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瀟微微訝異,看著她略略打量了一下。
她之前曾離開過京城一段時間,回來以后倒也曾聽說過這秦綺和顧云忻二叔的事情。
只是風傳她如何變了個人似的,倒也沒想到,竟是變得如此判若兩人。
秦綺只含笑看著她,一點也不懼她的心思打量,趙瀟便笑了,越發從容道:“那我就不打擾二夫人賞景了,只是這山太偏僻,蟲蛇也比其他山上要多,二夫人和云識賞玩時,還是要當心一些才好。”
秦綺便含笑向她微頷了首以示感謝。
看著這趙瀟帶著侍女離去了,秦綺若有所思,然后回頭看向那仍是一幅垂釣巋然不動的男子,心想這真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呀,那她就當一回姜太公又如何?
對待美男子嘛,她向來主動些,便也沒有了顧忌,提著裙擺便是朝著小路往那溪水處走去。
既然這男子自己不回頭,那她就自己看去,總好過這好奇心一直得不到滿足,癢癢的鬧人。
顧云識見她就這么下去了,哪里會不知道她什么想法?只是這也太大膽了吧,這好奇之心,倒是比他還大。
又不放心她,自己也是好奇,所以便也帶著施戈趕緊跟上了她一起下去了。
三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一直毫無動靜的趙義聽見了,也只是微微側了個頭,然后又恢復那個如出塵仙人般的古風畫面。
可他越是這個樣子,就越是勾起秦綺的好奇之心,雖說穿著古裝的男人她也見多了,但原裝古版的,很明顯真的更有那種江湖夜雨說不出來的味道。
“那個誰,你停一下。”
顧云識見這二嬸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便又有些不滿意了。
她再怎么說的,那可也是他們英國公府的二夫人呢,可她居然敢當著他的面,就表現出對其他的男人如此大的好奇心來,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上?把他二叔放在什么位置上?
這二嬸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真該回去找本《女誡》的書給她看看,一個婦人,怎么倒比沒出閣的那些小姐還不懂事?
聽見了他的嚷嚷叫聲,秦綺便是笑著停了步,然后回頭好笑地看著他:“我說小云識呀,看你身上都沒幾兩肉的,連腳步也走得不快,記得回去以后就要每天多吃兩碗飯了,不然連我這二嬸的體力都比你好,你一個男孩子,情何以堪呀?”
她說的都什么鬼話啊。
顧云識瞪著她:“我這是天生的,我從小身體就弱,你以為我想呀,再說了,你比起我來,也好不了多少吧,一陣大風吹來,就你那弱柳扶風的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風吹走呢?”
秦綺看著他盈盈笑道:“原來你是在關心我呀?”
顧云識簡直瞪大了眼,心中一股氣又騰地升了起來:“我關心你?你真的是好能想呀!真是的,我怎么會到現在才發現,二嬸你的臉皮真的好厚呀!我見過女人沒羞沒躁地追過我哥的,可原來比起那些女人來,二嬸你也是半點不落下風呀!”
秦綺聽著這些話非但沒怒,反而還笑了,她也沒說話,只是笑著迎風轉過身。
就像風中的一只蝴蝶一般,腳步輕盈地要急著飛去尋找屬于她的那朵花朵去了。
施戈看著這樣的二夫人,發覺自己居然看愣了。
不知道為什么,剛才二夫人轉身的那一個含笑的瞬間,那種風姿卓約的樣子,那種自信而笑的樣子,風吹起她的發鬢的樣子,都像是帶了一種很特別的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是一瞬間的美感,稍縱即逝,你見過,會難以忘懷,但她就像你手中的沙子一般是抓不住的。
施戈有些喟嘆。
心想這二夫人,看來,還真是換了一個人了,她的心里好像已經沒有二爺這個人一樣了,倒好像恢復了自由身的少女一般,自由動人,即使她現在是個嫁了人的婦人身份,可她剛才那個樣子,很難說,不吸引男人的注意呀。
顧云識卻沒有施戈這么多的感觸,他只是很不解,這二嬸,到底變成現在這樣,是好還是不好?他承認他的二叔確實是個混蛋紈绔子弟,可二嬸既嫁了他,不是應該要遵守婦德嗎?
