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春

092 看錯了嗎

朱權和岳宇帶著高佟一路跑了出來以后,就避開多人的地方找了個簡陋的客棧先住下了。

這個客棧離他們住的地方隔了幾條街,按照他們以前逃跑的經驗,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些人肯定都以為他們帶著高佟跑遠了,肯定是要出城去追,所以他們最好的辦法,反而是先在這個不起眼的客棧里躲上幾天。

夜已經全黑了,朱權和岳宇陪著高佟坐在房間里。

外面很安靜,安靜得他們連風吹樹梢,或是輕物被風卷著飛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高佟從來沒做過這樣大膽的事情,看著朱權和岳宇,她的眼里既有感激也有害怕。

她出生在江南貧窮的農家,在十歲那年她就被她那嗜酒如命的親爹給賣了。

她被一個看起來很富態的女人買走,她讓她叫她云姨,然后將她到一個環境很好的院子里,和其他七八個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一起學習技藝。

這些技藝,包括了琴棋書畫舞蹈之類,有時還會教她們怎么走路怎么說話怎么應對。

她一開始年齡還小不懂事,后來長大了才隱隱約約猜到了自己是進了什么地方,但她雖然害怕,卻沒有辦法逃走,她的力量太弱了,而且那個地方還有人把守著,進出都不是自由的。

她一直都很擔憂自己將來的去向,直到四個月前,云姨帶她來到了一艘船上,把她交給了一個叫裴姨的女人。

云姨是個精明嚴厲的女人,她很怕她,而那個叫裴姨的女人,卻是溫柔得很,但她仍舊很怕她。

她坐的那艘船上,就只有她和裴姨帶來的幾個人。

那船只一路往北走,走完了水路又走陸路,她方才從不同的地方發現自己被裴姨一路帶來了京城。

裴姨在船上很溫柔地跟她說,她現在就是她的人了,叫她不必怕她,她只是要帶她去享福的。

她帶她住下的地方,一開始并不在朱權和岳宇的隔壁,而是在京郊外的一處山莊里,那山莊很清幽,她也不知道那是誰的地方,只是有一段時間不見裴姨,換了一個要求嚴厲的女人來,她是裴姨底下的人,她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讓她練一出云袖霓裳舞,只是她稍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會得她一頓破口大罵。

后來練好了,就搬到了朱權和岳宇看見她的那個地方,她們又要她練箜篌,那是她的強項,她練得很好,但她并不歡喜。

裴姨出現了,她告訴她,她要把她送到一個貴人府里去,要她想盡一切辦法,得到這個貴人的寵愛,她不告訴她這個貴人是誰,但從她面上的喜色,和她對她的耐心勸導,她能猜到這個貴人的身份不簡單,她雖然不愿意,但她又沒有辦法逃開她的安排。

直到今天,那個曾在山莊嚴厲叫她練舞的女人又來了,她說受裴姨的吩咐,要送她到一個地方去。

她很害怕。

雖說被爹已經賣了七年了,可她從來沒有做過其他的事情,她知道她接下去要去的地方或許會是一個令她萬劫不復的地方,她去了怕是也出不來了。

所以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掙脫了她們的手。

可她剛跑到門口,就被人抓住了,她哭著大喊大叫的,叫聲把朱權和岳宇引了過來,他們兩個人拉著她就跑,直到現在坐在這個客棧里。

高佟不知道她跑了會怎么樣,但她心里很亂,所以她看看朱權,又看看岳宇,眼淚又不禁掉了下來。

“你別哭啊,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剩下的我和岳宇想辦法,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就是了。”

朱權心里也是亂,這生活好不容易才安穩了下來,誰還會想過那逃跑的生活?

岳宇看著高佟,有些緊張地問道:“那個,你餓不餓呀?要不,我下樓讓人做點飯給吃?”

“吃什么呀?也不看看這時辰!”朱權心煩地道。

岳宇想想也是,這時候客棧里的人大多都睡下了吧,“可是高姑娘會餓呀。”

高佟連忙搖頭道:“我吃不下任何東西,只是我心里害怕,我一個人跑是出于沒有辦法,可連累到你們倆也無家可回,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岳宇睜圓了眼,雙手連連搖擺否定:“不會不會的,這事情一定有解決的辦法的!就算沒有,我們兩個也只是恢復以前的生活罷了!你不要覺得過意不去!若是剛才你那樣我們都不幫你,那我們還是人嗎?”

