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春

005 多愁善感

天色漸黑時,沈鴻帶著裊晴下去客棧吃飯,期間進來了一老一少兩個衣衫襤褸的人,客棧的小二本想把人趕出去,可沈鴻看他們實在可憐,便讓小二給他們安排了張桌子吃飯,吃多少都算在她們這兒。

那一老一少連忙走過來磕頭:“小姐心善,這一路走來,少不得被人嫌棄,只有小姐把我們爺孫倆個當人看。”

沈鴻受不得他們這大禮,連忙和裊晴下去攙扶了起來,沈鴻說:“老人家怎么會輾轉到了此地來了?家中發生了何事?”

老人家說:“發洪災,把個房子都淹倒了,田地里的糧食也全淹沒了,沒得生活,只好帶著孫子出來討口吃的。”

沈鴻聽得可憐,其實地方發生天災,朝廷是會派人來開糧倉賑災安撫百姓的,但也多有貪污,一層一層剝削下來,到了老百姓手里,即使有,又哪里夠生活的?

但她初來乍到,又剛出狼窩,也實在幫不上什么忙,便和裊晴把身上剩下不多的一些碎銀子給了老人家,老人家拉著孫子又再次感謝了一番,方才到座上吃飯去了。

沈鴻和裊晴直到吃完了飯,也沒見沈昊下樓來,以為他還在樓上,結果上了樓去,發現他房中黑漆漆地并沒點燈,這才知道原來他帶著小廝出去了,至于他去了哪兒,沈鴻也沒多想。

一覺睡到天亮,窗外鳥聲啁啾動聽,沈鴻和裊晴起身洗漱了一番,便下樓去吃早餐。

大約是時間尚早,客棧里的人大多都還沒起,樓下吃東西的人并不多。

沈昊嘴里咬著個驢肉包子,見了她走下來,便笑了一聲:“聽說你昨晚上故作大方,把自己身上的銀兩都施了人了,真是心善啊,只是你心善,干嘛要花我的錢呀?”

沈鴻聽了,知道他是指那老人家的飯錢算在他帳上的事情,倒也沒什么神色,隨意坐下,說道:

“沒花你的錢,送我回老宅以后,我就把錢還你。”

沈昊一怔,然后笑了:“行呀,就當你借了,到時連同住客棧的錢一路的花費也一并還我啊。”

不過是說笑一句,就認真了。

沈昊饒有深意地吃一口包子看一眼她,怎么看也不像是無知的小娘子,怎么之前又會被困在梁府出不來呢?難道是故意的,寫信到京中只是為引起府中人對她的注意?

這也說得通,府里一直沒把她接到京中,若是不弄點動靜出來,顯示她一個弱女子無人保護的可憐樣,誰還能想得到她來?

不過他既提出了要接她到京去,她怎的又推拒了?欲拒還迎?

也沒道理呀,這是一下子就干脆地拒了個一二三出來了,還說什么跟府里的人沒感情,相處不來,又怕他娘害她,聽聽,這話,是欲拒還迎的話嗎?腦子進水的人才會這般說吧。

沈昊又想不通了,不過想不通就想不通,他又不是一定要接她回去,愛去不去的,隨便。

吃完了早飯,沈昊讓小廝永福去付了一應的費用,裊晴也上樓拿了幾個包袱下來,然后四人走出了客棧。

今天的天氣仍是晴朗得很,萬里無云,湛藍湛藍的像是畫布,街道上如往常一般地熱鬧人多。

沈昊讓小二哥去租了一輛馬車,然后他坐在高頭駿馬上,看著清瘦得像吹來陣風就能吹跑的沈鴻坐了上去,也覺得稀奇。

一開始他是覺得她可憐,所以千里迢迢地跑來救她,可現在他居然還覺得她挺順眼的,低著眉頭坐進去時裊裊楚楚的,跟家里的姐姐妹妹們相比也絲毫不遜色,帶出門去也不會讓人一看就像鄉下剛上京的。

就是太瘦了,多幾兩肉身上豐盈些才好看。

這般想著,見車簾放下,他叫了一聲車夫,一行人便在朝陽的暖煦下出發了。

離回祖宅的路程大約還要走上四五天,雖然路途上山青水秀,風景怡人,可沈昊見多了也就那樣,便放慢了馬速,轉到馬車簾邊問她:

“喂,沈鴻,你讀過書沒有?識得幾個字?”

沈鴻在馬車里聽見了,想了想,路途上確實也無趣,又覺得打探一下京里有沒有什么奇人異事,或許有秦綺的消息也說不定,因此揭起車簾。

打量了一眼馬上的沈昊,想來這沈昊的娘也是個美人,這沈昊長得唇紅齒白,五官俊秀得像個女孩子似的,真像是個從畫中走出的美少年似的,叫她看了都有些驚艷。

“讀過幾年書,識過幾個字,那又怎么樣?女子又不像你們男子可以考科舉,才高八斗就有機會做官。住在鄉下,沒人欣賞你的才華,想說話,又沒人懂你的一片心事。”

這是原主人的心聲。

她常常思想,自幼沒了母親,有個做高官的爹,卻從來沒有承歡他的膝下,她不過是個與他結發的妻子多出來的女兒,那京中的她的幾個異母的弟弟妹妹才是他的所愛。

所以她越是讀得書多,煩惱便越多,越是喜歡看那些話本小說,便越是多愁善感,自覺自己孤苦無依的,所以才落到這梁府手里,那天撞柱子雖說是因為裊晴的事情,可也是她所有情緒的暴發。

沈昊皺眉,看著她的神色,說道:

“這多愁善感的言詞,從你嘴里說出來,還真是有幾分傷感的,只是,我現在接你上京,你怎么又不愿意呢?”

“爹之前是想著祖父祖母不愿來京,你年齡又小,這才讓你留在他們身邊替他盡孝,膝下有人承歡的,他又不是沒感情的人,對你這些年也一定是心有愧疚的,并不是介意你,才不接你來京,你多什么心?”

沈鴻笑了笑,他是這么想,難道他娘也是這么想的?也不跟他爭辯,放眼望著官道旁的青山綠水,風景真是美呀,悠悠說道:

“接也好,不接也好,反正我現在也不在意了。你說接我去京,其實大戶人家,庭院深深,規矩又多,一屋子都是跟你不同母的兄弟姐妹,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在外頭,青山綠水相伴,我自由自在地多好呀。”

沈昊看著她這一臉看開的神色,倒是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