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臣養成實錄

第210章 上報(兩章合一)

第210章上報(兩章合一)

作者:野禪狐

宣旨的天使是辰時末才來的。

敬國公府中門大開,正中的庭院里擺上香案,府里所有的人,不論老幼、尊卑,俱都下跪迎接,恭恭敬敬的聽候太監宣旨。

來宣旨的是勤政殿的一個老太監,聲音高昂尖利,格外的響亮,以至于守在敬國公府門外的平民百姓們俱都聽了個清楚。

圣旨上的意思很明確,陸爍協同破案有功,特獎勵白銀田畝若干,以茲嘉獎。

陸爍隨同府中之人跪在下首,聽宣旨太監一字一頓的將旨意念完,等太監放下了手中的圣旨,陸爍正要起身去接旨,宣旨太監卻提高了音量,用在場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講了一遍。

太監說這些的時候,陸爍雖在下首跪著,耳朵卻警惕的豎了起來,就聽到府門外時不時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雖然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極低,且距離陸爍很遠,但因為圍觀的人數眾多,聽到陸爍的耳朵里就成了一陣“嗡嗡”的嘈雜聲,極為響亮。

這經過被渲染的極好,將整件事都歸結到許殊均的頭上,于是,一場皇子們之間的較量以及背后之人不懷好意的陰謀,就演變成了少年們之間無聊的報復行動。

陸爍心里微微一哂,想必這“當眾宣講那晚宴會經過”的事情,必定不是單單發生在他們陸府一家的,其他三家應該也是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陸府是唯一受褒獎的,而其他三府就倒霉了。

尤其是高府,被圣上下旨斥責還是破天荒頭一次,雖說這斥責的對象是高儼,但京師中誰人不知,這高儼就如同高卓的命根子一樣,圣上卻下令將其送到京師大營里好好改造,且還是因為他性格頑劣、誘引皇子的罪名。雖說京師大營是個好去處,京師里許多官家子弟都在其中,但于高卓來說,卻不啻于一個大大的警告。

別的府上如何,陸爍暫且不管,單單講現下所聽到的,陸爍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很顯然,惠崇帝是想要用這種手段,來平定京師民眾們對四皇子與太子兩個不堪的議論,出發點是好的,方式也不能說錯,但能不能起效果,這就有點說不定了。

那一百來個長相極其相似的小廝的事,陸爍已經從陸昀口中得知了,再聯系之前他在宴會上的所見所聞,可以想見,這背后之人野心不小,且能力非凡,他既然布了這個局,打定主意要壞了四皇子與軒德太子兩人的名聲,在京師眾人都沒有察覺他是誰的情況下,想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陸爍這樣想著,宣旨太監的嘴卻依舊張張合合個不停,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那宣旨太監才絮絮叨叨的說完了。

陸爍是頭一次跪這么久,只覺得雙膝跪的僵直,顫巍巍的不受控制,等太監話音一落,他就立刻站了起來,由于動作過大,腿腳一麻,險些站不住,要不是這么多年的苦練不懈,怕是早就要當眾失態了!

陸爍穩了穩身子,才從太監手中接了旨,陸昉陸昀兩個則上前與那太監寒暄了幾句,等陸昉遞了荷包之后,那太監就張羅著小太監們要打道回宮。

陸昀就是這時候站出來,說是要同那太監一同進宮的。

對于陸昀的這一舉動,出了白氏有些微微訝異外,陸府其他人倒是沒什么奇怪的,那日探子剛一匯報完,陸昀就將這事兒與他們說了個清楚,對于陸府要進宮面圣、舉發此事的打算,他們也都是一清二楚的。

宣旨太監聽罷,倒是愣了一下。

不過他到底是在宮中混跡多年的老人了,片刻就反應過來,微微拱了拱腰,笑著問道:“陸知府,您這是……”

動作中透著恭敬,瞧著倒是比皇后宮中的太監順眼多了。

陸昀笑道:“祿公公,下官昨晚就已往宮中遞了牌子,有要事要想圣上稟報,本打算著一早就去的,誰料您會在這個時候來陸府宣旨呢?不過這樣一來,倒正好方便了,剛好跟著您一同進宮!”

