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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不能把路走絕第三百八十二章不能把路走絕→:八三看書83ks,閑臣風流!
熱了一天,汗水出了一身,干了濕,濕了干,到申時,周楠一身都漚臭了,感覺自己好象是從泡菜壇子里撈出來。
他急忙雇了頂轎子回到家中,準備先沐浴更衣,然后吃飯睡覺。
剛進家門,就有下人來報:“老爺,史師爺來了,正在書房里看書。”
周楠心中奇怪,這個史文江是個喜歡亂鉆亂逛的人,平日里沒事就喜歡到各大衙門和京城的朋友那里去串門,這廝簡直就是個交集花。
惟獨不怎么到周楠家里,說是周大人這里又沒有醇酒美人,沒有八卦時聞,無趣得緊。
今天他竟然在書房等,卻是奇了。
見到周楠,史文江將手中的《宣和遺事》往幾上一扔,笑道:“看司正滿面紅光,顯然今日收獲不小嘛!”
“什么滿面紅光,熱的。”周楠嘿嘿笑著,將手頭的宮花和那枚玉掛件放下,端起下人遞過來的茶水就飲了兩口,又問:“文江今天怎么想著跑我這里來,往日請都請不到。”
史文江卻不說話,只拿起宮花和那枚玉掛件反復端詳,嘖嘖稱贊:“佳品啊,不愧是宮里的好東西,開眼界了。司正,你我賓主一場,也算是相處愉快。我這就要走了,索性送我好了。以后吃不上飯,還能換點銀子使。蘇揚那邊的世家大族最喜歡這種宮里的玩意兒了,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周楠哈哈一笑:“文江,這東西怎么也值得百余兩銀子,我給你的薪俸可不少,做人不能太貪心。”
史文江:“瞧大人這吝嗇樣,真叫人心中不爽利。”
周楠回味起剛才史文江的話,失聲問:“什么,文江你要走,可是我有得罪你之處?若有,我在這里向你賠罪了。”史文江精力旺盛,辦事能力出色,是個難得一見的能吏。
周大人已經習慣一有事就扔給史師爺去做,再說二人又年齡相當,淵源頗深,相處得極其愉快。
他現在說要辭職離開,讓周楠大吃一驚。
史文江突然冷哼一聲:“當初我之所以來京城尋大人,一是史某家貧窮,實在需要這份入項好奉養父母、養育兒女;其二,你與家父有舊;其三,我是個愛熱鬧的性子,總想到這京城繁華之地來看看,說不定將來大人能施展胸中抱負之時,我這個幕僚也能謀個出身。看現在的情形,大人連自己的前程都不珍惜,我還能做什么呢?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這話說得已經相當不客氣了,周楠更是疑惑:“文江何出此言?”
史文江拿起那塊翡翠掛件:“司正可知此物叫什么名字,又是做什么用的?”
周楠:“卻是不識。”
史文江悠悠吟道:“中秋蟾吐又昏黃,錯認劉郎似阮郎。欲伸節義贈明珰,折鴛鴦,佳期貽誤是云香。司正不愧是詩詞圣手,這《南鄉子》作得真是不錯。”
周楠心中一動:“此物是珰?”
“對。”史文江點點頭,說:“珰有兩種,一種是宮內侍太監帽子上的的裝飾品,也用帶代指公公們。這也是為什么宮里的人都叫有權勢執掌一個衙門的人為大珰頭。”
周楠:“文江真是淵博。”
史文江:“珰還有一個含義,女子的耳墜。嘿嘿……”說到這里,他氣惱地笑起來:“子木你欲伸節義贈明珰,公主殿下就真送了你一個,難道你不明白這其中的含義嗎?”
周楠:“什么含義?”心中大感不妙。
史文江:“史料記載說,上古之時婦人大多不守婦道,有時竟趁著丈夫熟睡逃出去和情人幽會。做丈夫的便在她的耳根穿鑿一個洞,扣上兩個金屬圓環。這樣,女人稍微一動,耳環出聲音,只得打消幽會的念頭。所以,耳環是丈夫送給妻子的代表著婦人的貞潔。”
“我聽人說,朝野對公主殿下風評不好,她贈君明珰,這是向大人明志,非君不嫁啊!”
