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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周楠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以他對李家人的了解,這對父子都是不是省油的燈,心胸狹窄,行事簡單粗暴,必然不會甘愿吃這個大虧。
周楠想了想,李高若想報復,只能走上層路線,用上頭的人來壓自己。
而這恰好是周楠最不擔心的。
工部說到底是小閣老嚴世蕃的地盤,老嚴和王府是政敵,那邊還插不進手來。況且,工部給事中鄒應龍又是徐階的得意門生。徐閣老將周楠安插在軍器局所謀甚大,鄒應龍必然會死保周楠。
最最要緊的是,王府插手政務可是大忌。若是傳到嘉靖耳朵里,天子心中必然犯嘀咕:老子都還沒死,你裕王就要有所作為。你是誰,連儲君都不是,如此勇猛精進,是不是想效仿唐朝的李二郎李世民讓我退位當太上皇?
接下來幾日,房山那邊又送來一次剛冶煉的生鐵,老郭也不客氣,直接就以質量不合格為由退了回去。
李高也沒個奈何,硬生生忍了。
他只每日躲在判事廳里喝茶看書,身邊連個服侍的書辦也沒有,日子過得凄慘,估計也是徹底認命了。
“老郭,本大人今日要回城探親,估計會在京城住上幾日,局里的事情你照應一下。實在有事,可派人來報。”這一天周楠難得地起了個大早,梳洗打扮完畢。
“放心好了,就隔壁那鳥人,也翻不了天。”老郭鄙夷地看了看李高的房門。
周楠想了想,道:“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絕。可是,我不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又不可能把李高趕走。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將來還是要處的。將來若李高服軟,他家礦上的生鐵還是得收的,這回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未來的李國丈和李國舅還是不能得罪得太狠。
老郭嘿嘿笑道:“再說吧!”
周楠提著包袱出了衙門,上了馬車,又回頭說:“老郭你也是一把年紀了,事行有度,過猶不及,林寶寶那邊少去些,要有節制。君子執身要正,要慎獨。”
老郭不以為然,好你個周大人可是名聲在外的,現在卻教訓起我來,做人不可太徐閣老。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周楠這一走,郭二老爺就抖起來了。
年末營造那邊也沒多少事,加上地方上的年考已經結束。地痞流氓小偷竊賊都放了回來,地方治安開始緊張。
老郭就帶上幾個兵丁開始巡街,順便收稅作為衙門來年的日常開支。
忙乎了一氣,毆打了幾個不開眼的小販,搶了一手推車的蘆葦席,轉手變賣之后,又鉆進了林寶寶的房間,爽歪歪。
不覺,周楠來白各莊已經十日,也到了回家看望荀芳語的日子。王世貞也應該回來,作業需要交過去,還得在他那邊上幾堂課。
想起家人,周楠歸心似箭。
十幾里地,加上城里幾路路的距離轉眼就到。
回到家中,荀芳語卻不在。一問,黃豆回答說,王世貞已經回京城了,派人過來問老爺什么時候過去上課,如夫人這才知道老爺你拜王大老爺為師。
同時,王世貞老爺的家眷也從太倉來京與他團聚過年。
如夫人說她應該過去拜見王家的夫人,執弟子禮。
“今日一大早,如夫人就備了禮物,帶著安婆子和幾個丫鬟去了王大老爺府上。”
周楠歡喜:“師母來了,我倒是要過去拜見一下。”心中又贊,荀芳語不愧是大戶人家小姐出身,禮數倒是周到。得此賢內助,夫復何求。就是……稍微丑了些……咳,我糾結這個做什么。好看的皮囊千千萬,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芳語是我的親人,你還能嫌自己的親人生得不好看?
再說了,她身材好啊!
興沖沖地奔赴王家,周楠拜見了王世貞。
王世貞見到自己的學生,問他怎么去軍器局做大使。
周楠自然不會說這是徐階的安排,苦著臉道:“回恩師的話,司里指派,學生也只能聽命行事。行人行人,就是要到處跑腿。學生只是郁悶不能天天到你這里聆聽教誨,生怕耽誤了學業。”
王世貞:“也對,公事要緊。其實你的文章也算是入門了,自己平日里多讀多背多寫,自然會有進益。再說,你在軍器局行走估計也不會很長。到時候回行人司,再到我這里讀書就是。你的作業呢,給我看看。”
周楠恭敬地將自己的作文遞過去,他這陣子忙著跟李高斗法,學業有些荒廢,這幾篇文章也做得潦草。
見王世貞微皺眉頭,周楠忙打岔:“師尊,不知道府中老太爺的事情怎么了,可有需要學生效力的地方?”