可也容不了他多想了,眼看著二嬸已經走遠了,他便也連忙追著趕了上去。
溪邊的石頭都很多,三人走路的聲音就像是這山間忽然響起的歌。
趙義原來心情很是不好,可剛才聽著這兩人說話的聲音,一大一小,斗嘴中帶著溫情,女人嬌俏的聲音聽起來很動聽,即使不回頭,他也好似能看見這樣一個女子微揚著頭盈盈而笑俏皮的模樣。
絕對不會像他剛才與趙瀟相處的情景,除了帶給他無邊的黑暗,不會再有其他的色彩了。
所以如今聽著他們笑鬧的話,他的心仿佛有些活了起來一般。
他想回頭看看,這來人是誰,為什么有的人可以活得這么自在翱翔,有的人卻是像他這樣,陽光被烏云遮蓋,他抬頭看,永遠看見的,都會是一雙厭惡的眼睛或是惡毒的謾罵,笑臉于他而言,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可又克制著,因為克制自己的情緒對他而言已經習慣了。
秦綺在靠近這個男子時,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直覺,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這個背影,很是熟悉,就好像她在夢里曾經見過一般,這種感覺很荒唐,可卻是這么真實地在她的心里浮了上來。
所以她越是靠近了,越是可以看見他的臉了,就越是步伐走得慢,她的呼吸甚至有一瞬間是停滯的,連她自己也很奇怪,她明明從來沒有見過他,可為何會有這樣強烈的一種感覺?
趙義察覺女子的腳步聲已經到了他身后,可她的腳步,卻是越走越慢了,他感到奇怪,所以忍不住微微側了頭向上看去。
于是他看見了,一雙很明亮很漂亮的大眼睛,就像黑夜里的璀璨星光,他在這一刻已被她完全吸了進去。
秦綺也完全愣在了那兒。
看著面前的男子,他俊逸無邊,濃眉像是墨染過的一般,眼睛很狹長,鼻子很立挺,嘴唇恰好不厚不薄,他的臉形輪廓,就好像上天杰出打造過的一般,完美無暇得挑不出一點錯處。
與顧云忻給人的硬朗的帥氣不同,他的英俊,是帶著可以讓人一眼沉淪的,不只是因為他出塵般的仙人容貌,而是體現在他的氣質上,這個男人,俊雅中帶著憂郁避世,竟讓她生出了一種,對他憐惜的感覺來。
這種感覺,真的是很荒繆,她居然對一個男人,一見傾心了。
她曾撩過很多男人,可那也只是花癡罷了,用情不見得很深,她也曾談過戀愛,可那種互相以對方的流量以達到更多關注的感情,也不見得有多真心。
秦綺看著面前的男人,竟完全震撼得,忘記了說話。
而兩個人,就這么地,互相忘記了周圍的環境,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看著對方,為著自己陌生的情感涌上感到詫異,雖然只不過是那么一瞬間,但那種心被觸動的感覺,也許人這一生,只有一次。
顧云識悄悄走近了,很是狐疑地看著這兩個人,他雖然年紀還小,也沒跟多少世家小姐相處過,可這種一眼萬年的感覺,他是在才子佳人的書里有讀到過的。
真當他不存在呀!
