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春

098 告狀

顧若棠走進春風樓時,春風樓里還是沒重新裝修好,那時是白天,樓里的姑娘們現在是不分白天黑夜了,所以正懶懶地坐在樓上三五成群地玩著擲骰子,無非是打發打發百無聊賴的時間罷了。

向來熱鬧的春風樓忽然冷清至此,姑娘們對那杜蘅也是頗有怨言。

因此忽然見了這許久不曾來樓里的顧若棠來了,這些姑娘們就難免話說得難聽了些:“喲,這不是顧二爺嗎?您怎么還敢到樓里來呀?就不敢您那小舅子又來再砸春風樓?您不怕,我們可怕著呢!您別就再害我們丟了飯碗了!”

這些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的話,顧若棠以前哪里聽說過,以前他來了,這些女人哪個不想著勾引他?

顧若棠便是頓了步子,往那說話的叫胭脂的女人看去。

若是他沒記錯,這個女人似乎是春風樓里跟杜蘅最不對盤的那個。

他笑了,看著她,那是滿臉都寫滿了瞧不起她的譏刺諷笑:“胭脂,雖然你是出身青樓,但記住了,有樣東西,你永遠也比不上杜蘅,你知道是什么嗎?”

“杜蘅雖然也是流落青樓,但她有一顆向高處走的心,她不像你這樣,把對男人的渴望寫在臉上,你把這當成你一生的飯碗,豈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嗎?看你的年齡,你大概也沒有幾年的青春可賣了,畢竟這春風樓,”

顧若棠輕笑了一下:“是真的不缺新人,而且也只有新人輩出,這春風樓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客人,不然只是指望著像你這樣的老姑娘來拉攏客人,那不是越拉攏,男人就走得越快嗎?”

那叫胭脂的聽得是臉色陣青陣白的。

他這是什么意思,說她老嗎?她老了嗎?

其他的幾位姑娘也是聽得臉上好不自在,因為她們也跟胭脂一樣,都已經是上了二十歲的女人了。

這顧二爺的話雖然說得難聽,但道理是實在的。

這春風樓什么地方呀,向來都是新人出風頭的,所以說呀,過不了幾年,等她們臉上都長出了皺紋以后,她們都會被趕出去,落得一個無處棲身的凄涼下場。

看著胭脂瞬間變得煞白的面孔,顧若棠冷笑了一聲,方才慢悠悠地晃了過去。

前面一個小丫頭見他走過來了,扭頭就是跑,顧若棠看著斂了斂眉。

小丫頭腿跑得快,跑到了因為身體有些不舒服還在床上躺著的杜蘅房里,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都跟她說了一下。

杜蘅聽說顧若棠來了,原來還有些病色的臉上頓時便是笑了起來:“真的,他來了?都到哪兒了?快,快扶我起來穿衣梳妝,我這樣可不能見他!”

小丫頭臉上也是喜笑,她知道姑娘都盼二爺來好多天了,于是就想扶著她起床去穿衣。

“不用了,”顧若棠走了進來,看著杜蘅那有些蒼白的臉,便是說道:“我就只坐一會兒,你別折騰了!”

杜蘅聽了臉上一怔,看著站在她床前的這個她熟悉的男人,一種心慌爬了上來。

她的感覺果然是不會騙她的,他是真的對她,感情變淡了嗎?

她的丫頭塵香聽了二爺這話也是一愣,看著姑娘受傷的神色,她不由大膽地說道:“可是二爺,您才剛來,為什么不多陪姑娘一會兒?姑娘她可是盼您來好久了!”

杜蘅聽了看著顧若棠的神色。

只見顧若棠轉眼看著塵香,說道:“我一會兒還有事情,就不久留了,更何況你家姑娘不舒服,我又不是大夫,留下來只會打擾她休息。”

塵香說:“可是姑娘她……”

“塵香,別說了,你先下去吧。”

杜蘅打發了塵香出去,然后笑了笑,跟顧若棠說道:“既然一會兒還有事情,那還不快過來坐下陪陪我,我就只是這兩天身體不太爽利,不會傳給你的。”

