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葉上的螞蚱,有黃的、有綠的,看到人來,驚慌的跳來跳去。
怎么會有這么多的螞蚱?
陸爍可記得這螞蚱是農業害蟲啊,府里的小花園子就這么多,那農田里豈不是更多?
這是要鬧蟲災的節奏啊!
“噫”袁文林怪叫一聲,“這是什么蟲子,密密麻麻的,看著怪惡心人的。”
袁文林邊說著,邊遠離了那幾株植物幾步。
小丫頭們本就害怕,聽到袁文林的話,紛紛拉著袁文懿和陸舜英跟著退后了幾步。陸舜英轉頭看到陸爍就在她身后,忙跑到陸爍身邊,雙手抱住陸爍的腿,把臉埋在他的背上。
“哥哥,怕。”舜英的聲音糯糯的,細著嗓音說道。
陸爍一低頭,就看到妹妹黑葡萄似的眼睛,濕漉漉的,像只可憐兮兮的哈巴狗。
似乎是因為袁氏的離開,小舜英今日顯得非常沒有安全感,和往日的開朗大不一樣,一開口就染了哭音。
陸爍的心就軟了下來。因為年歲還小,抱不起她,就把她拉到身前,雙手摟著抱在懷里,拍著她的小脊背,安慰她道:“不怕不怕,小蟲子罷了,大家都在呢!”
朱衣也蹲在舜英身旁,對她說道:“是啊!那蟲子只吃莊稼,不咬人的。”
其實餓極了也會咬人的,朱衣在心里想。可是她怎么敢說出來呢?
“朱衣姐姐,你知道這是什么蟲子?”
袁文林一聽朱衣竟然認識,壓抑不住心里的好奇,直接開口問道。
“當然認識。”朱衣開了口,停頓了一下,她盯著那些還在跳來跳去的黃黃綠綠的蟲子,表情有些惆悵。
“這是蝗蟲,說起來,奴婢和它們還有些淵源呢!”朱衣的聲音有些低沉。
蝗蟲,難道是“蝗災”的那個蝗蟲嗎?
可是陸爍明明記得這個是螞蚱啊。
陸爍記得有一次他去農家樂時,那老板娘端上來的一份特色菜就是油炸螞蚱,本來自己還是不敢吃的,后來勉強試了一口,就愛上了那個味道。
那個老板娘臨走時還特意給他們每人送了一份螞蚱醬呢。
怎么朱衣竟然把螞蚱叫做蝗蟲?難道螞蚱是它的別名?
陸爍想到自己前世看過的那幾張鋪天蓋地都是蟲子的蝗災照片,心里有些震撼,頓時看著那些蟲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在場的人都專注的盯著朱衣,想要聽她接著講下去,倒沒人注意陸爍神情的變化。
“奴婢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奴婢是個鄉里娃,六歲那年天氣大旱,村民們都忙著澆水灌溉,好不容易熬到要收稻子了,突然起了蝗災。蝗災時候的那個景象奴婢現在都還記得。”
陸爍也不胡思亂想了,靜靜地聽朱衣說起自身經歷來。
“蝗蟲一來,密密麻麻的,像是烏云壓境一樣,整個天都黑沉沉的。蝗蟲掃蕩過的地方,半點活物都留不下來。奴婢當時還小,爹娘就不敢放我出門,我就只能躲在家里,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蝗蟲把莊稼都糟蹋了。”
“啊”聽故事的人都發出一陣唏噓聲。
陸爍放眼一看,見大家都是一副驚奇又感慨的表情。
是了!這里的四個主子就不用說了,都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當然換了芯子的他除外,那些小丫鬟們,也大都是家生子,幾乎都沒出過府,這種自然災害自然都離大家很遠。
接下來的事就跟大家想的一樣了。“奴婢家當年顆粒無收,實在養不活幾個孩子了。爹娘沒法,只能把奴婢和姐姐賣給了人牙子,奴婢這才輾轉進了陸府。”
陸爍看到朱衣的眼里已經有了些晶瑩淚光。
“朱衣姐姐,那你恨你爹娘嗎?”一直沉默的袁文懿突然抬頭,看著朱衣問道。
朱衣被問的一愣,接著就搖了搖頭。
“奴婢不恨,奴婢知道爹娘也是沒辦法了,要不然他們絕不舍得賣了我們姐妹的。況且賣了我們,也是給我們找了一條生路,你看奴婢現在,進了陸府,吃穿不愁的,還很有些體面,奴婢已經很滿足了。只是也不知道姐姐被賣到了哪里,不知道家里現在過得怎么樣。”
朱衣說完這話,眼中雖然依舊含著淚,笑的卻很滿足。
有兩三個同樣是被賣進府的的小丫鬟,似乎也被朱衣的話喚起了過往,眼睛都有些潮濕。
都是一些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陸爍的注意力卻沒放在這上面,他問朱衣道:“朱衣姐姐,我聽人說這蝗蟲是可以吃的!你們沒了糧食,為什么不想著存些蝗蟲來吃?”
