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半山腰!
陸爍站到山腰的平地上,低頭向下望去,就見來時走的山路黑皴皴的,一路綿延向下,階梯一格一格,密密實實,看著又高又陡。
陸爍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爬了很長一段山路了。
眾人向里走去,就見果然像衛夫子說的那樣,地方很大。兩面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陸爍吸了一口氣,倒好似真的是有一種植物清新的香氣。
古德寺面積頗大,幾乎占據了這里的四分之三,只有右側一小部分空了出來,上面長著柔軟的綠草,很多穿著布衣的父母帶著孩子在那里放風箏玩。
寺廟紅墻黑瓦,古樸又大方,掩映在茂林修竹中,自有一種歷盡滄桑的詩意感。
衛夫子就帶著他們六人走向寺院。
只見山門大開,來進香的人很多,只是在佛門凈地,倒是都不敢大聲喧嘩,唯恐惹怒了神靈。
進了里面,經過天王殿,他們一行人就來到了寺院的主殿大雄寶殿。
寶殿的門檻很高,陸爍都是要用“爬”的才能過去,據說是許多窮苦人家供奉香火的銀錢不足,就會來這里捐門檻。
走進大殿,最惹人注目的就是殿奉的釋迦牟尼金身,金身的面容很威嚴,看著有點可怕。
圣人云:子不語怪力亂神。
衛夫子倒是挺信仰佛祖的,于是師徒三人就跪在蒲團上,恭敬地三叩首,也不去抽簽求神符了,徑直走出了古德寺。
他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拜佛不過是順帶罷了。
衛夫子又熟門熟路的帶著他們往竹林走。
陸爍就疑惑的問道:“先生,您來過這里很多次嗎?怎么看著您好像哪里都很熟悉一樣。”
衛夫子一邊悠閑的在前面帶路,一面回過頭來回答陸爍的問題:“我跟著你舅舅到這滄州也快有二十天了,我先前跟你們說過,這玉羅山隱居的名士很多,還經常有其他州府的大儒到這里論道。”
說到這里,他指了指前面的竹林,繼續說道:“就在那竹林里面,設了講壇,只要沒有風雨,每十日就會有名家來這里授課,這也是幾十年下來的傳統了,慕名前來的人很多。十日前我曾給你們放了一日假,那天我就是到了這里。”
陸爍和袁文林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沒想到這玉羅山文氣竟這樣深厚!倒真可以稱作是鐘靈毓秀了。
很快他們就到了衛夫子所說的地方。
但很可惜的是,雖然天氣風和日麗,又恰好是設壇授課的日子,但因為今日是端午節,外頭人聲鼎沸的,許多名士又留在家中過節而不能來,因而講壇最終沒有設起來。
師徒三人又嘆了一聲可惜!
陸爍打量了一下四周,見這里地勢較為平坦,周圍零散的長著翠竹,又有一條小溪從中間緩緩流過,環境實在是很清幽。
竹林的原來面貌得到了完整的保留,竹制的案幾一列一列的擺放在草地上,案幾后就只有一個蒲葦編制的草墊。
倒真是很雅致。
衛夫子看到了熟人,就帶著他們上前攀談了起來。
兩人先是寒暄了一會兒,衛夫子就把陸爍和袁文林帶向前,介紹給了那人。
那人頭發花白,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一身褐色麻衣,發髻上只簪了支木釵,看著精神很好。
他的須發長得很旺盛,兩條眉毛長長的,蓄著的虬髯長到了胸前。
陸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長的胡子,真是好奇他平時吃飯洗漱可要怎么辦才好。
那被稱作“唐老丈”的老人在聽罷衛夫子的介紹后,捋了捋他的長髯,和藹的看著陸爍和袁文林,笑著贊了句:“兩個少年都是靈氣逼人的,將來必成大業。”
陸爍摸了摸鼻子,覺得這老爺爺為了夸人,有點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他和袁文林年齡還都這樣小,陸爍可體會不到自己的“靈氣”表現在何處。
不想這番評價此后卻都得到了驗證,但這卻是后話了。
經過衛夫子的介紹,陸爍這才知道這位老丈身份很不一般。
他也是隱居在玉羅山的一位名士,至今已經歷經三朝了,還曾經是先帝的授業恩師,官至太子太傅,只是后來年紀大了,就從前朝退了下來。跟著他的一位至交好友隱居在了這里。
只是他那位至交好友如今卻早已不在了,因為唐老丈今年都已九十六高齡了。
陸爍聽到九十六這個數字時,一度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要知道,在醫學還不發達的古代,雖然時人都很注重養生,但俗語有云: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到七十三歲就能與孔圣人比肩了!
更何況經過陸爍探照燈似的雙眼再三掃描,發現這位唐老丈面色紅潤,眼不花耳不聾,后背只微微有一點駝,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很好。
陸爍見他的第一面還只是以為他只有六十多歲呢!