顧若棠看著這向來是把自己打扮得風光亮麗的杜蘅,如今卻是蒼白著一張臉,眼神里也有著些黯淡的情緒,便也就順著她的意思坐了下來。

心想她是感覺到了吧,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來了。

雖說這里面有因為他對秦綺起了的一些新鮮感,但也有個原因,可能真的是感情淡了,被禁足了兩個月,他對杜蘅也因此而淡卻了一些,不再熱衷于到春風樓里來了,本來他也不是個很愛女色的男人。

他坐了下來,看著杜蘅,到底是他照顧了兩年的女人了,心里還是對她有著些憐惜的。

杜蘅閃著盈盈淚光的雙眼看都看不夠地看著他,然后她拉上他的手,說道:“你是不是怪我了?那天在昭華寺的梅林里,我也只是因為太在意你了,才會對你的夫人出口相譏,”

“而且春風樓這個地方,你也是知道的,因為上回受了她的譏刺,我已經被很多人嘲笑了,如果我就這么忍了過去,她們該怎么說我?那我在春風樓里以后還怎么立足?”

顧若棠聽了,看著她,有好一會兒他都是這么冷靜中而又帶著探究的不說話。

杜蘅被他這種眼神看著也不由有些閃躲了下。

顧若棠見她不敢看他了,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這兩次的爭執,都是你自己挑起的,難道還能怪她嗎?”

“是我挑起的,可那不都是因為我在乎你嗎?”杜蘅倔強而受傷地看著他,“你從禁足到現在,到春風樓里來過幾次了,我聽了多少人的冷言冷語,這樓里都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天,不就是急了嗎?一看到她,就沖動了,哪知道她竟說了我那么難聽的話!”

顧若棠看著她倔強中又帶著委屈的神色,臉上神情沒有什么變化。

“杜蘅,你心里應該很明白,我寵著你,是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但若是你生了些你不該有的念頭,那我們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杜蘅聽得臉更煞白了,一時看著這樣狠心的顧若棠,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雖然她知道,他是不會娶她過府的,可因為這兩年來,他只來她這里,所以她也難以避免地對他用上了些感情,她以為,他起碼也是對她有些憐惜,有些感情的。

可如今看著這樣的顧若棠,她才發現,原來她還是天真了。

出身在春風樓這種地方,他是英國公府的二爺,他又怎么可能,會一直寵著她?更何況他還有個美貌上完全不輸于她的夫人。

杜蘅眼里閃著淚花,滾燙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到她的臉上,她看著他說道:“所以你今天,不是來看望我的,而是來告訴我,你以后都不會來了是嗎?”

顧若棠沒出聲,雖然他來之前沒有這么想過,但如今聽她說出來,他也沒有否定。

杜蘅忽然坐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他,頭伏在他的肩上哭得顫抖:“若棠,你不要這樣!我以后都不再惹她了!你不要不來找我!你是知道的,這兩年來,我也只盼著你來!我對你是真的有感情的!”

顧若棠仍是沒出聲,他不喜歡女人在他面前耍心機。

這杜蘅對他有些感情,他信,但要說沒了他就不行,那是絕無可能的。

這個女人,正因為聰明,所以絕不可能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他的身上。

但這杜蘅畢竟是他寵了兩年的女人,所以他難免也一時不能狠得心來。

輕輕拍著她的背,他低低說道:“我什么時候說過不來了,這是你自己瞎說嚇自己的……”

在府里憋了兩天氣的趙修剛走出王府沒多久,就被人兜頭灑下一個黑布袋,正在他又驚又怒想要大罵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動他時,他就忽然被雨點般的拳頭揍了起來。

似乎有三四個人在往他身上又拳又踢的,趙修被打得只能用雙手護住頭部。

“……你們都是哪個道上的……敢打本王……啊……”

剛開始,趙修還敢用言語嚇唬他們,但發覺不管用以后,他就改由求饒了。

“啊……啊……別打了……別打了……”

“……你們打本王干什么……你們要錢……本王有的是錢……”

但拳頭還是一個不落地打在他身上。

趙修痛得護得了頭,護不住腰,他縮在墻角里,叫聲慘烈,但偏偏這條胡同今天就像靜得一個人也沒有似的。

趙修只覺得自己痛得不得了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嘴里不住地求饒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拳頭才停了。

趙修痛得好一會兒都不敢動,還是緩過了神后,這才伸手扯開了頭上的黑布袋。

他哭喪著臉,哪怕不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一定是變得豬頭一樣了,因為他覺得他全身沒一個地方是不痛的。

他顫著手去摸了摸臉,一碰就痛,手放下來,上來都帶了血了。

“哪個王八蛋?敢叫人打我……”趙修一邊說,一邊想著。

忽然,他的眼里射出了熊熊燃燒的怒火。

“是了,除了那個趙珂,還有哪個王八蛋不長眼的敢打本王!”

