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趙助理幫忙再泡了一杯咖啡,用了差不多一小時的時間,陸舟安靜地聽完了羅文軒這兩個月來在CERN那邊出差的經歷。
“整個月面強子對撞機的設計工作主要是華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和空間工程研究所在負責,但華國研究機構沒有施工大型強子對撞機的經驗,所以我們就和歐洲核子研究組織那邊取得了聯系……”
理論領域的研究沒什么秘密可言,偶爾CERN有處理不了的數據,還會聯合全世界其他研究機構一起處理,互聯網最早就是這么誕生的。雖然在一些突破性的研究上互有競爭,但合作解決問題也算是國際慣例了。
當得知華國打算在月球上建對撞機之后,那些歐洲佬簡直比華國人自己還要熱情,分分鐘派來了最好的工程師團隊以及LHCB和Alice探測器的設計師本人來上京這邊考察,然后又給了華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這邊十個考察名額,甚至主動承擔了相關的費用。
當然,這并不是無償的。
CERN如此殷勤地幫忙,自然也是希望能夠在未來與華國在高能物理領域的研究展開更密切的合作。等到月面上的強子對撞機真建起來了,全世界一半以上的高能物理實驗都將搬到太空上去做,以前沒有條件去驗證的猜想,這臺龐然大物也將為物理學界創造實現的可能。
作為華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這邊考察團所有學者中,在CERN工作時間最長的一位,羅文軒自然是當仁不讓地扛起了考察團團長的大旗。
重新回到CERN生活了兩個月的時間,這次在那邊的見聞也是讓他感慨頗多。
“……愛德華·威騰已經很久沒有去了,我問過了CERN的負責人,據說他已經退掉了自己在CERN的辦公室,將工作的重心放回到了普林斯頓大學那邊。”
“不只是威騰,好多學識淵博的老教授都不在了,我在講座大樓轉了一圈,宣講的基本上都是生面孔了。”
看著咖啡杯上已經微弱的霧氣,羅師兄有點兒惆悵地嘆了口氣。
這次回去他本來是打算拜會下老朋友們的,結果不少老朋友都已經不在CERN了,要么是年齡大了,要么是轉行了,或者是跟著導師、老板去了其他的研究機構。
“CERN就是這么一種地方,和理論物理有緣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去一次,然后再從這個十字路口走向誰也不知道的方向,”伸出食指輕輕碰了下已經變涼的咖啡杯,陸舟安慰了一句說道,“就像理論物理本身一樣,舊的人離開,總會有新的人補上來。”
“不說這個傷感的話題了,”羅文軒笑著搖了搖頭,“說起來,我這兩個月倒是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陸舟:“什么事情?”
羅文軒:“你還記得嗎?以前在CERN的時候,那些大佬們平時的消遣就是學法語。”
陸舟想了一會兒,笑著點了下頭。
“好像有點印象。”
CERN這種地方基本上聚集著全世界最聰明的頭腦,而一群聰明人待在一起,總會有人想比試一下,或者說是炫耀自己的智商。
比試數學和物理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大家的知識儲備都差不多,杰出的研究成果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講清楚,或者說服誰的。
然而,如果能夠在一個月,甚至是一兩個星期之內學會一門語言,無疑是一件能夠證明自己智商的事情。
這聽起來或許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實上就是如此,不少初次前來CERN常駐的物理大牛,通常用一兩個月,甚至是幾個星期的時間便能夠從對法語一竅不通,變成能夠用法語與人正常交流。
再加上CERN的機構有一半的研究設施在法國的境內,因此學法語并且用法語開報告會,可以算是CERN的物理大牛們的一門高雅的業余消遣之一了。
當初去CERN訪學的時候,雖然陸舟沒機會參與這件有意思的活動,但還是聽他在那邊認識的教授聊起過這件事情的。
比如弗蘭克·維爾澤克,就曾經向他吹噓過,自己是如何用兩個星期學會了法語,然后從一名法國佬那里贏了一個月的啤酒……
“現在的情況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變化,”羅文軒擠了擠眉毛,笑著說道,“那里了多了不少中文俱樂部,以前學習法語是一種時尚和炫耀智商的方法,現在這種時尚似乎變成了學習中文。”
“學習中文?”
“沒錯,”羅文軒笑著說道,“據說是月宮號的官方工作語言用的是中文,在官網上發布的研究成果的第一首資料都是用中文寫的。你知道的,用谷歌翻譯看理論物理的文獻簡直是一場災難,雖然也不是不能將就,但逼得不少從事相關領域研究的學者都開始研究普通話的語法了。”
“……那還真是為難他們了。”
陸舟哈哈笑了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說起來這事兒,好像還是他批準的。
雖然月宮號上的工作人員投稿的期刊論文沒有做硬性規定,但在官網上發布的觀測數據,以及收集到的實驗結果,都和網頁的界面一樣用的是中文。
雖然這給其它國家的學者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但沒辦法,誰要月宮號是華國出人出錢出力造的呢?
從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國際力量對學界的一種投射。
作為從事科研工作必須掌握的一門必備技能,英語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但通過學術影響力提升本國語言在學術界的地位,從而間接提升本國學者在國際學術界的話語權,同樣也是一名學術帶頭人的責任。
如果工作展開順利的話,往后月宮號工作站還會和華科院展開合作,聯合成立一本專門的綜合性期刊,用來發表月宮號上的研究成果。
到時候不只是月宮號產生的研究數據,就連論文本身都中文化了。
“……說起來,我在CERN那邊訪問的時候雖然沒有見到我的老朋友,但到時見到了你的老朋友。”
陸舟:“我的?”
“弗蘭克·維爾澤克教授,”羅文軒聳了下肩膀,露齒微笑道,“他讓我替他帶去對你的問候,順便問你對750Gev能區的信號研究的怎么樣了?CERN最近又做了一次實驗,甚至連1sigema置信度的信號都看不見了。”
陸舟笑了笑說:“那你下次再見到他,記得替我告訴他,等到月面強子對撞機建好,我就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無論那個信號到底是什么。”
羅文軒笑著說:“是嗎?那我也可以好好期待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