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春夜

第93章 忠勤伯,他是你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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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海晏沒那么恨自己的夫人,沒那么在意自己微寒的出身,這么緊要的關頭,他總該對聞蟬的出現存有疑慮。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被人假意推辭不肯相見,便急得如坐針氈,恨不能把心剜出來以表忠貞。

廳堂里增了一道花鳥屏風,屏退左右,美人只肯坐屏風后與他對談。

“海郎君,這三日我也仔細打聽過了,令夫人是當朝閣老的嫡孫女,將來或許還是皇親國戚。”

“而我一介商婦,又是和離之身,于郎君徒有拖累。”

“郎君還是珍重己身,不要再與我……”

“相見”二字尚未出口,男人已騰地起身,疾步繞至屏風后。

見美人淚痕滿面,凄凄抬眼望來。

那一瞬,被舊日恩人愛慕的虛榮,對眼前孤弱女子的憐憫,還有愛而不得的焦灼,齊齊涌上腦門。

什么君子之風都扔到腦后,只管大步上前,將人拉起來,一把擁入懷中。

“你怎么總要把我推開?總是只為我考慮?我是個男人,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依靠我一次嗎?”

聞蟬只管搖頭,發髻蹭過他下頜,邊落淚邊將人推開。

所謂欲拒還迎,不過是口口聲聲說著分開,每一個眼神動作卻在訴說愛意。

海晏被吃得死死的,除了惦念聞蟬,他也就現任妻子一個女人。

比起那囂張的黎氏,眼前這女人叫他找回男人的自尊,更找到多年寒窗苦讀的意義,更遑論還是他記掛多年的夢中人。

她越躲,海晏越想抓住她。

最終緊緊握住她兩只手,“蟬兒,我心里是有你的,這些年沒有一日我不在記掛你,只是苦于你嫁做人婦,我才望而卻步不敢表明心跡。”

“你信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聞蟬只管低頭垂淚,任憑眼淚滴落男人手背,“如今說這些還有什么用?郎君聘了高門貴女,我怎能再因一己之私,陷郎君于不義?”

“郎君若再因我誤前程,門前巷口多得是販夫走卒,我明日便出嫁,斷了郎君念想……”

“你別說這些氣話行不行!”

美人膚如凝脂,一團柔荑握在掌中軟若無骨,海晏早心神蕩漾,將她攥緊再攥緊。

“我那恩師的確勢大,可他冒進犯險,如今觸怒太子,自高臺跌墜也不過一夕之間!”

他終于講出這句話了。

聞蟬心間一松,面上決絕不改,試圖將手抽回,“這些朝堂之事,我不懂……”

“不懂沒事!你只要知道,黎家會倒,待那悍婦不是高門貴女了,我便能立刻逐她下堂!”

美人不鬧了,低垂的眼睫被淚珠洇濕,撲閃撲閃眨動著,仿佛撩在他心間。

一時情起,他緩緩俯下身去,“蟬兒……”

聞蟬連忙避開他的唇,后退一步。

“晏郎~”

美人自矜自重,卻又改口喚他晏郎。

海晏快意一笑,似是恢復成端方君子,也沒再上前強握她的手,寬大的袖擺垂落身兩。

“是我孟浪了。”

今日相見一波三折,卻總算哄得美人不再退縮,男人春風得意,只覺當年登科入仕都不曾如此舒心過。

這天聞蟬照舊親自送他出門,臨別時低低嘆道:“郎君切莫為難,保全己身才是最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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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最熱的時分,灼得人心焦。

聞蟬望著馬車消失在巷口,才收起所有楚楚可憐的神態,撣一撣手臂。

又覺不夠,回過身吩咐青蘿:“給我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兩人正邁進大門,身后卻閃出個人影,試探著喚了聲:

“知了?”

聞蟬步子一頓。

下意識回頭,對上一個布裙打著補丁,年紀約莫四十的婦人。

“真是你啊知了!舅母多少年沒見你了,小知了,長這么大了……”

見她回頭,那婦人快步上前,就要拉她的手。

被青蘿眼快,橫臂攔下,“什么知了蟈蟈的,這是我家娘子,休得冒犯!”

婦人便搓著手,局促后退一步。

口中仍堅持:“我不會認錯的,小知了自幼就是美人坯子,你瞧你家娘子這模樣,不是我外甥女,又會是誰呢!”

爭辯間,聞蟬看清了她的臉。

聞蟬生在六月,母親分娩時,聽見門外柳樹上蟬鳴不絕,故而取蟬作名,乳名喚作“知了”。

而這個乳名,自打她七歲賣入國公府,便再沒聽人喚過了。

“知了,你仔細看看我,我是你舅母啊!”

哪怕十三年未見,聞蟬也一眼認出她是舅母孫氏。

她生了一張尖而瘦的臉,年輕時尚算半個美人,可上了年紀,皮膚打起皺,便難掩滿面尖酸相。

當年便是孫氏堅持,要將她賣給京郊一富戶癡兒做童養媳,后來她好容易逃脫,又被舅父誆去十兩賣身銀,娘親不治身亡。

她不上門尋仇,孫氏竟自己來了!

“這位娘子怕是認錯人了,我不認得什么知了。青蘿,關門。”

“欸——知了知了!”

小廝將人推開,大門合上,她卻仍在外拍門:

“你舅舅前些年過世了,舅母如今一人拉扯你表弟,日子過得艱難,想是樣貌衰退,你認不出我了!”

“可我今日不是來為難你的,我就是想來告訴你,我前兩年在街上瞧見你爹了!”

“城西住著的忠勤伯,他是你爹,是你爹啊!”

忠勤伯,是她爹?

一門之隔,聞蟬重重嗤笑:“真是想錢想瘋了。”

青蘿問:“姑娘,咱們怎么辦?”

“先不必理會她,她累了自然會走。”

只是有一點為難,她如今還在策反海晏,若孫氏透露她和鎮國公府的牽連,恐怕會功虧一簣。

這般想著,她又吩咐青蘿:“一會兒你叫人悄悄跟上她,打探到她如今的住處。”

舅父一家本也住在楊柳巷,置宅時聞蟬特意看過,原址住了新人,不知孫氏又從何處冒出來。

忠勤伯府……

四個字,在她耳邊不停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