趙修扶著墻壁站了起來,剛挪動了一步,就痛得“啊”地大叫了一聲,就這樣,他一邊痛叫,一邊艱難地挪動著腳步回了府。

然后沒一刻鐘后,瑞王府里就有人抬了趙修往皇宮里快速走去。

趙珂被宣叫入宮時,還是一臉懵逼的。

這皇上雖然是他的哥哥,但他平常沒事也不會叫他進宮去干嘛呀,所以這忽然叫他進宮,為什么呀?難道是覺得他這段時間沒惹事了,想獎賞他些什么?

趙珂就這樣胡思亂想隨著內侍進了宮,直到他進了靜思殿。

他剛想給皇兄見禮,一見殿里居然還有個人,這個人居然還是被人揍成了一張豬臉的趙修。

趙珂一個沒忍住,便是捧腹大笑了起來。

“……你……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哎呀……真是太好笑了……”

坐在居中的皇上本來很是頭痛,現在見了這皇弟還是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也是不禁搖了搖頭。

而躺在鋪著厚氈上的趙修本來是又痛又氣的。

他回到王府,連太醫也沒請,就急匆匆地讓人把他抬進了宮里,讓皇兄來瞧瞧他的慘狀,是為了什么?

不就是為了要告他趙珂一狀嗎?

可這個趙珂現在看到了他這個樣子,非但沒有一點收斂害怕,還竟然如此地猖狂大笑,簡直是想要將他氣死!

“你笑什么!!”

趙修簡直恨不得坐起來也痛打他一頓:“這都是你讓人下的毒手!你還能這么猖狂笑得出來!你還是個人嗎?”

“皇兄,您也看見了!他根本就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前兩天我生辰,他把我的美人給放跑了不說,現在居然還敢惡意找人揍了我一頓!皇兄,這一次,您可不能再偏袒他了!必須嚴懲他一頓!不然他死不知悔改!皇弟這一身傷,也不能白挨了!不然這像什么樣子呀,皇弟的面子往哪擱!”

皇上聽了就更是覺得頭痛了,抬頭看著趙珂,他問道:“趙珂,這真是你做的?”

趙珂一見了這趙修在這里,也就明白了為什么皇兄要召見他了。

所以這時聽了趙修的話,他也一點也不出奇,也一點也不生氣。

他沖著坐在前面的皇兄行了一禮,方才忍著笑意說道:“皇兄,這老九,他污蔑我!我根本沒讓人打他!他自己不知道又跟誰結怨了,被人報復了,居然還怪罪到我身上來!”

趙珂說著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還請皇兄,也還皇弟一個清白!”

“皇弟雖然一向胡鬧,但做事情敢做敢當,我要是真打了這趙修,我二話沒說,我就認了!可我沒讓人打他,他愣是要說我打了他,那不行,他冤枉了我,他得跟我道歉!”

皇上聽著這話,也是知道這趙珂雖然向來沒什么出息,可也真的算是個有承擔的人,若是事情真是他做的,他也不會不認。

于是皇上就轉眼看著趙修:“你怎么說?老八說他沒讓人打你,是不是你,在外面和人結怨了,人家生你的氣了,這才打的你呀!”

趙修一聽皇兄又是這話,氣立馬就涌上了頭來。

他又急又氣地道:“皇兄,我怎么可能跟人家結怨呀?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我向來就只有和老八不和,我還能跟誰結怨呀?”

“再說了,這兩天,我根本就沒出過府,自然也不可能跟人結怨!”

“倒是這老八,他前兩天就放跑了我的美人,他向來就看我不爽,當然是有理由下毒手害我了!皇兄,您可得替我討回個公道呀!總不能每次都老是幫著老八呀!”

皇上皺著本來就心煩的眉頭說:“什么老八老八的,老九,他是你八哥,你怎么能這么稱呼你的八哥呢?就算你和老八再怎么有看不慣的地方,可你們到底還是兄弟呀!‘兄友弟恭’的道理,朕希望你們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