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的事,暫且不急,十三王子畢竟還小,等大昭的使臣來了,再談論這些也不遲!”
惠崇帝擺手道。
智奎先生點點頭。
此事雖是由大昭內部的內斗引起的,但現在卻將兩國都牽扯進來,大昭總要給大齊一個交代的,如此一來,就不單單是這個尚在稚齡的十三王子的事了!
既然陛下憂心的不是此事,那就只能是案子上所提的另外一件事了!
與十三王子母子合作的,究竟是何人。
“十三王子所說的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誰,估計是真的。”
見惠崇帝凝眉半句不言,智奎先生不由開口道:“徐大人用的那法子,最是消磨人的意志力,這十三王子連培養那些面貌一致的小廝來爭取背后那人的支持這種隱秘的事情都吐代了,后面的這些對他無足輕重,想來他也沒有瞞著的必要。”
惠崇帝點點頭,眼神卻愈發犀利起來。
“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人到底是誰。”智奎先生看著惠崇帝冷冷的眼神,絲毫不為所動,隨口說了句。
“不必懷疑了!”惠崇帝放下手中的朱筆,“既然十三王子承認了是滇南,除了成王和安遠侯,還能是誰?”
智奎先生聽到這里,依舊面無變化,他靜坐片刻,才抬頭看這惠崇帝問道:“這安遠侯,陛下意欲何為?”
惠崇帝坐在上首沒有答話。
“陛下預備處置安遠侯了嗎?”
翌日午時,等陸昀將今日早朝上的事情說了一遍之后,陸爍在凝柳堂也問出了同樣的話。
“安遠侯是誰?”陸舜英坐在一旁,原本正專注的寫著描紅,見陸爍說起安遠侯,不禁抬頭望著陸爍,開口問了一句,“是跟大伯一樣的人嗎?”
陸爍聞言,心中的漣漪稍微平定了些,低頭笑著去看陸舜英。
陸舜英年齡尚幼,但她那一雙大大的眼睛卻日益靈巧,線條極美,目光干凈澄澈,此時正好奇的看著陸爍。
陸爍不由大笑了一聲,捏了捏她的臉,道:“哥哥也沒見過他,只聽說他守著滇南,防御著南邊的大昭,是個有功之臣……”
陸昀坐在一旁,聽著兩兄妹的話,見陸昀對安遠侯竟是這樣的看法,不由擰起眉頭。
有功之臣?
陸舜英有些懵懂,她從座位上跳下來,幾步走到陸爍身邊,捏著他的衣角,興奮道:“那他是個大英雄咯?”
陸爍點點她的鼻頭,正要回答她,那邊袁氏就笑著阻止道:“哪兒那么多為什么?快到娘這邊來,一會兒就要用飯了,你寫了一上午的毛筆字,手上早就染上墨汁了,還是先跟著娘去凈手凈面吧。”
陸舜英自跟著薛先生讀書開始,就一直喜歡問這個問那個的,今日更是如此,袁氏不由好笑,見陸昀父子兩個明顯是有話要說,忙出聲制止了她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行為。
陸舜英一向乖巧懂事,見袁氏如此說,她也不再追著陸爍問,牽著袁氏的手就出了花廳。
等女眷們一走,花廳就只剩下陸昀父子倆,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陸昀眉頭依舊皺著,看向陸爍,問道:“你覺得這安遠侯是個有功之臣?”
“兒子沒接觸過安遠侯,自然不知道他是好是歹!”
陸爍搖搖頭,面上帶著些笑意。
陸昀既如此問他,顯然今日殿上惠崇帝對安遠侯的處置必定不好。
“不過兒子身無一官半職,人微言輕,故而評價好也好,不好也罷,對安遠侯都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影響。最關鍵的還是民意,還是要看滇南的民眾、看咱們整個大齊的民眾對安遠侯是什么看法!”
陸爍說罷,笑看著陸昀,不知他這回答陸昀可滿意。
陸昀剛剛那一問,明顯就是在考驗自己,這樣的事情在以往他經歷了許多,故而回答的倒是順暢。
果然,陸昀聽罷陸爍的話之后,面色舒緩了些,道:“是這個道理。”
只是話音剛落,他放下的眉頭又重新皺起,沉沉嘆了口氣。
“難道陛下不是這個想法?”
陸昀見他如此,再結合陸昀自回來之后就一直情緒低落的表現,心里不由一緊。
前些日子,惠崇帝令陸昀派遣四所前往滇南秘密查探的事情,陸爍也是知道的,剛剛陸昀話中又提到惠崇帝當堂講出了十三王子招供結果,駐守滇南的安遠侯不知怎的也牽涉其中。
陸昀沒有明說惠崇帝對安遠侯的態度,但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卻已表明了一切。
自古以來,皇帝對武將、尤其是掌一方大權的武將都是不放心的,更何況聽近年來的傳聞,這安遠侯自先帝時期就駐扎在滇南,根基深厚,又不太聽從惠崇帝調遣,惠崇帝沒使計奪了他的兵權,都算是客氣的了。
這樣一想,陸爍就又覺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陛下態度尚且曖昧,但總的來說,想要收拾安遠侯的意思還是比較明確的。”陸昀嘆口氣。
陸爍明白陸昀在嘆氣什么。
大昭與大齊近年關系日益緊張,小摩擦不斷,滇南的守備也就越來越重要起來,加之現在因為十三王子的事,兩國的關系只會更加緊張。
不管這安遠侯到底有沒有存著賊心,但是有他在滇南鎮守著,滇南相對來說就會安定許多。
若是惠崇帝在這個時候因為懷疑和不信任治罪安遠侯,會不會導致滇南大亂暫且不說,甚至還會冷了民眾們的心。
畢竟,這安遠侯不單戰戰兢兢保衛滇南,且他在任上不亂征苛捐雜稅,一向得民眾愛重,口碑極好。
陸昀說完這話,轉頭看陸爍跟著愁苦起來,不由笑了笑,道:“現在擔心這個,還為時過早,陛下可精明著呢,眼下風頭正緊,他可不會在這時候做出自亂陣腳的事情來。”
陸爍贊同的點點頭,“或許陛下只是想警告安遠侯,畢竟有您之前查的那些東西在,陛下警告一番,或許這安遠侯還能收斂一些。”
收斂?