“爍哥兒,你是聽誰說的?這蝗蟲看著這么惡心,人怎么吃得下去?”袁文林一聽陸爍這問題,立馬嫌棄的看著他。
袁文懿和幾個小丫鬟也深有同感,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陸爍卻不以為意,耐心的等待著朱衣的回答。
朱衣一笑,剛才的惆悵就煙消云散了。她看著袁文林道:“表少爺,蝗蟲再小,那也是肉。雖然看著惡心,但確實是可以吃的,您可別不信!”
袁文林“啊”的張大了口,那形狀都可以塞一個雞蛋下去了。他被朱衣的爆料嚇得有些懵,倒是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這蝗蟲不僅可以吃,而且還非常的美味。不論是烤還是炸,都香噴噴的。平日里沒蝗災的時候,小孩子們也會到田間地頭捉些蝗蟲來解饞。”
說到這里,朱衣抿了抿嘴,站起了身,看著陸爍說道:“不過雖然能吃,但蝗災一來的時候,大人們都忙著趕蝗蟲、搶收莊稼去了,哪里還能分出閑心來逮蝗蟲。再者說了,蝗蟲再多,那也畢竟不是糧食,人們吃上五六天還可以,如果十天半個月頓頓吃蝗蟲,人也是受不了的。”
陸爍聽了朱衣的話,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顯然并不十分適合古代的這種現狀。
朱衣又補充道:“蝗蟲活著不好保存,死了之后又放不久,所以要吃,也只能災害那幾天能吃罷了。”
好有道理!陸爍不得不點點頭。
他現在必須要承認,自來了古代后,他作為現代人的優越感太強了,以為占據了時間上的優勢,自己就能領先古人一大截。殊不知古人代代流傳下來的智慧,雖然看著不那么科學,但卻都是經歷過一代又一代人的親身檢驗的,實用性明顯更強。
像是“吃蝗蟲”這事,事情是小,但陸爍卻不得不由此反思自己的態度了!自己僅僅因為現代的一次吃蝗蟲的經歷,就貿然的問出了口,誰料古人自有他們的生存智慧,早已這樣實踐過。自己的那個簡單的猜想就顯得有些滑稽。
雖然這個問題在今天這個場合顯得有些無傷大雅,但以后在其他情況下再問出類似的問題時,就不知道會有什么結果了。
看來以后要使用后世“知識”地時候,還是應該深思熟慮一下,以免再發生更加嚴重的后果。
不過陸爍卻覺得在“吃食”上下點功夫,或許會對治理蝗蟲會有些奇效。
但眼下要考慮的第一步卻是讓陸昀等人知道這個蝗災即將來臨的征兆。
于是陸爍提議道:“你們看看,這一棵花樹上有那么多蝗蟲,不知道滄州是不是也要發生蝗災了。我們不妨先去找我爹他們,把這個情況告訴他們吧!也好讓爹和舅舅他們早點有些準備。”
袁文林和袁文懿對視一眼,也都點了點頭。
他們雖然還是小孩子,卻也認識到,在陸昀和袁正的治地上,如果真的發生了蝗災,萬一治理不好的話,那可是會牽扯到官員的。
朱衣一聽陸爍這話,心里很贊同,她就用帕子包了幾只蝗蟲,一會兒可拿去給兩位老爺過目。
陸舜英看到朱衣的動作,就也要拿著。朱衣看她不同于剛才,對這蝗蟲半點也不怕的樣子,也就把手里的帕子給了她。
一行人就又慢慢的走出了花園子。
現在才剛剛到午時,距離陸昀下衙還有一小會兒,陸爍就帶著袁文林他們先進了自己的東廂房。
小丫頭們打起了簾子,幾個人直接進了陸爍的書房,擯退了丫鬟們,在羅漢床上坐下了。
周媽媽一進來,看到幾個小主子徑直坐在羅漢床上,也不梳洗,小案幾上也沒有茶果點心,不禁大罵服侍的小丫頭們沒眼色。
“夫人才剛剛走,就使喚不動你們了?一個個沒有半點眼力勁兒,主子們才從外面回來,不知道服侍著更衣梳洗,上茶上點心?再做出這種懶散樣,仔細你們的皮。”
周媽媽是專管丫頭婆子的,她的話沒人敢不聽。碧桃紅杏幾個默默聽著訓斥,趕忙端銅盆的端銅盆,上茶點的上茶點。
陸爍聽到小丫鬟們挨了罵,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對周媽媽說道:“媽媽,你也別罵她們,是我們幾個有事要商量,這才讓她們都到書房外面守著。”
“恩恩,要治蝗蟲!”陸舜英邊奶聲奶氣的復述他們剛才的話,邊把拿著帕子的手伸了出來。
那幾只蝗蟲被陸舜英隔著帕子捏的有些懨懨的。
周媽媽看著陸舜英手里的蝗蟲和這彪悍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小跑到她身邊,從她手里把帕子拿了出來,哀嘆道:“哎呦,英姐兒,這多臟的東西啊,您怎么還拿在手里邊玩兒?”
剛剛被罵過的丫鬟們又都低下了頭,朱衣也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壞了規矩,趕忙跪下了。
“英姐兒是拿了什么?把周媽媽給嚇成了這樣?”
陸昀威嚴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