高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又低垂了眉頭,雙手緊緊地揪著。

朱權走去把窗打開了一點往外看,然后關上了,對她們兩人說道:“天色也晚了,要不高姑娘你先睡著,你放心,我們倆就坐在這兒,保護你!然后等到明天,我冒個險去找秦夫人,看看她能不能幫得上我們。”

岳宇連連認同地點頭:“對對對,秦夫人可是那國公府的夫人呢,她一定會有辦法幫得到我們的,”又看著高佟說道:“秦夫人是個好人,連我們兩個她都會幫了,更何況你一個弱女子。”

高佟真誠地說道:“謝謝你們。”

岳宇不好意思地傻笑:“謝什么呀,你的事情,就是我們哥倆的事情,我們絕對不可能看著你入狼窩也不管的。”

三個人又是坐在房中,寂靜的夜似乎顯得特別的漫長。

瑞王府上,瑞王生辰宴,來往賓客如云。

月上樹梢,夜越晚,王府里的氣氛也越發地熱鬧了,酒意漸濃,玩樂的笑聲遠遠地傳開了去。

客人們你來我往地接著喝,漸漸的就人有三急往茅房里跑了。

趙珂今天來得晚,酒倒是沒喝多少,但他跟趙修不對付,所以這時看趙修正和他身邊的人低聲耳語,又見他滿臉都是不懷好意的壞笑,他用腳想都知道他干了什么鳥事了。

趙珂丟了顆花生豆進嘴里,然后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心想這趙修早晚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里,他的腦子里簡直全是豆腐花的東西!

剛好趙修說完了話轉過頭來,就看見了他翻白眼的樣子,他嗤地笑了一聲,說道:“我說八哥,你翻白眼的樣子可真難看呀!本來這眼睛就長得小了,這眼白又多,已經夠難看的了,你怎么還能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趙珂和趙修都是他們父皇的老來子,兩人同歲,他們的母妃都是互相不對付的,但趙珂偏生就大了趙修兩個月,叫他生生地叫了他二十多年的“八哥”。

這也讓趙修從小到大都很不爽,唯一覺得有些欣慰的是,趙珂排行老八,所以他就在府里養了好多的“八哥”,這趙珂每次聽到他叫“八哥”,就準會被他噎一下。

趙珂果然很是生氣,他又瞪起了他小而圓的眼睛:“說什么呢你,有這么跟哥哥說話的嗎?”

“這不叫你‘八哥’嘛,我多有禮貌啊,再說了,你嫌我沒有當弟弟的樣,那你看看你自己,你有當哥哥的樣子嗎?”

“我怎么當哥哥的,全取決于你這個弟弟對我什么態度!你對我態度不好,我對你的態度就不好!這就像管教下人,下人沒有尊卑,那當主子的,絕對不能輕饒!”

趙修瞪了眼:“你罵我是下人!”

他站了起來:“你居然敢罵我是下人?我告訴你,別以為父皇死了,就沒人管得了你了!我明天就去找皇上告狀,你把我這個瑞王給羞辱了!”

趙珂也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地瞪著他:“你有本事就別老告狀!我說你有意思嗎?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了,還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跑到父皇面前說我壞話!你若是得父皇寵愛,能到今天還吃我的憋嗎?”

“你!”趙修氣得就想打人。

“怎么,你還想打哥哥不成?有本事你打呀!論打架,我什么輸過你呀!”

在場的客人見這兩位王爺又是鬧騰開了,雖說這種場景,一年中不見十次也有八次了,可好歹也是兩位王爺,他們吵架,他們在旁邊看著的沒有理由不勸架呀。

于是趙珂就被人勸了去上茅房了。

趙珂是一路走,一路就更不爽。

心想不就是個生辰宴會嗎?值得擺個三天三夜的,瞧他這德行!生怕人家不送他禮似的!

又貪財又好色,趙珂心想,他自己雖然也是個紈绔王爺,可他簡直比他好太多了,朝中的官員憑什么把他和趙修那人并列為一路貨色呢,簡直就是羞辱他,他覺得可恥!

