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看著陸爍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懊惱的,小模樣煞是可愛,不由慈母心泛濫,憐愛地摸著他的頭,軟語道:“想什么呢?眉毛都能夾死蒼蠅了。”
陸爍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小糾結,又想不出什么好理由,索性又裝起小孩子,耍起無賴來,噠噠噠跑到袁氏身邊,依到了袁氏懷里。
陸爍覺得四歲的小孩子就是還沒長大的小娃娃,一向將撒嬌做癡的手段做的手到擒來。
他卻還沒有意識到,他這撒嬌的樣子像極了女孩子!
雖然前世的他一向要強,比男孩子還要堅強獨立,但他自己骨子里的那點女孩的本性卻沒有完全磨滅掉。
并且在古代,四歲的孩子已是可以入學的年紀,也算是半個小大人了。
他這個樣子若是在別的官宦家庭,是會被鄙視的,長輩們一向期望男孩子能從小就懂事穩重,這樣以后才能成就大事。
只是袁氏十余年沒有孩子,一向疼他的緊,這才覺得陸爍哪哪都可愛。
袁氏抱起陸爍,輕點著他的頭,說道:“小滑頭,你可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喲。”
想到后日陸昀就要帶著陸爍去三哥府上拜師開蒙的事,又想起陸昀說的,慈母多敗兒,自己切不可溺愛陸爍云云,袁氏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于是她就輕聲對著陸爍說道:“爍哥兒,娘今日就把東廂房收拾出來,讓你住在那兒可好?”
讓陸爍自己獨住,一是房間寬敞些,可以給他弄個單獨的書房,日后讀書習字都很方便。
二是就安排在不遠處的東廂房,離得近,自己方便照應,再派個可靠的婆子,自己也放心,且日后陸爍不管是遷到外院還是去外游學,都有了獨立居住、轄制下人的能力。
陸爍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高興!
每日生活在袁氏眼皮子底下,他就要日日裝小孩子,真的很累,只是想到袁氏對自己的疼愛,倒是有些不舍了。
陸爍點了點頭,看袁氏雖然笑了,卻有些傷感,就故意孩子氣的說道:“妹妹都自己住到西廂房去了,我都這樣大了,早就想自己一個人住了。”
袁氏噗嗤一笑,屋里的丫頭媽媽們也都笑了起來。
翡翠笑著說道:“英姐兒還小,還要奶娘貼身照顧著,這才要給她一個的單獨的住處,哥兒可是還想要個奶娘。”
說完話,又自覺有點失口,見袁氏瞟了自己一眼,就吶吶的閉了口。
袁氏也沒理她,接著說道:“等安頓下來,你就要開蒙讀書了。東廂房寬敞,又臨著花園子,到時候把最靠南的屋子給你收拾出來做書房,一開窗就是一片湖,又清靜,風景又好,極適宜讀書的。一會兒開了庫房,你隨周媽媽一起去選,擺什么東西,怎么擺設,都聽你的。”
陸爍覺得袁氏真的是太寵愛他了。
陸爍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親媽,也是這樣,不論自己提什么要求都盡量滿足,自己的童年也是有過很多歡樂的。
只是她幸福的婚姻只維持了幾年,一直被催逼著生孩子,直到抑郁身死。
袁氏和她何其相像,陸老夫人對她也是極不滿意的,只是更幸運些罷了,有了陸昀這個丈夫。
陸爍想,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吧!
倒是對之前自己對袁氏不懷好意的揣度有了些羞愧。
袁氏說干就干,也不要周媽媽領著了,牽了陸昀的手親自帶他去挑選,后面浩浩蕩蕩的跟著一群丫頭婆子,惹得守著庫房的婆子以為自己犯了什么事兒,吶吶的沒敢開口。
陸爍挑了些花紋簡單,大氣古樸的,襯著屋子明朗開闊。
一抬黃花梨木六柱式架子床,一張黑漆如意紋的羅漢床,一套雞翅木雕著流云紋的家具,另一張山水繡屏,幾件陸爍看著喜歡的擺件。
新來的粗使婆子這就派上了用場,陸爍點出一件,也不用袁氏吩咐,婆子們就抬出一件,等陸爍挑選完,也就抬得差不多了。
眾人就又都來到東廂房。
婆子們先把大件床、塌、幾及各式家具擺放好位置,又按陸爍的要求將各個擺件擺到相應的位置,等到擺放的差不多的時候,已到了酉時,就連陸昀都從外頭回來了。
雖然時間有些倉促,但布置出來的效果倒是挺好。
東廂房北側用做了臥房,中間的明堂照例被布置成了會客廳。
明堂正中擺放著一條長幾,一張八仙桌,左右各一張太師椅,長幾旁各一張嵌著云石屏的花架,各擺著一只福祿壽三星紋樣的瓷瓶。下首左右各兩張燈掛椅,每側兩張燈掛椅中間都放著一張高幾。
明堂南側臨湖的那間用做了書房,兩個房間用博古架隔斷隔開。
書房東側臨湖,書架、長條的案幾臨窗擺放,西側正對著門則擺放著羅漢床。
陸昀看了看房間的布置,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
等到三口用完了飯,奶娘抱著陸舜英進來,袁氏就領著她進了西隔間的小廳里,和陸舜英玩耍逗弄一番,陸爍則被陸昀帶到了書房。
隔著這么遠都能聽到小舜英咯咯的笑聲!
