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說不了一會兒,陸昀和袁正就起身離開,到內書房談論正事去了。
袁氏看兩個小孩子動來動去的,一副再也坐不住的樣子,知道他們是小孩子性格,不耐煩聽大人講話,就故意做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揮揮手對他們說道:“兩個小人精,半點都坐不住。知道你們不耐煩聽我們這些婆婆媽媽的話,好了,我們也不叫你們陪著了,你們自己出去玩去吧!”
袁長林極有眼色,看到袁氏明顯不是真生氣,就跑到袁氏身邊,摟著她的胳膊,姑姑長姑姑短的叫著。
陸爍看著他那副粘著人撒嬌的樣子,真是甘拜下風,索性也裝起了小孩子,依偎到了袁氏懷里。
三舅母就搖搖頭,笑道:“你們這兩個,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袁氏也不再板著臉了,照著兩人的背部一人拍了一下,說道:“心眼多的跟篩子一樣。”
停頓了一下,就對著陸爍說道:“爍哥兒,今天你可是主人家,可要好好招待你表哥,知道了嗎?”
陸爍當然知道這個理兒,就點了點頭,他剛好也想跟這個未來的同窗好好相處一下呢。
袁氏把黏在她身上的兩人拉下來,正色道:“玩可以,卻不能往東側的湖邊跑,一不小心掉下去,能要你們半條小命。”
“呸呸呸,”三舅母聽到這不吉利的話就連連呸了幾聲,袁氏也意識到口誤了,也跟著呸了幾下。
據說這樣就能把口里帶出來的霉運給吐出去!
三舅母顯然也對袁氏的話很贊同她,但她卻笑盈盈的對著袁氏說道:“他們一個四歲半,一個快六歲了,都是入學的年紀了,這些道理都是懂得的。你呀,真是關心則亂了。”
陸爍和袁文林就手牽著手出了正房。
只是袁氏到底不放心,連忙讓珊瑚和朱衣跟在兩人身后一起出了門。
陸爍絲毫沒有猶豫,就把袁文林帶到了內院東側的花園子里。
花園子很大,其中大片是湖泊。
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內走,小徑東側靠近外圍墻的地方種著一排翠竹,此時已經冒起了綠葉,顯得郁郁蔥蔥的,一陣風吹來,就傳出了沙沙沙的響聲。
小徑另一側則零散的種著一叢叢的花,大片大片的杜鵑花和美人櫻,以及一些陸爍叫不出來名字的花,五顏六色,顯得姹紫嫣紅。
再走幾步,就上了石橋,九曲石橋連著湖泊中央的亭子,湖里長著荷葉,亭子北部則是一座假山。
袁文林看到這個大湖里有魚,瞬間就興奮了。
他揪了揪陸爍的衣袖,大聲慫恿道:“表弟,我們釣魚吧!你看這里好多魚,你沒釣過吧,可有趣了!”
這豬腦袋!
陸爍含著深意的向后斜了斜眼睛,袁文林就看到了跟在身后的珊瑚和朱衣。
陸爍陰測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娘可說過了,一定不能往湖邊跑,這才多長時間,你就全忘了?”
袁文林就悻悻的垂下了頭,顯得很不情愿。
過了不一會兒,他就輕聲說道:“我什么時候才能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
陸爍聽了這話,抬頭細細的打量他,見他垂頭喪氣的,不禁想到:在這樣的朝代,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現在想干的事情,等你能干的時候,卻再也體會不到它的樂趣了。
人生在世上,就會有許許多多的牽絆,哪里又能真正的自由、無拘無束呢?
陸爍有些不忍,就抬起肉肉的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等你長大了就好了!”
又悄悄附在他的耳邊,賊兮兮的說道:“不怕不怕,我們改天出去偷偷的釣,他們就管不了了。”
袁文林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想到自己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還要表弟來勸,不禁有些尷尬,就順勢點了點頭。
兩個小人兒逛了逛園子,就又到了陸爍的東廂房。
這兩人無憂無慮玩的開心,內書房里的兩人卻有些憂心忡忡。
陸昀端坐在太師椅上,袁正則負手立在窗前,看著窗外美人蕉,沒了剛才的輕松笑意,神色很是憂慮。
陸昀率先開口,道:“你在信上沒說,等到了滄州那日,你我也只是匆匆相見一回,我倒是沒有來得及細細問你。舅兄,你在襄州任上還沒有做足三年,怎么就忽然被點了巡鹽御史了呢?”