祿公公聽說陸昀已經遞了牌子,臉上的笑容就更加大了。

在不違規的情況下,討好一下眼前這位陸知府倒是極好的!別人不知道,祿公公在勤政殿中當值,對此卻是一清二楚的,圣上對眼前這位陸知府可以說是極為滿意和看重的,今次回京師述職,短短幾天之內,就已往陸府中上次了幾輪東西了,可見圣眷優渥。

想到這兒,祿公公一迭聲的應諾,點了點頭,就帶著陸昀出了陸府,回宮去了。

宣旨的太監們走了,但圍在敬國公府門外的民眾百姓們卻沒散,比起剛剛在宣旨太監面前,他們的膽子似乎更加大了,說話的聲音也響亮了起來,陸爍站在府門內,仔細聽了一耳朵,無非就是在討論四皇子與軒德太子之間的一些八卦,不過相比于前幾日而言,老百姓的觀點倒是變了許多。

看來短時間之內,惠崇帝這辦法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老爺,您看這……”

陸管事看了看外面議論紛紛的老百姓們,遲疑道。

這些老百姓,字字句句都是在議論皇子們的,這種舉動,若是擱在先帝爺時期,怕是早被拉走關起來了。雖說惠崇帝對這些要寬松了許多,但凡事都有個意外,這又是在他們府門前……

“隨他們吧!怕是過不得一會兒,人群就會散了,若是特意去驅趕,反倒不好……”

開口的卻是羅氏,聲音有些低糜。

“這種事情,止是止不住的,況且,現在京師里幾乎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單單在咱們府門前議論一下,算不得什么。”

惠崇帝今日這番旨意,與其說是來嘉獎陸爍的,毋寧說是來坐實剛剛宣旨太監口中那番話的,可見他心里頭什么都清楚。

陸管事愣了一下,見陸昉也跟著點點頭,這才低頭作罷。

陸昉跟著女眷們回了后宅,陸爍則獨自一人回了畹鷺軒,跟著衛夫子一同上課,今日一早這一遭事情,就好似石頭沉進湖水中一般,微微泛了些漣漪就又重歸寧靜。

勤政殿。

死一般的寂靜。

除了惠崇帝偶爾翻看紙頁的聲音,其他一聲也無。

太監宮女們全都避退了,殿內只余陸昀與惠崇帝兩個。

陸昀坐在大殿下首的錦杌上,微微掀了掀茶蓋,雙眼盯著碧綠的茶水上浮浮沉沉的茶葉,靜靜等著惠崇帝回答。

惠崇帝前后翻閱了一遍,呼吸漸沉,等全部看完,胸口起伏愈發激烈了起來。

“碰”地一聲。

惠崇帝將那摞畫冊種種扔到了案上。

陸昀見他臉色不好,有些發怒的跡象,忙放下茶盞,起身恭敬地站好。

“愛卿不必慌張,且坐下。”惠崇帝道。

陸昀抬眼微微打量了惠崇帝一眼,見他雖生氣,理智卻還在,不由暗暗松了口氣,沉默著坐回了原位。

“那個小廝現在何處?若是立時抓人,可能找到?”

“陛下恕罪!”陸昀垂下眼,再次站起來,拱手道:“當時情況不明,小的唯恐這小廝反應過來跑了。所以,微臣昨晚查出來這些之后,就私自動用府中之人,將這小廝從高府中抓了回來,現在此人就在陸府之中,陛下若是要見,立刻就能見到。”

“哎”惠崇帝擺擺手,沉聲道:“此事不急,既然人在你那,暫且跑不了,繼續關著就是,倒不必急在一時。”

說完,惠崇帝就不再理會陸昀,轉而擰著眉頭,思慮起剛剛陸昀話中所說的事情。

話中意思很明白,并沒有半分怪罪陸昀的意思。

陸昀這才應了聲諾,垂首坐了回去。

剛剛趁著惠崇帝翻閱畫冊的空隙,陸昀就將那日他在姜府時、離席尋找陸爍的途中被刺客從背后偷襲的事情添添減減的講了一遍。只不過,為了陸爍的安危,他略去了陸爍在枕山榭里偷聽的那一段。

“當真是一模一樣?”