聽周楠問起自己父親的案子,王世貞將稿子放到幾上。嘆息一聲:“哪里有那么快就下定論的,已經是年底,三法司都不受理公務,一切要等到來年開春。你一個小小的行人,又能幫得著我什么?好好讀書,別叫為師操心就好。”
嘆完,他又一臉的欣慰:“子木,你能有這份心,為師非常高興。好了,好了,你我師生這么多日子才得以重聚,已是午時,就留在這里吃頓飯吧,順便見見你師娘。”
說起自己的妻子,王世貞非常高興。
很快,一桌酒菜擺好,王世貞娘子和荀芳語牽著手出來。
王家是太倉豪門望族,可說來也怪,王元美卻沒有納妾。
做為王世貞的關門弟子,周楠已是王家最親近的人,自然沒那么多避諱。
就上前給師娘磕了頭。
師娘大約四十多歲,相貌非常普通,甚至有點丑,但給人一種親和力。
周楠心中嘖嘖稱奇,心道:想不到寫出了《金瓶梅》這種絕世奇書的王世貞娘子相貌如此普通,還不納妾。可見,娶妻這種事情關鍵是看人品,相貌真不重要。
夫妻在一起生活,關鍵是那種舒適的生活狀態,那種濃濃的親情。至于美丑,其實和真實的生活并沒有什么關系。
王老師寫起小說來雖然天馬行空,風流不羈,但在生活中卻是一個嚴肅的人。太倉王家的家規也嚴,講究食不嚴,寢不語。
一頓飯竟吃得悄無聲息,叫喜歡熱鬧的周楠甚是難受。
好不容易等用完飯,開始上茶點,王世貞夫人才展顏一笑,和周楠夫妻拉起家常來。問荀芳語這次來京城和周子木團聚,北地的生活還習慣不習慣。又抱怨說京城天氣實在太干燥,這兩日只感覺面皮緊,心中也是煩惡。
周楠回答說師娘是江南人氏,怕是不服水土,平日間可多吃些素菜水果。
師娘又苦惱地說,這京城除了大白菜還是大白菜,哪里去尋素菜水果,總比不過江南,這個季節正是橘子上市的時候。
周楠道:“師娘,學生倒是有個法子。若真身子覺得不穩妥,可帶信給老家,叫家里人寄一些泥土過來,沖水喝,包治百病。”
王世貞夫妻大為驚訝,說想不到還有這個法子,到是可以試試,這就寫信回家去。
兩家人說了半天話兒,王世貞又要叫周楠讀書。師娘道:“老爺,子木在外當值,好不容易回京城一趟,如何能留,未免不近人情。”
王世貞一笑:“也罷,周楠你回去吧,改日再來上課。”
周楠如蒙大赦,忙和荀芳語告辭而去。
出了王府,坐進馬車,周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荀芳語說:“今日的作業做得不成,怕是要受責罰。還好有芳語你在,不然今天非被折騰到半夜不可。也是,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如何能這般耽擱。娘子,想煞為夫了。”
說著,再顧不得其他,就伸手抱住她的纖腰。
荀芳語大驚:“老爺不要。”她話少,只低呼一聲,紅著臉不住搖頭
一路風光旖旎,不覺回到家中。
荀芳語實在是怕了丈夫的祿山之爪,忙叫過黃豆和窩頭,吩咐他們明日出城到鄉下尋一下,看能不能買寫梨給師娘送過去。
周楠大喜,說夫人真是細心,連這都能想到。
荀芳語:“這是做學生的應盡的孝心,不但師娘,就連妾身也覺得有些水土不服。”
周楠吃了一驚:“娘子有什么不妥,可需要找郎中回來看看。”
“不用了,也不是生病。”荀芳語有些苦惱:“就是天太干,感覺渾身都在癢,尤其是面上。”
她不說還好,一說,周楠在留意到荀芳語的臉出了狀況。
荀芳語皮膚顏色是小麥色,鼻翼兩側還生了淡淡的雀斑。最可怕的是滿點豆豆,有的地方還生了濃點,是典型的青春豆。
剛開始的時候周楠還有點不能接受,漸漸地看習慣了也無所謂。
但在今日這些豆豆都干癟下去,面上皮膚也干得微微起殼。
周楠喝:“什么不用了,快來人,去請郎中,快快快!”說完,他又對下人們大雷霆:“你們眼瞎啊,姨娘都這樣了,也不知道勸,打不死你們這些蠢貨。”
見他如此光火,包括荀芳語在內,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不片刻,就有人請回來一個老得走一步就要喘上三喘的郎中回來。
這老頭姓金,以前是個軍戶,在薊鎮軍營里效力。因為醫術出眾,入了長官的眼,一家人轉為民籍,后來到京城開了醫館,是典型的退休老軍醫。
估計是因為早年的從軍經歷,金郎中脾氣不是太好。
中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老金看了看荀芳語那五顏六色的臉,又叫她伸出右手憑脈。
周楠就急了,問,郎中我家娘子分明是皮膚病,憑脈做甚?
金郎中一翻白眼,呵斥,“你是郎中還是我是郎中,難道老夫這五十多年的醫白學了?”
憑完脈,金郎中將手一攤:“拿來。”
周楠:“拿什么?”
金郎中:“診金,五兩。”
周楠嚇了一跳,五兩銀子,相當于后世三四千塊錢,搶人也不是這么搶的:“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金郎中冷哼:“黃金有價藥無價,貴嗎?不貴。我看府上也是有身份的,不會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吧?”
周楠大怒:“你這老頭好生可惡,都還沒開方子就問要錢,戲耍本大人嗎?”正要叫人把他打出去。
金郎中繼續大聲冷哼:“老夫戲耍你做甚,閑的嗎?你家娘子屁事沒有,就是身懷六甲,珠胎暗結。”
“啊!”旁邊侍侯的丫鬟小子們都同時一聲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