哪想他竟然都這個年紀了。好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袁文林“哇”的贊嘆一聲,就代陸爍問出了他的疑問:“老爺爺,先生不說,我們還真是看不出您歲數竟然這么大了!您是吃什么長大的,怎么保養得這么好!”
陸爍一噎。
這是什么問法?聽著像罵人似的。
不過袁文林的問題正對了在座各位的胃口,許多儒雅的文士都紛紛走了過來,聚攏在唐老丈身邊,安靜的等著唐老丈的回答。
唐老丈卻對袁文林的唐突不以為意。
他的眼睛笑成了月彎彎,一臉的褶子。
他虛指了指袁文林,笑道:“你這小娃娃,說話恁的氣人。人皆食五谷雜糧,當然是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難道我還能日日嚼仙丹不成?”
袁文林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嘿嘿干笑了一聲。
唐老丈就繼續說道:“要說不同,倒還真的是有一些的,只是卻要些常人難及的毅力。”
唐老丈撫了撫他的胡子,端起他的竹節杯,飲了一口茶,賣起了關子。
看聽眾們都有些急了,這才笑瞇瞇地繼續說道:“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雖也食五谷,但卻不像各位一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吃食之物越珍貴越好、味道越豐美越好。我常吃粗糧,每頓只吃七分飽,又常年茹素,五日才食一次葷,且飯菜皆少油少鹽,如今已堅持了七十多年了,試問各位可能堅持下來?”
眾人大多都搖了搖頭,有一些梗著脖子說可以的,卻都是些初生牛犢不怕虎之輩。
口腹之欲是六欲之一,凡人很難克服,甚至有些人考取功名利祿就是為了滿足這些本能的。
吃貨陸爍也覺得這是個非常艱巨的任務,不禁對唐老丈油然而生一種敬佩。
這種懂得克制的人向來對自己要求嚴格,又很有恒心,所以很能成大事。
唐老丈又接著講了:“若是不能做到這樣,倒也沒什么的。只要平日里注重飲食清淡健康,忌暴飲暴食,也是可以的。平時保持心情暢快,不大喜大憂,有一顆童心,活的長壽些也是很有可能的。”
陸爍倒真是受教了!
因為唐老丈的帶動,竹林里的氛圍逐漸熱烈了起來,許多文士討論著養生的話題,不一會兒就又繞到了學術話題上。
袁文林對這些很不耐煩,于是就慫恿著陸爍跟他一起去看蹴鞠活動,陸爍自然同意。
他雖然也想聽一下這些人的高論,只是這些人談論的一些古籍都是陸爍聽都沒聽說過的,漸漸就失去了興趣。
況且他們來登高的目標之一就是去看一場蹴鞠賽啊!
兩人向衛夫子說明了一下情況,衛夫子倒也很體諒他們的心情,半點也沒為難,只是再三仔細囑咐了那四個小廝跟緊袁文林和陸爍,就又轉頭過去聽一個人的高談闊論去了。
兩人興奮地拜別了衛夫子,就偕著手一起出了竹林,從古德寺的后墻繞過去,就來到了蹴鞠場。
蹴鞠場挺大,和前世小型的籃球場差不多,呈長方形,兩邊各豎著一個高高的木門,上面插著彩旗,木門上方開著一個小洞,這應該是進球的洞了。
陸爍還以為蹴鞠是和足球一樣,是踢到地上的框里呢!沒想到目標卻是在高空。
兩人坐在木制的看臺上觀看的時候,最后一場蹴鞠賽已經開始了。
來的觀眾挺多的,但陸爍他們仗著年齡小,七拐八拐的,就跑到了最前面。
兩人的青布儒衫被人擠的有些發皺,在前排一群衣著華麗的官家子弟面前,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兩人對此也不在意,找好了位置,就專注的看起了蹴鞠賽。
場上約二十個人左右,分成紅藍兩隊,用腰帶的顏色進行區分。
其中紅隊的勢頭最猛,當頭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技術尤其的好,連連進了幾個球。觀眾席上一片的叫好聲。
結果自然很明顯,應該是那紅隊獲勝才是。
陸爍和袁文林已經知道了比賽必然的結果,倒是對此不關心了。
陸爍還好,他本就是個女人的性子,對球類倒是不熱衷,來這里也就是看個新鮮罷了,袁文林卻激動地語無倫次,連連向陸爍重復著剛才比賽時的盛況,顯然是徹底愛上了這項運動。
果然,不論是什么時代,都有熱情高漲的球迷啊!陸爍不禁吐槽。
突然有人“啊”的大叫了一聲,聲音很是凄厲,后面的人群也爆發出一陣噓聲。
陸爍和袁文林循聲望去,就見前面的沙地上,剛才那個英姿勃發的紅隊少年被按倒在沙地上,幾個小廝對著他毆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