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佛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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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深淵一般的黑暗中,金佛安靜地望著簪星。

然后,仿佛一尊突然皸裂的瓷瓶,從金佛頭頂至腳下,開始一寸寸布滿裂紋。那些裂紋在金身上迅速滋長,成為一塊塊碎片,從空中四散開去。

破裂的碎片飛向黑暗深處,原地的佛像卻消失了。

所有的金光散去,佛身下,是一個熟悉的影子。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衣袍,漆黑的眼睛寂寂如冷淵,就連手中的長棍,也變成了漆黑的一丈。

站在簪星面前的,是自己,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

這一個簪星,眉宇間冷漠而暴戾,看著自己的目光瘋狂又藏著一絲刻毒。如二人身前有一面看不見的鏡子,鏡里鏡外,照出一模一樣、又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佛魔一面,”簪星恍然:“原來這就是你的執念。”

當年的敬善大師,在萬民哀求下放過楊子風,他救了天下人,卻始終沒能救得了自己。直到他死后,他的執念都沒能讓他放下仇恨。

這執念被扭曲、被拉長,變成無法消散的心魔,與佛塔融為一體,成為佛塔中看不見的考驗。簪星先前以為,在敬善大師的選擇里,放下屠刀拯救萬民,方是通過試煉的正確答案。但原來,不肯放下,才會窺見試煉的真容。

敬善大師希望有一個人、一個不愿意放下的人來告訴他一直困惑的答案。

而五輪塔的最后一層試煉要對付的,是自己的心魔。

所以碎裂的佛像下,生出了一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心魔簪星。這個簪星仿佛囊括了她的所有陰暗面,是一個冷酷的、邪惡的自己。

“自己和自己打么?”簪星喃喃,話音未落,就見那心魔已經手持漆黑長棍,氣勢洶洶地朝她撲來。

青色長棍前端,陡然生出無數璀璨花瀑,這花瀑如源源不斷洪流,卻在觸到另一根漆黑長棍時戛然而止,從空中陡然綻放出無數星點銀花,銀花挾裹著巨大元力朝簪星撲來。她側身滾過,凝聚魔元之力于棍尖,抬手緊握長棍朝對方頭頂狠狠劈下。

“砰——”的一聲,虛空之中傳來一身巨響,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掀翻。

激蕩的元力在空中蔓延出巨大的震顫,簪星被這洪流逼的飛身出去,握緊無憂棍方才站定,猛地看向面前的心魔,臉色難看了起來。

心魔陰冷地盯著她。

這心魔生得與簪星一模一樣,連修為也與簪星一模一樣。簪星用鏡花水月,她就用火樹銀花。一模一樣的招式,一模一樣的修為,心魔甚至比簪星還要了解她的弱點。方才一交手,簪星就感到難纏。

也是,世上沒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而心魔,本來就善于捕捉人的弱點。否則,敬善大師一介大拿,又何至于被心魔束縛纏身,百年后仍難以解脫。

下一刻,心魔又手持長棍朝簪星撲來。

黑色長棍前端涌出黑色的元力,這元力同簪星那般溫厚包裹不同,狂暴而蘊含殺意,似要將周圍一切崩碎。簪星手持無憂棍,兩棍相撞,元力爆發,體內靈脈仿佛都要被這元力爆碎。簪星飛了出去,胸中傳來劇烈的疼痛,她驀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樣下去可不行,她與心魔修為不相上下,可心魔不會受傷,她在此受到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一直交手,到最后,她只會被活活耗死。

死在自己的心魔手中。

站在對面的“楊簪星”漆黑的眸子鎖著她,見她吐血,目光中似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味。

簪星微微皺眉,說起來,她自認自己性情溫和,不愛斤斤計較,熱愛世界,對過去也無甚執念,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心魔。而且,這心魔還如此陰暗瘋狂。

這真的是她的心魔嗎?

還是說,這只是敬善幻想出來的心魔。

敬善大師一生不平,放不下復仇的執念,卻又要恪守身為善人活佛所需的仁慈,極端愧疚自苦之下,他認為自己或許是墮入魔道。

而他幻想著墮入魔道的那個自己,自私、狠毒、無情無義又心狠手辣。

“這又是何必?”簪星嘆了口氣。善人總是為難反省自己,這破世道,難怪做壞人反倒快活得多。

可以復刻自己過去招式,修為又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心魔。想要打敗它,或許只能另辟蹊徑。

說起來,自打她進入魔界以后,一直修煉那本《絕世心經》,都沒能好好地再看《青娥拈花棍》。此次五輪塔八苦輪回,雖到最后一輪時有所不悟,但前面的開悟體會,也不是假的。

“不是佛,就是魔么?”簪星望著面前的自己,突然笑了一下:“不是這樣的。”

身為旁人眼中的佛,放不下心中的仇恨,不代表他就是一個狠毒的、猙獰的、兇惡的魔,更何況,魔是什么樣的?

她在黑石城中見到的魔族,會哭會笑,會說歇后語,受人欺負會反駁回去,還會穿著閃閃發亮的衣裳跳舞,根本不是眼前這般兇殘嗜血的模樣。

佛或魔,不在于旁人的眼光,你認為自己是什么,就是什么。

一道青色光芒自額間驟然綻放,她釋放魔王元力將長棍包裹,蒼色的元力挾裹著黑色的魔元剎那間流遍整個無憂棍。

黑暗的四面陡然被撕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耀眼的蒼青色光芒中,綻開無數朵青色的蓮花,這青蓮起先只是一個骨朵,而后慢慢地舒展花瓣綻開。分明是一片黑暗,卻如碧霄長空,佛陀座下,一瞬間靈光四射,教人心中萬般蕩滌。

而在朵朵并蒂青蓮中,似有佛子含笑望向眾生,金光萬丈,佛韻流轉。

“花開見佛——”,

青色長棍與黑色長棍相交,無數朵青蓮從空中四散飛去,那些蓮花在空中綻開又凋零,脫落的花瓣如明燈,一點點照亮原地的黑暗。

另一個簪星從面前慢慢散去了。黑暗被亮光一點點代替,眼前變得明亮起來。

一片寂靜里,有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吱呀——”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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