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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實用主義者王世貞第二百一十四章實用主義者王世貞→:八三看書83ks,閑臣風流!
“黃豆,你給我準備束修,等下送去恩師那里,就說我明日一早去行人司點了卯就過去見他。”周楠吩咐:“也不用太值錢的東西,反正就是些日常用品瓜果點心什么的。對了,老臘肉要送過去一條。”
王世貞出身蘇州望族,從小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什么稀罕值錢的玩意兒沒見過。如此,倒給周楠省下一筆學費。
第二日,回司中交了差。臨近年底,一年的活都已經干完,中央財政撥下的款子也花光。按照明朝的制度,新一年的財政預算要在冬至那天定,春節過后才撥下來。沒錢,也干不成什么事。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個月算是大明朝各大中央機關最清閑的日子。
周楠從秦梁那里出來,和郭書辦說了一聲,就溜了號。
站在冷風呼嘯的大街上半天,他才鼓足了勇氣叫了一頂轎子去了唐順之在京城的宅子。
上次和王世貞見面,自己可算是把他得罪得狠了。本以為他雖然名頭極響,文藝界領袖。可自己又不像別的穿越小說主人公,要靠剽竊以后人詩詞,抄襲四大名著混藝術界。我就是個官場油子,一心奔升官財而去,你一個山東的地方官兒,得罪也就得罪了。
卻不想,自己竟然成了他的學生,這才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吶云還轉,落到他手頭,還不被雕琢得人不人鬼不鬼?
唐順之在京城的宅子不大,可他一走,整個院子就只住著王世貞和王家的一個老仆,在陰霾的冬日中顯得陰森森甚是可怖。
在老仆的引導下,周楠進了書屋。
王世貞已經坐在椅子上,他身后的墻上掛著一副唐順之畫的燃荊圖,桌上還放著一把戒尺。
周楠看到那條已經被人手摩挲得如同黃玉一般的竹板,打了個寒噤。忙拜下去:“學生周楠拜見恩師。”
王世貞也不伸手去扶,任周楠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算是正式收他入門。
周楠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后,對磕頭這種事情有著強烈的反感,自然是能不跪就不跪。現在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天地君親師,給老師磕頭也是應該的。再說,我入了王門,也算是蘇州一系的士子,對于我的將來卻是大有好處,如此看來也不虧。
待拜師禮畢,王世貞這才伸手虛扶一把,面上露出微笑,道:“子木,本師聽人說,你十八歲就中了秀才,名次也還勉強。雖說淮安的童子試比不上蘇州,卻也是難能可貴。能夠以弱冠年紀連關三關,想來你的基礎也不錯。”
又道:“人誰沒有個個磨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遼東十年,也算對你心性和意志的一種磨練。這次南榜競爭激烈,多是蘇揚才俊之士,很多人都是我的晚輩。你未必能中,但這是你十二年后第一鄉試,去看看也好。”
南京、揚州、蘇州讀書人的厲害,王世貞這個本地人自然是清楚的。他也不知道周楠的真實水平,可心中還是覺得難度有點大,即便有自己指導,也沒有多少把握。
周楠見他態度和藹,并沒有記恨自己,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氣,笑道:“稟恩師,學生這次只怕要在北直隸參加鄉試。”
王世貞一愣:“這是何故?”
周楠就將自己陰差陽錯成了潮河所軍戶一事大概說一一遍。
王世貞突然振奮起來,撫掌道:“原來如此,倒是你的造化。北直隸鄉試如何能夠和南京直隸相比。更何況,順天府還要單例/如此,你讀上一年書,鄉試也有七成把握了。”
“另外……”王世貞猶豫了片刻,繼續道:“說起北直隸鄉試,朝廷明年夏季會舉行一次大考差,至于參加大考差的又有哪里人,未來又是誰考中,我大概能估算一二。”
見周楠一臉的茫然,王世貞解釋說,按照明朝的科舉制度。因為鄉試關系重大,考生若中榜是可以直接以舉人功名做官的,關系重大,相當于后世的公務員國考。
因此,主考官得從中央各部選拔派遣。
能夠到地方上做主考官,一是能得許多謝師銀子。走一趟,至少幾千兩銀子入帳,而且,這筆收入合理合法。其二,所有中舉考生都是你這個做座師的門生,未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出部院大臣,甚至內閣輔臣,這可是一次蓄養人脈的機會。
正因為這事的好處實在太大,每到大比之年,京官都會為這個主考官的名額爭得頭破血流。
那么,怎么選拔呢?簡單,考啊!