就好比說這女人吧,他趙修那是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只要他看上了,這個女人他就要了,哭著鬧著也得抬進他的王府去,哪像他,雖然也喜歡女人,但他可是紳士得很,他可從來不強逼著女人干什么的!

就這一點,他就覺得自己比趙修好多了,男人嘛,可以沒有溫度,但怎么能這么沒有風度呢?他趙修簡直就不配身為男人!

趙珂正瞧不上眼地想著,看著前面領路的奴才心也煩了,于是揮揮手:“不用你指路了,你們這瑞王府的茅房本王還不想上呢!給本王回去!本王自己在這兒歇一歇!”

那奴才也是心知這晉王和自己主子不對付的,所以也不敢多話,退著便回去了。

趙珂坐在那兒吹了會兒冷風,后來還真的是有些三急了,這才沿著記憶里去茅房的路在園子里拐著彎。

可這瑞王府雖然不大吧,但它的路還挺繞的,趙珂夜里不辨方向,不知不覺地,竟然走到了這瑞王的后院里來了。

趙珂這時倒是想起了剛才趙修嘴角那撇壞壞的笑。

他心想,今天不就是他的生辰嘛,正好他送的禮小了些,干脆再送他一份大禮算了!

他不就喜歡強迫女人嗎?想來這送來的女人也多半是看不上趙修那猴子樣了,那趙修要為難女人,要滿足他的個人需求,那他這個當哥哥的,不能這么看著弟弟干壞事而什么都不做呀!

所以趙珂就小心地往左右前后瞧了瞧了。

今天晚上王府來客太多,倒是導致了奴才侍女都跑到前院去應酬了。

那正好,沒有人發現,他先去把人放了先!

趙珂縮著身體,夜色漆黑,倒也方便他行走,他一路避開偶爾走過來的下人,這趙珂住在哪個院子里,他是知道的。

至于那個瑞王妃嘛,那是被他氣得一個月中有大半個月都在尼姑庵里念佛祖,所以他也沒有什么好顧忌的。

趙珂像個高手似的一路順利地到了趙珂住的院子,只是這院子里,肯定是有下人在的,所以他也不敢大意,貓著身體借著蔥蘢的樹木便繞到了這院子的后面去。

窗是關著的,趙珂一拉沒能拉開,便摸了摸身上,正好這些天他身上都帶了把小刀。

他這些時日迷上了飛刀的技藝,正好閑著打發時間呢,沒想到這會兒倒是被他用上了,這可真是巧了!

趙珂心里樂著,他一想到一會兒趙修回來看見他的美人不見了的神情,就不由得樂了起來。

拿著小刀一點一點地打開了那栓,趙珂手一拉,窗便打開了一點小縫。

他往里面瞧了瞧,屋里一個人也沒有,心想這真是連老天都不幫這趙修!

趙珂把小刀套上了皮套子,又重新放回了腰間寶貝著。

然后把窗打開了,注意著輕輕地跳了下去,并沒有發出多大的響聲,趙珂就順利地進了房間。

趙修的這臥房還挺大的,只是品味真的是很沒品!一看這些助興的朦朦朧朧的又是薄紗又是粉色的東西,趙珂見著就是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真是有病!他側頭“呸”了一聲!

然后他就走到了內室去了,只見床上也是朦朦朧朧的罩了層薄紗,趙珂隱約聽見有人在里面“唔唔”地掙扎著。

于是趙珂就再次地“呸”了一聲。

心想他就知道,這老九就是渣渣。

他一邊掂著腳尖上前去,一邊小心翼翼地揭開了薄紗,屋里可能是為了照顧這趙修的怪僻,所以只點了兩根微弱的紅燭。

可趙珂看著這眼前的女人,心想就算這紅燭的光亮有限,可他也不可能看錯吧,這里面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像顧若棠的那個漂亮娘子呢?

難道他出現幻覺了?

趙珂于是又放下了薄紗帳,他聽見床里面的女人又在“唔唔”地叫了,她嘴里塞了布條,那當然是說不出話了,可趙珂不敢給她拿下來先呀,這萬一一大叫,那就完蛋了!

趙珂跑去拿了那根放在桌子上的紅燭過來,用手護著微弱的光,然后他再撩開薄紗帳……真是見鬼了,這不就是那顧若棠的娘子嘛?他沒看花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