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來參賽的,一時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約莫是覺得她是因為認識工部侍郎,走了后門才進了決賽了吧。周圍一片議論之聲,有一些聽在耳中甚是刺耳。
這些靠手藝吃飯的,雖然身份不高,卻一個個都有幾分傲氣,最見不得通過走后門的人。
郭文鶯頗覺頭疼,卻也沒法分辨,便只當沒聽見,退到一旁去了。
這會兒從工部大門里出來兩個官員,讓他們排隊進入,到里面最靠左的一間房子里,有人在登記交來的圖紙,每一個上面寫上姓名,再貼上封條。
郭文鶯排的比較靠后,好半天才輪到她,她把圖紙交上去,那登記的官員似是不屑的掃了她一眼,“許忠?”
郭文鶯點點頭,那官員埋首寫了許忠兩字,貼到封條上,然后讓人拿到里間屋擺放去了。
交完圖紙,也就沒什么事了。從工部衙門出來,一抬眼忽然瞧見郭文云往這邊而來,他明顯憔悴了許多,原來不可一世的貴公子,現在卻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走路連腰板都挺不直了。
郭文鶯怔了怔,若不是他對她怒目而視,一時竟以為自己認錯人了。不禁心里暗忖,郭文云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她一直在宮中,關于郭家的事也很少關心打聽,對于郭文云被免官的事一點也不知。
郭文云說起來是被御史參劾的,說他整日流連花街柳巷,敗壞名聲,為爭一歌姬與人口角,有失官員體面。但因為此就免官,未免責罰太重了一些,不僅這樣,就連他的世子之位也岌岌可危了。三叔郭義年現在正在京城,一心想著讓大哥讓出爵位來,由自己的兒子郭文乾繼承爵位。
相比郭文云這種憑祖宗余蔭混得一官半職,只知吃喝嫖賭的浪蕩子,郭文乾要明顯優秀的多,他是科舉進士出身,第四名傳臚,今年剛進了翰林院做典簿,品級雖不高,卻是極有前途的。再加上他本身就才華橫溢,能寫詩做詞,還畫的一手好畫,在文人中名氣甚響。
現在郭家有意栽培他,正準備上請封的折子,廢了郭文云的世子之位,由郭文乾繼承爵位。
此事東府的定國公也是支持的,郭家想要發揚,靠一些只會花天酒地的紈绔子弟是不行的。所以兩府合議,推出郭文清和郭文乾兩人重點打造,傾全府之力扶植兩人。
因著這事鬧開,郭文云在郭家的日子特別難過,他父親郭義顯被皇上勒令閉門思過,連門都不敢出,根本就說不上話。這會兒永定侯府早就被三叔霸占了,堂而皇之的住進了府里。
對于郭文云這是滅頂之災,他一旦沒了爵位就什么都不是了。可對于傅老太太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兒子和孫子都是親生的,讓誰繼承爵位都一樣。在她的有意偏袒之下,郭義年越發橫行,不僅聯合永州郭家的族人一起扶郭義乾,還想把郭文云從郭家趕出去。
所以郭文云現在就是過街的老鼠,找不到半點外援。也是他平日里不會做人,人緣太差,才惹得現在墻倒眾人推,一堆人想要反對他。在這種氛圍下,他能好得了才怪了。
他今日本來是到工部看看能不能再謀個差事,雖不能有品級,好歹有些俸祿可拿。可沒想到竟在這兒看見郭文鶯了。
他對郭文鶯本就惱恨,此時看見她真跟見了仇人一樣,雙眼瞪得要冒出火來,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她,早撲過來在她身上狠咬一口了。
郭文鶯倒是面色平和,微微對他點了下頭,便要離去,郭文云往她跟前一攔,恨聲道:“死丫頭,你在這兒做什么?”
郭文鶯沒理他,往前要走,卻被他懶、攔得死死的,她不由道:“郭文云,你想怎樣?”
郭文云冷笑一聲,“你一個宮中女官居然私跑出宮,在這里流連,你莫不是還要參加什么百工大賽嗎?”
他本是隨口一說,見她臉上變顏變色,不由很是得意,更加猖狂道:“你一個女人假扮男人在朝中任職已是欺君之罪,現在又女扮男裝混進百工大賽,你當南齊的天下是什么,南齊的男人都死光了嗎?”
這幾句真是誅心之言,郭文鶯扮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從來沒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她也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不容于世的,可作為一個現代有著男女平等思想的人來說,其實并沒覺得自己有什么錯。甚至潛意識中,她都在和男人一較高下的。
不過她也知道一旦此事揭破出來,那就是捅破天了,那些自詡朝堂是男人天下的衛道士們,怎么可能允許她一個女人指手畫腳,指點江山。或者那些背地里恨她之極的人,不是不知道內情,而是在尋一個契機,一個隨時可以扳倒她的契機。
想到那天郭文清跟她說的那番話,不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怕是天下人像郭文云這么想的不在少數吧。
此時,她真怕他突然嚷嚷開了,便低聲道:“二哥哥有什么事回家再說吧,都是一家人沒什么不好說開的。”
“一家人?”郭文云暴跳起來,“你們誰把我當成一家人了,一個個的都想害我,恨不能叫我死,我好過不了也不會叫你們好過,更不會叫郭家好過。”
見他跟發瘋似得說得不像話,郭文鶯心里也來了氣,說她沒把他當家人,他又何曾把她當家人了?
這會兒工部衙門里不時有人出來進去,怕他鬧開了一發不可收拾,郭文鶯便對后面的皮小三使了個眼色。
皮小三早瞧這小子不順眼了,他們頭兒那是金餑餑一樣的,香極了,怎么可能叫人隨便欺負了?
他一個箭步上來,對著郭文云肚子便狠揍了一圈,看他疼得彎下身去,忙扶住了,假裝道:“唉,兄弟,你不能喝酒還喝這么多,瞧瞧站都站不穩了,來,哥哥扶你回家。”
他這么一說,旁人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兒有個喝醉了的,也沒人在意。郭文云早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幾乎被他連扶帶拽的拖上了路旁的馬車。把他扔進車里,他隨后就跟著上去,里面乒乒乓乓一頓,似乎打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