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臣風流

第八十一章 寡婦專業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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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八年的秋天好短,秋風才起兩日,刻骨冰雨就籠罩著整個安東縣。

到晚上,雨水就變成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而下,讓天地變得一片雪白。

冬天到了,城中百姓忙碌開了,都在準備過冬的木炭、柴禾和素菜。

周楠家菜園子里的青菜白菜都收了,堆在窗下,整齊地碼成一座小山。就這樣,地里的蔬菜還沒有收割完,一大早云娘就帶著小蘭在院子里忙碌。

坐在屋中,看到眼前這熟悉的場景,周楠恍惚間仿佛有回到了現代社會。那時候他還小,每到冬天都會和父親一道推了板車將上千斤白菜運回家去,整齊地碼在陽臺上,這是他們一家三口整個冬天的維生素來源。

算起來,現代社會的老爹和老娘已經去世好多年了。現在,老天爺又在這遙遠的明朝給了自己一個家。

淮安府其實屬于北方,風俗和北方相同。儲存白菜乃是初冬最大的大事,想必此城中其他百姓也如云娘她們一樣忙碌著吧?

還別說,水家送給周楠這個宅子雖然破爛,也值不了幾個錢,可家中該有的設施都有。比如地暖,比如鋪設了煙道的夾壁。從昨天晚上開始,感覺到天氣不對,云娘就將地暖燒得熱熱的。周楠龍精虎猛,只穿了一件棉衫依舊熱得微微出汗。

“相公可渴了,要不我給你燒碗茶來?”云娘在窗口碼完青菜,抬頭問。

隔著綺窗的花格,可以看到她溫柔的笑容。

“不渴,不用了。云娘你也累了,進屋來歇歇氣,我有話同你講。”

等云娘洗完手進來,周楠沉吟半天,才緩緩道:“云娘,咱們手頭還有多少現銀?”

云娘是一個標準的古代女子,對于錢財不怎么算計。想了想,道:“也沒多少錢了,相公你買船把家中的積蓄幾乎都用盡,到現在還剩十二兩三錢。”

“十二兩三錢啊,加我手頭的一兩多零花遠遠不夠。”運鹽船那邊一月一結算,要看到錢還得等上一陣子,周楠有點頭疼:“從岳丈那里能夠借到多少?”

云娘:“爹爹和有田那邊也不買了船,手頭更緊,怕是也沒多少。相公有急用嗎,要不我明天回娘家看看。”

“是的,泰山老丈人那邊估計也沒多少錢,你也不用去借。有一句是怎么說來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讓你回娘家下話,卻委屈你了。”周楠搖搖頭。

沒錯,他正在想如何應付素姐那筆債務。

以前梅員外逼債的時候,梅家家大業大,又不肯得罪衙門,自然不會撕破臉逼到衙門里去。換素姐……這女人就是瘋的,做出什么事來都不會叫人感到意外,更何況自己得罪她實在太狠了。

真到那天,自己還真下不來臺。

三百兩銀子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周楠一下子是拿不出來的。他就存了個分期付款的念頭,先湊個幾十兩把付給出了,先安撫好素姐。

云娘繼續微笑:“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也不打緊。”

“算了,別回去了,我自有辦法……你不問問我湊錢做什么嗎?”

云娘:“男人在外面做事使錢,自然有男人們的道理,我卻是不能問的。”

“你啊,你啊!”周楠嘆息一聲,牽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雪更大,轉眼就在地上積了三指厚。壓得屋頂上時不時傳來輕微的咯吱聲,在暗夜里聽得人心驚,生怕一不小心就將房子給壓塌了。

云娘心中也是害怕,不住將身子朝周楠懷里鉆。

周楠一笑:“放心好了,垮不了的。這房子我看過,房梁和檁子都粗實,就算再用個二三十年也朽不了,明天我找匠人回來再看看……哎,你別怕呀,算了,反正也睡不著,我起來爬房頂上去把雪掃了吧。”

剛從熱被子里鉆出來,穿好衣裳,還沒等出去,外面院門就傳來蓬蓬的拍門聲。

住另外一間屋子的小蘭就大聲問:“誰呀,半夜三更的跑來?”

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周師爺,快起來,不好了,出大事了。”

周楠跑了出去,這個時候小蘭已經打開院門,就看到林家兄弟和一個更夫舉著燈籠立在外面,林家兄弟都穿戴整齊,手中提著一口連鞘雁翎刀,腰上還圍了一圈用來捆人的麻繩。

小蘭還在不住地嘀咕:“大半夜地跑來,好叫人睡不睡覺了?”

周楠見他們如此穿戴,又一臉鄭重,感覺到什么地方不對,忙問:“阿大阿二,怎么了,大半夜地跑我這里來做甚?”

林阿大討好地說:“今日是阿二值夜,師爺你雖說去了禮房,可承房又沒有師爺。那邊但凡有事,不還得由師爺你做主。”

原來,承房在古代衙門里就是個標準的秘書機構。每日除了收收處理外來公文,還要留人值夜。林家兄弟是周楠的心腹,以前就是個不起眼的民壯,得他提攜成為正式衙役,補進承房使用。

這兩兄弟中,尤其是林阿二眼睛里只有周楠。承房的事情,他只問周楠,任何人的帳都不賣。

周楠皺了一下眉頭:“現在什么時辰了,城門都關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明朝的縣城天一黑就要關城門,實行宵禁。更夫和衙役會時不時在街上巡邏,一旦看到你大半夜地在街上溜達,對不起,先去衙門的大牢里呆一夜再說。

因此,古代縣城的治安挺好的,頗有警察社會的風范。

在這種統治嚴密的社會中,大半夜的能出毛事?

更夫:“回師爺的話,已經三更天了。”

林阿大低聲道:“城南漿洗街霍家染坊的小伙計霍春分把牛二給打死了,就在剛才。”

“殺人命案?”周楠嚇了一跳,這可不得了啦!古人生活節奏慢,社會結構簡單,人員流動性差。其實形勢案子是非常少的,刑房每天盡處理一些骰雞摸狗的瑣事,遇到小案多以勸和為主,形同居委會大媽。

整個安東縣這十來年,也就出過周秀才打死梅家大少爺的惡性案件。

現在又出了這么一樁命案,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周楠:“牛二,可是衙門口開飯館的那個牛二,他怎么被人打死了,挺老實的一個人啊!見人就面帶三分笑,輕易不肯得罪人的。”

“對,就是那個牛二,咱弟兄今天在那里吃飯。”林阿二回答說。

他一臉的遺憾,老實說牛二的蒼蠅館子雖然臟,做的也不過是家常菜式,但手藝卻是不錯。尤其是那份毛血旺,上面淋著油潑辣子,撒上蔥花。紅白相映,人間極品。衙門里的人一是圖路近,而是喜歡他的廚藝,大多在他那里解決午飯。

牛二這一死,大家的午飯去什么地方吃,毛血旺從此絕響真叫人遺憾。

林阿大說:“師爺,是的這個牛二確實是個和善之人。可人總有糊涂的時候,尤其是美色當前。聽說他今天喝了酒,翻進霍家染坊的院墻,欲對霍寡婦圖謀不軌。卻不想那寡婦也是個節烈女子,就叫起來,然后牛二就被聽到驚呼聲趕來的伙計霍春分打死在院子里。”

“霍寡婦……”周楠有點無語,自己簡直成了寡婦專業戶了,穿越到明朝之后盡同死了男人的婦女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