陸爍有些忐忑,尚在糾結間,陸昀就已坐在了書桌后的太師椅上,陸爍只能硬著頭皮站到了他面前。
陸昀板著臉,倒是少有的嚴肅模樣。
他看了一眼陸爍,見他目光閃爍,神情有些緊張,想到之前一直是和風細雨的和他相處,不禁緩了緩臉色。
“你不必緊張。”陸昀說道,“之前在京師已教你認了些字,我聽你母親說,你在船上這六七日,已將三字經背了大半,今日就是要考校一下你,知道多少就答多少好了,我不會罰你。”
陸昀只以為陸爍是怕答不好會挨罰。
陸爍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不緊張了,覺得自己有些給穿越者丟臉!
想到前世看過的一些小說里,那些穿越者面對王公貴侯這些大人物都坦坦蕩蕩,臨到生死關頭都不眨一下眼睛,陸爍不禁有些羞愧。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呀!
陸昀已經繼續說道:“就先考你三字經,我說一句,你接著背下一段。”
背書倒是簡單,陸爍點了點頭,陸昀就說道:“玉不琢,不成器。”
這倒不難!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香九齡,能溫席……”陸爍答道。
陸昀叫停,接著說道:“三綱者,君臣義。”
“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曰南北,曰西東。此四方,應乎中。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數。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陸爍又流利的背了出來。
“如囊螢,如映雪。”
陸爍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背到這里,娘只教到了‘十八傳,南北混’。”
其實后面的他大致也會背,只不過現在不好表現罷了。
陸昀卻已經很滿意了,兩眼亮晶晶的,端肅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意。
他點點頭,說道:“你年齡還小,能背到這里已經很不錯了。你很好。”
陸昀挺了挺脊背,就又說道:“你要好好讀書,現在到了二房,要想出人頭地,就只能從科舉上下功夫。想我當年三歲就開蒙,苦讀了十余載,又到魏州袁家的書院游學了幾年,很是長了一番見識,之后中了進士,現在也已經點了從五品的官了。男兒志在四方,我們雖出身敬國公府,有世代的爵位可靠,卻不可在錦繡堆里消磨了意志。”
陸昀也不管他聽沒聽懂,就繼續說道:“前途要靠自己掙來,不能老惦念著沾父輩祖宗的光。”
要是原來的陸爍可能聽不懂這話,大齡兒童陸爍倒是明白了陸昀的深意。
陸昀是怕自己玩物喪志,不思進取,將來碌碌無為,埋怨將自己過繼給了二房,失去了承爵的機會。
陸爍卻對此不以為然。
自己本就是個很有進取心、上進心的人,對于繼不繼承爵位倒是不感興趣。
爵位雖然聽著很榮耀,但是他所受的待遇還是要看皇帝的心情,這個待遇不是講公田、世襲的財產等這些錢財部分,而是作為臣子的尊嚴。
這種輕松得來的東西,陸爍總是沒有安全感。
早在剛剛穿來的時候,陸爍就設想過自己未來的生活。
他知道,科舉就是他的必經之路,科舉得來的功名,一般只要不欺君罔上、魚肉百姓,那就是一輩子的,不會被輕易奪了去。
并且前世陸爍遵從家人的安排學了經濟政治類的專業,又耳濡目染爺爺和父親這兩個官場老油條的行事做派,因而對于科舉入仕倒是很有信心并且很期待的。
陸爍很鄭重的點了點頭,對著陸昀說道:“兒子很喜歡讀書,也一定會盡力讀書。”
陸昀很滿意,看著陸爍嚴肅的包子臉,輕笑了聲,說道:“你現在很大了,到了臘月就滿五歲了。你的三舅舅也在滄州,明日他來到府上你就會見到。他是個很有見識的人,家里有一位從魏州帶來的師傅,我見過,學識很淵博,我準備把你送到他那里,跟著你表哥一起讀書。你覺得怎樣?”
陸爍知道陸昀口中的三舅舅一定就是袁氏的兄弟,陸爍聽過魏州袁家,是本朝很有名的大儒之家,過半的讀書人都經過袁家的指點,因而對這位師傅的才學深信不疑。
于是陸爍歪著頭故意問道:“這個師傅很厲害嗎?”
陸昀應是。
陸爍就笑開了花,大聲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