿意聽取大臣諫言。

確實是他能想象的最完美的天子模型。

正這樣想著,他的兒子司馬康,就興沖沖的來到他面前,拜道:“大人……天子遣使來也……”

司馬光聽了,立刻站起來,吩咐:“快快為老夫準備朝服、香案……”

他以為,天子準備傳召他入宮獨對。

可惜,等天使來了,宣讀完旨意后,司馬光多少有些失望。

但他還是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

“官家可有話要和老臣說?”司馬光帶著希望問著,那位宣讀完旨意的天子近臣。

便聽著對方道:“好叫相公知曉,昨日大家聽了相公入京的消息后,便已吩咐要賜第,以顯國朝褒揚儒臣,優容元老之制……”

“今日請了兩宮慈圣旨意,便命某來傳旨了!”

“某來前,大家還叮囑了某,說:司馬公乃是先帝元老,天下名士,切不可怠慢!”

司馬光聽完,面朝福寧殿再拜謝恩:“官家隆恩,老臣感激涕零!”

雖說沒有立刻傳召獨對的旨意。

但這份心,卻讓司馬光備受振奮。

“官家是支持吾的……”司馬光在心中說著。

只要有官家支持,他就可以和都堂上的小人們做斗爭。

司馬光被圣旨賜第的事情,立刻就在都堂和中書傳開了。

雖然宰執賜第很常見。

可尚未拜宰執就賜第,就有些罕見了。

韓絳得知了事情后,就開始想起來了。

“賜第昭慶坊?”

“官家圣意,究竟為何?”

昭慶坊,雖然是很多士大夫大臣,都喜歡的地方。

卻不是傳統的宰執賜第之地。

宰執賜第,一般都是在御街兩側,而且一般越靠近皇城,就越受重視。

而昭慶坊就離得有些遠了。

每天上朝,得從土市子那邊過來。

司馬光年紀也大了,天天騎馬,頂著寒風上朝?

他能經得起幾次寒風?

當然,司馬光可以請求天子,賜他肩輿。

問題是,除了致仕宰執,誰肯要天子賜肩輿?

而且,以韓絳對司馬光的了解,他很清楚,司馬光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人抬著他去上朝的——以人為畜,非君子所為!

所以啊……

真是傷腦筋的呢!

韓絳想著,就看到了從令廳出來的章惇。

兩人對視一笑,都明白了彼此如今在想的事情。

如今,韓絳和章惇,倒是成了這都堂上的搭檔。

特別是役法調整之后,開始對青苗法進行檢討。

章惇就以其在這方面的權威給韓絳背書。

正是在章惇的極力支持,呂公著的配合下,都堂才在前不久通過了設立青苗法檢討司的省劄。

此事,引起了不少新黨大臣的非議和攻擊——他們覺得,青苗法已經至善至美,那里需要修改?

調整一下幾條法令不就得了。

但真正清楚實情的人卻都知道,青苗法的好與壞完全取決于官員的好與壞。

遇到好官,青苗法就是善法。

可以發揮它真正救濟百姓,鼓勵農桑的特點。

然而,一旦遇到壞官,甚至只是庸官,瞬間就是破家滅門的利器!

這也是王安石的很多法令的糟糕之處。

那個拗相公,一廂情愿的覺得天下官員素質都和他一樣,也都能像他一般,輕易壓服地方胥吏。

但事實卻是——真正按照青苗法條例做事的官員少之又少,能將胥吏們馴的服服帖帖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于是,青苗法也就在執行過程中完全變形。

王安石定下的法令,青苗貸利息只有兩成。

然而,元豐之后,地方州郡的青苗貸,除了少數幾個軍州,真的在按照王安石的法令執行。

其他地方,都已經突破了王安石法令的限制。

很多地方,欺負百姓不識字,把兩成利息變成四成——夏稅收一次,秋稅再收一次,可不就是四成了?

至于多收的那些錢去哪里了?

根據韓絳的了解,還真不一定進了官員自己腰包。

大多數錢,其實塞進了胥吏腰包。

但,這還算是好的。

最怕的是遇到那種官員自己貪,下面的人更貪的例子。

這些家伙直接把青苗貸玩成了比過去大戶們盤剝百姓的高利貸還可怕的東西。

人家不僅僅九出十三歸,還強行攤派!

借也得借,不借還得借。

這就將大批農民,逼到絕境。

然后這些農民要么變成了盜匪,要么丟下土地和房子,逃亡外鄉,成為客戶,或者逃進城市。

把自耕農逼得連地都不要了。

可以想象,那些人的貪婪。

所以,韓絳知道,青苗法不變不行。

章惇則是知道,青苗法不趁著現在變,以后恐怕就會被廢掉,與其被人廢掉,不如改革青苗法,讓它少些問題,多些好處。

至于呂公著?

他在揚州的時候,在呂希哲的勸說下,打著常平倉的名義,做著青苗貸的事情,也嘗到了些好處和甜頭。

三人一拍即和。

所以,現在御史們開始彈劾他們三了。

說他們三個結黨!

韓黨、呂黨、章黨,都有人說。

所以,現在若非必要,哪怕在都堂上,他們三人也會避嫌,不會和過去一樣,隨意走動了。

章惇回到自己的令廳。

他命人將門關起來,然后坐到公案前,烤起火來。

一樁樁事情,在他腦子里過了一遍。

可他還是沒有猜到,官家對司馬光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要不,去問問刑恕?”他想著。

可這個想法才起就被他掐滅了。

刑恕現在可威風的很!

以中書舍人,三為館伴使——他不僅僅和遼人談笑風生,也和西使有來有回。

偏生每次都能從這些人嘴里撬出不少東西。

所以,章惇知道他主動去問刑恕,恐怕非但問不出什么東西,搞不好回頭刑恕會賣了他章子厚——章惇窺伺圣心!

這個罪名,可不是好擔的。

所以……

“要不……請對?”

章惇眨著眼睛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

正好,青苗法檢討所成立,宰執們是要派個人去和官家對奏,闡明都堂的想法,以便盡可能得到官家支持。

這樣想著,章惇就拿起筆來,開始寫求對的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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