顧云識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說話拆了這一對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身份的男女。
可秦綺卻是忽然回過了神來,看著顧云識已經很不妙的神色,她連忙收了心神,與面前的男人沒話找話地化解尷尬說道:“沒想到你真的是像云識說的那樣,長得真好,真是叫我都驚艷得說不出話來了。”
顧云識聽了這話便是愣了愣,看看二嬸,又看看那趙義,然后放松了神色,心想原來二嬸只是和他當初一樣,被這個趙義的過人容貌所驚到了。
那倒是沒什么問題,連他一個男的,都能看愣了,二嬸是個女人,即使是嫁了人了,可是他也不會苛刻到說是她連一點對男人驚艷的感覺都不能有。
人是有審美的嘛,見到美好的事物,誰都會有觸動的情緒,那是人之常情。
趙義聽了這話,也察覺到自己失禮了,側頭他也看了一眼來的少年人,然后他站了起來,施禮道:“顧二公子。”
顧云識愣了一愣,然后便也連忙與他施了個禮:“趙公子,原來你認識我呀。”
“曾經見過幾次,只是沒有跟二公子說過話罷了。”趙義神情平淡。
顧云識便笑著看他,他這個人呀,別人對他客氣,他自然也是識禮的,以禮回之,所以對于這趙義,雖然他只是鄭國公府的一個庶子,但在他眼里,他沒有這么多的貴賤之分。
況且那趙典即使貴為世子,可又有什么可取之處的呢,倒不如眼前的這位趙義,給人的感覺更加舒服和謙虛,更像是一位貴公子了。
“你為什么會在這兒呀?”顧云識說著又走了過去,看他的魚簍里統共釣了多少魚上來,一見居然有了三四尾魚,便是笑道:“看來你的垂釣功夫不錯,這是什么時候來這里釣的?”
趙義聽了便微微笑了笑。
似是因為他的稱贊而略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者是少有這種跟像顧云識這樣的貴公子相處的經歷,所以他的笑容倒是有些拘束,他道:“我沒事就經常在這里垂釣,來是前兩天就來了,我在這山上,有間小屋可休憩,偶爾想來了,就會過來住幾天。”
顧云識一下子睜大了眼,環眼看著這山中的清幽,笑道:“原來你還有這樣的神仙生活呀,我倒是也偶爾有這樣的心思,只是我娘總是不放心,說我本來身體就瘦弱了,這山上夜間冷,總不讓我去外面過夜。”
趙義微微收了些笑,說道:“那是二公子有福份,有親人關心,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顧云識呵呵地笑了,然后看看施戈,又看看他二嬸,他笑道:“這個是我的書童,這個,是我的二嬸,估計你應該沒有見過。”
趙義便對著秦綺莊重地施了一禮:“趙義見過二夫人。”
秦綺看著他的施禮,略略愣了愣,然而到底也沒多失態,只是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不用多禮了,我和云識就只是過來登山賞景,趙公子……可以繼續釣你的魚。”
趙義抬眼看著她,秦綺也看著他,然后趙義再次施了一禮,方才轉身坐了回去,就像剛才在遠處所看的那樣,他已又與這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顧云識看這溪水處的風景真是好呀,而且水邊還有很多的蘭花,便有些意動,想帶一些回府養著。
施戈機靈,轉身就去采了一大束的花交給了小二爺,顧云識見了,也是笑了。
然后轉身他看著似乎有些若有所失的二嬸,他想了想,便走過去笑著把花束遞到了她的面前:“早上的事情,是我多心了,你是我的二嬸,以后,我們兩個,能不能還像以前一樣好好相處?我也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不做對不起我二叔的事情,我便一直拿你當我二嬸看,如何?”
秦綺怔怔地看著他遞來的花,然后看著小云識在陽光下燦爛的笑臉,她淡淡地笑了笑,看著他說道:“小云識,二嬸可是你如假包換的二嬸,我才不是什么鬼呢,在我眼里,你和施戈這一對主仆,那才是真正的小鬼呢。”
施戈在后面聽了這話便是忍不住捂了嘴在笑,心想這二夫人,真是什么時候都不忘記調侃一下小二爺的,小二爺這是真遇到對手了。
顧云識聽了也是有些不服氣,可是看著她笑的樣子,又想著難得的和好的機會,又不想破壞了它,于是不情不愿地說道:“那你還不接著,我第一次送人家花呢,連我娘也沒收過我的,你就知足吧你。”
秦綺看著這小可愛的臉,也是笑了,然后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花束,說道:“多謝了,或許你還可以,給你娘帶一束回去。”
“那還用你說,既送了給你,哪會忘了我娘。”顧云識轉過身來,卻是也笑了。
秦綺卻是不由往趙義身上看去,然后低垂著眼看著手中的花束,心里笑嘆,真是世事弄人,真要做什么,也得是先想辦法恢復了這自由身再說。
她轉過身,往來時的路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