按照規定,中央各部院侍郎以下,正七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報名參加遴選。然后,再在翰林院的主持下,大家拿起筆寫八股文章,考過的就可以去做大宗師了。
這個大考差的難度和嚴格程度比不遜色于進士科。
當然,為了防止你寫文章實在太厲害,每次大比之年都來搶名額。國家又規定,一個官員一輩子只有一次做主考官的機會。
聽王世貞這一說,周楠才“哦”一聲:“原來如此,學生受教了。”不過,他還是不明白朝廷明年夏天的大考差和自己的鄉試有什么關系。
王世貞道:“江陰顧尚實有意去考,欲要爭取今年北直隸大宗師差事?”
周楠繼續不解。
王世貞耐著性子說,顧尚實就是顧言,江陰人,和他都是嘉靖二十六年同科進士。這人身子不好,雖然有心做這一屆的考官,可害怕長途奔波車舟勞頓,想要做北直隸的主考。
“顧尚實現在兵部做主事,以他之才,真去考,必定是能拿到這個差事的。”王世貞面上的笑容更濃:“江陰和蘇州隔得不遠,我自小就認識顧尚實,雖然相處得不是太融洽,早年還結過仇怨。可此人喜歡什么樣的文章,又是什么脾氣稟性,卻摸得透了。只要是他做主考,你又多了二分把握。七成加兩成就是九成,夠用了。剩余的一成,全憑天意。”
他滿面欣慰,不住地撫這下頜的短須。
周楠一陣好笑:這才是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敵人,這王世貞說起話來并不像那些所謂的君子,一開口就是仁義道德,讓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說起話來也沒有顧及,簡直就是標準的實用主義者。
也對,能夠寫出《金瓶梅》這種風月小說的人,能是古板的迂夫子嗎?
無論在任何一個年代,任何一個行業都有一種奇怪的現象,在某一時期會有一大批準天才突然井噴。比如魏晉文學中以三曹為代表的建安七字,比如現代足球以貝克漢姆、吉格斯為代表的曼聯九二班。
前頭說過,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科出現一批非常厲害的政治人物、文化人物,李春芳、胡正蒙、徐光啟、馬三才、張居正……
這批人無論是文化水準、行政能力都是明朝最頂尖的人物。
顧言在當年的科舉考試高中二甲第四十二名,王世貞也算是大才了,和這些厲害角色同場較量,最后也不過是堪堪在二甲吊車尾。
這么一個比王世貞還能考試的考場機器去參加大考差,必定是能過關的。
王世貞對這個準同鄉實在是太熟悉了,在他看來,周楠如果在自己的指導下有針對性的備考,中個舉人應當不難。
王世貞:“唐應德曾在為師面前稱贊你的見識、才華和干才,說你也算是個難得人物,讓我收你入門。為師也不知道你的學業如何,現在問你,所治何經?”
明清科舉,《四書》是必考的科目,但《五經》卻不要求考生都學。考卷上會出五道五經題,考試的時候你可以根據自己選修的那一經選一道作文。
周楠:“回恩師的話,學生治《春秋》。”
王世貞點點頭:“選《春秋》啊,倒是巧了,為師當年也治此經。我等在學圣人之言的時候有不明白的地方,可用春秋事補之。”
周楠偷偷撇了撇嘴,心想:什么以春秋故事補之,我之所以選《春秋》純粹是因為這書簡單,都是故事,也看得進去。真去修《尚書》和《易經》上面全是陰陽八卦,根本就看不懂啊!
王世貞:“好,為師就出一道題目,你做一篇文章讓我看看。我想想,寫什么呢?”
他又摸了摸下頜的短須,微一沉吟:“顧言喜讀《論語》,就以《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為題。”
“是,恩師。”周楠心中大苦,他也沒想到王老師說干就干。八股文自己可不會,等下若是作不出來,天知道這王大作家會如何折磨自己。
沒辦法,他只得磨了墨,一邊抓著腦袋,一邊慢吞吞地落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已經到午時,頭皮都抓破了,總算勉強湊了四百來字。
八股文在格式上要嚴格的要求,到清朝時,甚至細化到每一股必須有多少字。
清朝時,八股文剛開始要求是五百五十字,接著是六百五,到同光年則固定為七百字。
至于明朝則沒有這么多講究,長的可以寫到千字,短的則只有三百字。
當然,在考場上你寫個三四百字的文章也未免太不嚴肅了,第一時間就會被閱卷官扔在廢紙簍里。
說來也怪,寫完將稿子遞給王世貞的時候。周楠即便知道自己這篇作文寫得狗屁不通,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和尷尬。原因很簡單,他心力透支過度,腦子一片麻木,感覺身體被掏空。
一看周楠的字,王世貞就眼睛一亮,禁不住贊道:“好一手端正的三館體,就憑你這手書法,殿試的時候也能拿到好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