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秀平貪污受賄、買賣科舉名額的事情,在未搜查清楚之前,雖然算不得密不透風,但眾官員好似都約定好了一般,半個字都沒透露出去。
畢竟是官場的丑事,是朝廷的丑事!
惠崇帝又正在氣頭上,若是一個不好觸動了他老人家的逆鱗,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詔獄里已經關了不少人,可不會介意再多一個。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無須人多傳,官府就直接將告示貼了出去,講事情經過和結果全都公布在世人眼前。
這一公告可不得了,京師立刻就炸開了鍋。
要問老百姓最痛恨什么?
那自然就是貪官污吏了。
貪官污吏,人人得而誅之,更何況還是借著科舉來收受賄賂的一部尚書?
要知道,科舉于平民來說,是多么重要,“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可是貧寒子弟唯一翻身的機遇!
許多平民家庭省吃儉用供養一個書生出來,何其不容易,竟然被這種貪官買賣出去、占了名額。可想而知老百姓心中的痛恨。
幾乎是立刻,龐家上上下下就被人罵了個底朝天,那些通過賄賂取得功名的考生也沒有幸免,一樣遭受了痛罵。
京師沸沸揚揚的,這件事很快就成了最熱門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不論是太子與四皇子之間的糾葛也好,關于杜鼎臣的議論也罷,全都成了浮云,在這件事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了。
十日后,朝廷下了正式的處罰結果,龐秀平被判斬立決,龐家男丁流放西北,女眷賣入教坊司為奴,一個才振興沒多久的家族便這樣轟然倒塌了。
至于那些參與買功名的考生們。
惠崇帝自然也毫不留情,將他們的功名擼了、流放西北不說,還規定這些考生的后人,三代之內不得參加科舉考試,亦不得為官為吏。
這可是一個狠招,規定三代不得參加科舉,再興旺的家族也要被拖垮了。
這個處罰結果一傳出來,百姓立刻拍手稱快,紛紛言道惠崇帝是明君,之前因為此事而對朝廷心存的怨懟就全都消減了。
處罰結果下來之后,很快就施行開來,那些被流放的人如何暫且不提,只說龐秀平。
龐秀平可是此次案件的中心,是眾人議論的焦點和痛恨的對象。
龐秀平被判的是斬立決,定在菜市口行刑。
行刑當天,前去觀看的人不少。
龐秀平已界中年,十來日的牢獄之災已將他折磨的不成人形,純皮干裂,形容枯槁,面色慘淡,看著好不悲慘。
百姓見此,尤不解恨,臭雞蛋、爛菜葉這些材料必不可少,一個個全往龐秀平身上招呼。
老百姓的叫好聲和龐秀平臉上的慘淡形成鮮明對比。
澹梅軒里。
陸爍正拿著毛筆,在下頭的白紙上不緊不慢寫著東西。
清泉興沖沖的進來,滿臉的喜色,見陸爍正在寫字,下意識便頓住腳步,撓頭想了想,又拍了一下腦袋,臉上復又掛起笑容,叫道“二爺”。
陸爍頭都沒抬,繼續拿著筆寫字。
“觀刑完了?”
清泉一愣,便重重“嗯”了一聲,只不過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詳細的說。
他走到陸爍身邊,笑著說道:“小的跟您說個事兒,您聽了保準高興,絕對沒有心思繼續練字了。”
什么事情這么好?
陸爍練了好一會兒,倒也有些累了,聽清泉如此說,不由放下筆,抬頭凝眉看著他,目光里滿是詢問。
“是魏州來人了!”
清泉眼睛小的彎彎的,嘻嘻說道。
“如今夫人和老夫人都在松鶴堂迎人呢,您可要去瞧瞧?”
自陸炘成婚之后,陸昀就由二爺升做二老爺,而袁氏自然也相應的由太太改稱呼為夫人。
陸爍聽清泉如此說,頓時知道魏州此次派人過來是為了什么。
他眼睛也是一亮,面上帶出些笑意來。
“是來送表妹名字、八字的吧!”
陸爍笑著搖搖頭,“這六禮,男女雙方都不宜出現,再說了,這次來的恐怕都是魏州袁家本家有頭有臉的婦人,我若是去了,非但見不到表妹,得不著好,反倒要叫人笑話,說我不通情理不懂規矩。”
六禮是漢族婚姻禮儀,包括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而近日來這一遭的人所要做的,正是“納吉”一步。
他作為議婚對象,確實不適合出現。
陸家人丁少,這些婚事上的往來更是稀疏,加之以前陸炘成婚之前,陸爍帶著清泉一直守在魏州,因而,清泉不知道此事倒也算是正常的。
清泉面上有些訕訕,不由轉移了話題,說起今日在刑場上的所見所聞。
“您是沒看到,這么長的刀,一刀看下去,也不知那刀是生銹了還是怎么著,那脖子只砍下一半兒就砍不動了,血噴的滿地,那龐大人……呸,龐蛀蟲還活著呢,真是禍害遺千年,嘖嘖嘖……”
一刀沒砍盡?
“怕是故意的吧!”
陸爍端著茶盞,走到窗前站定,望著窗外徐徐飄落的樹葉發呆。
“啊?”
清泉聽陸爍如此說,先是有些迷惑,而后便恍然大悟。
“我說呢,怪不得,往常砍什么不跟砍菜瓜一樣,怎么今天突然跌在貪官身上……應該也是想解百姓的心頭恨吧,您是沒看到啊,當時人山人海的,旁邊的小鋪子差點都被擠爆了,一見那龐秀平一刀沒死,全都喝彩呢!”
清泉又絮絮叨叨說了一陣,知道陸爍道一聲“茶沒了”,這才住了嘴,屁顛屁顛跑出去泡茶去了。
見他這般跳脫,陸爍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他轉身走到書案后頭,揉揉肩膀伸伸懶腰,正要繼續往下寫時,外頭就傳來了敲門聲。
“孫大哥!”
原來是孫哲。
陸爍見孫哲面孔微微發白,嘴唇有些青紫,身上的儒衫也是皺巴巴的,立刻嚇了一跳。
他也顧不得去問怎么了,便忙扶著他坐到凳子上,讓他好好緩了口氣。
“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