“明志!”周楠大驚:“明什么志,這不是失心瘋了嗎,我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史文江大怒:“沒關系大又為何做‘欲伸節義贈明珰’還說什么鴛鴦、佳期?你就等著做駙馬都尉吧?這皇家的女婿是那么好做的,你還要不要前程了。司正,你說我跟了你這么個駙馬,還有什么出路?與其在你這里浪費光陰,還不如另尋他處謀生。”
說到這里,史師爺痛心疾了。
周楠自知理虧:“我這不是當時情急,隨口作詞嗎?”至于那《南鄉子》是否妥當,他也管不了。
“這是能隨口亂作的嗎?”史文江還在怒。
周楠嘆息:“當時實在是太急了,也沒辦法。文江你放心,那個駙馬都尉我是死也不肯做的,陛下可是親口答應過我的。”
“怎么說?”
周楠就將當初嘉靖微服內閣西苑值房,自己把他當成藍道行一事詳細說了。
“原來如此,我說大人怎么簡在帝心,圣眷極隆,原來還有這么一場君臣際遇。堂堂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說過的話確實不能返回。”史文江臉色才好看了些:“不過,這事的前提是大人今科鄉試必中,不然問題就麻煩了。”
周楠:“還請教。”
史文江分析道:“嘉靖天子雖然是皇帝,可他也是個父親,任何一個父親都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大人你現在已經報名參加順天府鄉試,科舉關系到國家綸才大典,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插手。司正若是中了舉人,進士科舉已算是基本到手,就是士,自然不用去做皇家女婿。可是,如果中不,嘿嘿。”
“要等到下次鄉試就是兩年之后了,在這兩年中鬼知道會生什么?宮中要處置一個雜流官,正途出身的官員們只怕沒一個能夠替你說話。說不定到時候大人要被隨意挑個錯免去官職,革除功名,終身科舉無望。走投無路時,司正你這個駙馬做還是不做?”
周楠的汗水又出來了。
史文江:“知道后悔了吧,誰叫你去撩撥公主的?”
“你也別說這樣的話了,我該怎么做?”
史文江:“還能怎么樣,好好讀書,考個舉人,言盡于此,告辭!”
看著他的背影,周楠苦笑:聰明反被聰明誤,一不小心,周某自己把自己的路給走絕了。
想到這里,我們的周大人急忙揣了自己寫好的八股文,叫道:“窩頭,去雇一頂轎子,我要到恩師家去,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
書到用時方恨少,考期臨近才知道時間的可貴。
“文章寫得不錯,甚得我心。”看過周楠遞來的三篇文章,又批改了半天,王世貞連連點頭,一臉欣慰。
周楠問:“恩師,學生這次能中嗎?如果題目沒打中……又該如何是好?”
王世貞:“其實,以你現在的制藝水準,舉人功名還是可以搏一搏的。大考臨近,先要放松心態,放下執念。”
“那么說來恩師也不敢篤定這三篇文章就是考題?”
王世貞:“為師既不是太上老君又不是如來佛祖,怎么知道?”
周楠:“如果一題也中不了,只能靠自己的真本事去作了。學生學養淺薄,這次只怕不樂觀。”是啊,就拿交給王世貞的三篇文章來看,上面圈圈點點,依舊被改得面目全非,也狠狠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心。
王世貞:“這個時候知道擔心了吧,還不快下去背熟。”
“是,恩師。”周楠只得回到客房,將經過老師批改的文章謄錄下來,然后背熟。
他卻不知道王世貞的心思,以他現在的制藝水準,如果提前知道考題,自己去作還是能拿到好成績的。只不過,中國古代講究嚴師出高徒,對于學生的贊揚做老師的通常都很吝嗇。自然會將他批得狗屁不如,如此才能端正他的學習態度。
在王世貞家住了一夜,周楠第二日到了司禮監和幾個秉筆聊了一會兒天,說了自己因為忙著考試,想和其他的教習換一下課的事情。
司禮監的人很給面子,說這是小事,周大人明天有課,再將下一節課調到后天,連續上兩日,也好騰出時間備考。科舉是大事,大家都能理解。
周楠想起師公的案子,雖然這事問起來有些冒昧,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一個秉筆道,這事司禮監和內閣商議過。雖然說王總督的案子是嚴嵩執政的時候辦的,嚴黨被清理,他也該平反了。可王總督吃敗仗這事也是事實,只能按照朝廷制度秉公辦理。
好在這場敗仗乃是多種因素綜合爆,也不能讓王總督一人承擔。
內外諸相商議了一下,決定革除王大人所有官爵,遣送回鄉交付地方官看管。
現在王總督的陳情表已經到了通政司,等交到內閣擬票給出處理意見,再遞到司禮監批紅,王大人就可以回蘇州太倉老家養老了。
周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師公總算是保得一條性命,活著就好。
只是,他老人家被遣送回太倉之后,逢年過節都需要去官府那里報到,匯報自己前一段時間干了什么,也終生不得離開老家,確實有些不體面。
不過,太倉王家乃是地方望族,想來官府也不會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