良久,惠崇帝才抬起頭,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是的!”陸昀卻立刻反應過來,道:“四所辦事如何您也是知道的,這一百余人是那三名暗探一家挨著一家仔細尋找的,他們親口證實,這些人樣貌極為相似、身形相當,若是分開來看,根本看不出不是同一個人!”

見陸昀這樣說,惠崇帝再次嘆息一聲,皺著眉頭沉吟起來。

陸昀瞄了瞄他的臉色,才低聲繼續道:“微臣因帶著小廝,那晚倒是僥幸逃脫了,那時候倒是不覺得有什么,但回府之后細細一想,微臣在京師并沒有結什么仇家,再聯想到微臣此次回京師又是為了……”

陸昀才說到這里,惠崇帝就猛地抬起頭來,雙眼盯住了陸昀。

陸昀被他盯得心里一跳,面上卻繼續維持著鎮定的神色,隔了好一會兒,惠崇帝才收回緊盯著他的目光,道:“你繼續說。”

“是。”陸昀平復心情,略過河北道那件事,轉而道:“想著這事并不簡單,微臣就上了心,特意命府上的暗探出府探查了一番,原本想著抓到一個就是了,誰知道一查竟查出這么一大串來……”

可不就是一大串?

惠崇帝看了看手中的那份名單,上面寫著的,都是府中藏身著這種侍衛的官員名單,打眼一看,都是朝中非富即貴的掌權者。

這人胃口當真是不小啊!散不了這么多的細作,且還是長相十分神似的細作,做起私密之事來就更加的簡單了!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單單是皇子們相互爭斗奪嫡嗎?還是說,這人意在顛覆大齊的江山?

想到后者,惠崇帝不由想起幾日前姜府那件事來,說不定就是這人所為,從枕山榭里翻撿出來的那味苗藥……

那味苗藥?

惠崇帝想到一種可能,目光一冷,渾身散發出一種凜然的帝王之氣來。

陸昀見此,閉著口不再多說,垂首端正的坐在錦杌上,等待著惠崇帝開口詢問。

良久,惠崇帝才沉沉吐出一口氣來,道:“愛卿以為,這人往京師里送了這一百來個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見陸昀有些遲疑的樣子,惠崇帝道:“愛卿心里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不必有什么避忌!”

陸昀聽此,才站起身來,面對著惠崇帝,道:“這一百余人分散在各個高官府中,加之身上又有些功夫,與細作無異,最明顯的目的,想必就是為了截獲各家信息,向背后人傳遞京師政局狀況的……但,細作這活,只要仔細培養,幾乎人人都能做,這百余人卻偏偏長得極為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惠崇帝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陸昀道:“在咱們大齊,雙胞胎都極為少見,更何況這一百來人都長得極為相似,可見這人是花了大功夫的,那么,他的目的就絕不僅僅是截獲信息這么簡單。利用這些人樣貌相似這一樣,在大的宴會或者上、聲東擊西可以迷惑與會的官員們、或者可以誤導,不知不覺中就能攪渾京師里的水,加之……”

說到這兒,陸昀皺了皺眉頭,聲音一頓。

“加之什么?”惠崇帝見他分析的條理清晰,聽得正是興起的時候,不料他竟突然停下,不由有些詫異,忙追問道。

“陛下,”陸昀依舊愁眉不展,“您說,既然布置一百來名面貌相似的小廝都不在話下,有沒有可能,咱們京師里還潛伏著其他的……這只是微臣的一個猜測,具體如何,微臣這些日子沒有半點頭緒,還沒來得及探查!”

惠崇帝經他一提醒,不由警鈴大作,剛剛那個念頭更為強烈了起來。

“也不是沒有可能!”半晌,就在陸昀隱隱失望,以為惠崇帝不會表態之時,惠崇帝卻沉聲贊同了起來。

“這人!”惠崇帝咬牙道,“其心可誅!”

可笑惠崇帝一向自詡自己耳聰目明,以為京師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料到京師的平靜安寧之下,竟潛藏著這么大的漏子。

陸爍低眉斂首,不在多說,該說的他都說完了,接下來要如何,就要看惠崇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