陸昀沒回答,心里卻微微冷笑。
若這安遠侯真的跟成王余孽有牽連,哪里能收斂的起來。
畢竟,相比于擁立幼主的攝政大臣而言,眼下這個蝸居在滇南的安遠侯侯位實在算不得什么。
父子二人談論到這里,這話題也就沒了再繼續的必要了,正巧明堂的午飯也在此時一道道上了上來,父子倆對視一眼,施施然離座往明堂走去。
十三王子的審問結果出來之后,也就前兩日引發了一場討論的,等這事過去,余波也就跟著消失了。
京師卻沒有因此就恢復平靜。
依舊是猜測紛紛、人心惶惶。
此時五月的余韻講過,天氣一日比一日燥熱起來,派往大昭的信使還沒有回信,前往河北道調查鹽運案一事的欽差大臣們卻在這個時候整裝出發了。
因帶的從官、侍衛較多,故而前往河北道辦案的大臣隊伍就顯得浩浩蕩蕩的。
這隊伍吸引了一大批圍觀的老百姓,有什么內情都不懂純粹看個熱鬧的,也有知曉這鹽運的重要性、特意來看看欽差大臣都是誰的。
這就使得街上更加的熱鬧,堪比過節時期的喧囂,人群占據了幾乎整條朱雀街,因穿著各色衣服的都有,看著有些晃眼睛。
陸爍也在這圍觀隊伍之中,只不過不同于摩肩接踵、在街道山擠來擠去的老百姓們,他此時坐在上首的茶樓上,透過打開的軒窗,邊飲著茶,邊專注的看著
“陛下居然真的派了陳大人為欽差大臣!”
二樓上雅座不止一處,陸昀正張望著向外看的時候,就聽旁邊一桌上坐著的一個人說道,雖壓抑著聲音,卻透露出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陸爍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說話那人。
就見他長得圓滾滾的,肥頭大耳,肚腩高聳,穿著一身的青布衣衫,出手卻極為闊綽,不僅占了雅座,且還點了這店里最頂級的松山雪芽。
陸爍只溜了一眼,就大概判斷出來,這大概是個商戶,且他做的生意必定是跟鹽有關系的。
“那還有假!”就聽他對面的一人微微提高了聲音,“陛下金口玉言,說過的話就如板上釘釘,哪能說改就改。”
“這陳大人”先前那人聞言,眉頭一皺,臉上的肉就控制不住的擠在一起。
“哎”他嘆氣,“喝茶喝茶。”
有些氣急敗壞的焦躁。
這番動靜鬧得極大,不止陸爍,他這桌上的幾人俱都聽見了。
陸爍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明白剛剛那人那聲嘆氣所代表的含義,桌上的其他人,姚廣坤、謝凇、蔡行霈、孟春等,也都一臉木色,對此置若罔聞。
這話自今日開始就聽得太多,剛開始謝凇等人還會派小廝等出言阻止,但聽得多了,也就漸漸麻木了。
惠崇帝派陳大人做欽差大臣這件事,只要京師中對時局稍微有些判斷的人,就都知道這代表著什么,人言可畏,謝凇他們能出言阻止這些人開口,但卻無法阻止他們在心里嘀咕、咒罵。
“喝茶,喝茶。”謝凇顯得有些煩躁,也瞧了侍立的小廝一眼,示意他上前添茶。
眾人全都心照不宣的舉起茶盞。
唯有孟春仍舊怔楞著盯著外面,神情有些恍惚。
眾人對視一眼,俱都明白他這恍惚的原因。
尤其是與孟春關系最好的姚廣坤,他一向與孟春形影不離,孟春這些天來的焦躁和煩悶他自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京師里的百姓不知道,但他們這些官家子弟卻是清楚的,眼下惠崇帝對安遠侯十分懷疑、警惕心大起,加上又有大昭裹在中間,陛下問罪安遠侯,那是遲早的事。
安遠侯兵力強大,這些年又一直不遜,會不會老實任著惠崇帝擺布,還真是不好說。
孟春的父親孟將軍如今就駐守在滇南,一面守護著滇南的安危、一面暗中監視著安遠侯。
若是安遠侯當真擁兵自重、率先亂了,那孟將軍該何去何從?留在滇南,孟將軍的下場就是一死,說不定還會被按個隨從叛亂的罪名,回來,滇南必當不保,他勢必會承受千夫所指,罵名可想而知。
十分的尷尬。
“孟兄。”見孟春還在出神,陸爍忍不住輕聲叫了他一句。
孟春聽到這一聲喊,才回過神來。
他看著其余四人看向他的探究眼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態,不禁有些訕訕。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