袁正終于轉過了頭,幾步走到書桌對面的燈掛椅上坐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兒還與高卓那老兒有關。”
陸昀不禁皺了皺眉頭,袁正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搖了搖頭,嘆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只是這事兒,咱們擔心憂慮都是沒用的,還得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袁正有些口渴,端起茶盞,撇去上面的浮沫,飲了一口,這才覺得好了些。
他就又開口接著說道:“自四年前那事發生之后,朝廷倒沒有人能制衡高卓了。你也知道的,高卓當年和家父、魏閣老都是同科一甲及第。只是家父無心官場,也不善做官,就回了魏州老家,開辦了桃山書院,魏閣老和高卓多年爭斗,結果那事之后……現在尸骨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高卓卻能高居高位,日益得圣上看中,朝中人脈助力不少,可見他手段非同一般。”
說著,他又搖了搖頭,抬眼細細打量陸昀,見他端肅著臉,又在沉思著什么,知道陳皇后和太子一脈與敬國公府關系匪淺,不是一時就能勸過來的。
因而他也不出言安慰,只是繼續說道:“如今四皇子那生母高氏在宮中也頗為受寵,已被封了元貴妃,四皇子和太子也就相差了四歲,現年也已十三歲了。那高氏一族現如今在朝中頗有威望,起了爭位之心倒也平常。”
陸昀聽到這里,終于開口了。
他閉了閉眼,沉聲說道:“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哪一個皇帝登位不是踩著一層層的尸骨上去的?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而已。只是當年大皇子因為替父擋箭而喪命,圣上自登基以來,就一直對皇后很是尊敬,對二皇子也寵愛有加,早早就封了太子,倒不想如今也要面臨這樣的尷尬。”
袁正聽他話里只有感懷,倒不見多少憤懣,知道他已經想開了,就勸慰道:“太子既嫡且長,又是正式的儲君,由他繼位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且高氏一族如今看著花團錦簇,卻也是烈火烹油,朝中反對者也不在少數,一個不慎,也會燃了自身啊!”
陸昀覺得自己被舅兄給小瞧了!
他不由輕笑,對著袁正說道:“圣上當年爭位的情形何等慘烈,我也是經歷過的,倒也不會被這個尚未發生的儲位之爭給嚇破了膽,只是我擔心我大哥和母親。我是不想站在任何一邊的,當個純臣也好,雖然于前途上會有妨礙,但也不會丟了性命,只是你也知道,毅勇侯府的老太太是我嫡親的姑母,我前邊兒那大嫂和皇后又是同胞姐妹,就連爍哥兒他生母,也是出自毅勇侯府的。這樣親厚的關系,幫與不幫都是兩難,真的是想撇清都不容易啊!現在炘哥兒請封了世子,大哥又和陳府一向親厚,我真的是怕他們會參與進去。”
袁正覺得陸昀的憂心的事很不好解決。
敬國公府與毅勇侯府親上加親,再有個世子之位擺在中間,唯一的選擇就是陳皇后一脈。
不幫,日后太子即位,一定會秋后算賬,幫了,難保不會出意外,那樣結果更加糟糕。
陸昀覺得此事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晚上還需去信一封征求一下大哥的意見。
他現在關心的倒是另一件事了,于是問道:“你還沒說說你那官職的事呢!”
“事兒倒是簡單,”袁正又站了起來,踱了兩步,說道:“巡鹽御史是個肥缺,他們兩派相爭,都想把自己人安插進來,一時裁決不下,不知是誰舉薦了我,皇上就朱批了。”
“這倒是好事兒,這樣兩派都沒爭到,且又是皇上圣裁的事,倒是沒人敢使大絆子。”陸昀笑道。
這時他才想起袁正之前也是做過這個的!只是后來牽扯進魏閣老的事,這才罷了兩級,如今倒是又升上來了。
袁正也一掃陰霾,哈哈笑了起來,說道:“與你我倒是便宜了,說起來我們也有數十年未見了。”
陸昀就點了點頭,兩人就不再談論這事,轉而說起別的。
又談了一會兒,青羅就在外面敲門叫人。
用午飯的時間到了,兩人前后走出了書房,就看到明堂里已擺好了桌子,丫鬟們正在次第擺放碗碟,又上了各種豐富的菜色,兩家人就熱熱鬧鬧的吃了個飯。
等到袁舅舅一家要走的時候,袁氏本來還有一些不舍得的,只是看到袁文林扯著陸爍的袖子不放,依依惜別,無語凝噎的樣子時,倒是被兩人給逗笑了,那一點點傷感的情緒也都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