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媽媽聽了,面上的郁色散了些,說道:“您說的是,回去老奴便說給大老爺聽聽,若是成功了便好,若是不成……那也是命了!”
說著神情就又低落下來。
她是羅氏的陪嫁,羅氏的孫子,便跟她的親孫子一樣,更何況陸炘從小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論情誼比對陸爍還要深些。
見此陸爍也不知該說了什么,想來這個問題羅氏和陸昉都懂,只是愿不愿意去做的問題了。
他這人生性薄涼,對妻子如此,對兒子亦是如此。
如今陳家倒了,新婦也要進門,又有幾個小孩子在身旁守著,他哪里還能想起這個混賬兒子呢!
這讓他聯想到十年前的自己,陸爍心里便有些悶。
他略搖搖頭,便在羅媽媽的唉聲嘆氣中上了車,緩緩出了國公府。
很快就要上任,接下來幾日陸爍忙著招待往常的同僚、一些舊友,絮絮感情、說說以后要多多聯系云云,一天天下來,竟比往常讀書時還要累些。
氣的陸爍跟袁文懿抱怨:“好好地假日,便這樣沒了。”
就這么過了十來日,大小袁氏將東西收拾妥當,他們一行也該出發了。
從京師南下到興元府,沿著水路不肖三天時間便到,又方便速度又快,陸家老早便定了官船,約定好了出發日子。
這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忠勇侯府上上下下便都起了身,行李老早便裝好了,一家人微微用了早飯,便一同去了敬國公府。
羅氏自然又是一場哭,口中“心肝腸兒肉”叫著。
到了她這個年紀,所圖不過共享天倫罷了,卻是一個孫子傷了身,一個孫子遠游在外,便是有這一公一候的隆寵在,多少人家羨慕著,也不能安她的心。
時間到了,再是不舍也要分別,陸爍夫妻倆一步三回頭,終是離了國公府,趕車往碼頭走去。
到了碼頭時天已經亮了些,碼頭不比城內街市,早早便忙碌起來。
一條條大船宛如游龍,停靠在威武的碼頭不遠的深水里,船上船工、舵手一刻不閑地忙碌著,無數旌旗在風中搖擺,上頭標注著姓氏,以便人們確認。
碼頭上也早早響起叫賣聲,多是吃食,熱氣騰騰的包子、燒麥、肉餅,都是些實惠頂餓的,許多人來了一定便是一大摞,裝著便上了船。
陸家簪纓世族,自然不會如此狼狽,獨立的一條官船,船家都是熟識的,又特意派了侍衛護送著,上頭一件件房子雕梁畫柱,時時有吃的喝的,并不比案上差多少。
出發的時間還未到,幾人便站在岸上惜別起來,陸昀父子倆說著公事,袁氏則憂心袁文懿身子,擔心她若在任上懷了可如何是好,最后放心不過,便將身邊的一個經年的婆子指給了袁文懿。
不遠處駿馬飛騰的聲音響起,陸爍抬頭一看,便見到周茂和孫哲騎馬遠遠跑了過來。
“總算趕上了。”
兩人下了馬,腳下一刻不停飛奔過來。
該說的前些日子已經說了,作為至交好友,來這一趟也不過青眼看他離開罷了,若不然便是個遺憾。
幾人聚在一起,又聊了一陣,那邊船家招呼了一聲,說是時間到了,陸爍便攬了袁文懿過來,先扶她上了船,這才一轉身,沖身后人招招手,道:“我這便走了,爹,娘,好好保重身子,你們倆也是!”
到此時袁氏已經有了淚意,一邊含淚一邊點頭,另幾人雖不像她那般失控,卻也面露動容。
陸爍一一別過,提起衣擺便上了船,等進了船艙,大船骨碌碌要開動時,卻聽幾十米外一陣尖利的叫聲,口中直道:“陸大人且留步!陸大人且留步!”
陸爍初時還不以為意,等確信叫的確實是陸大人時,才從船艙內走出來,打眼一看,卻見剛才叫喊的人已經來到近前,卻是一個小太監。
是太子身邊的太監,陸爍認得他。
陸爍便要下船去迎,那太監卻道:“陸大人不必客氣,小的非是來傳召,而是給您送東西來了。”
送東西?
說是這樣說,陸爍還是幾步下了船,走到了案上。
“公公,不知殿下有何安排?”
這陣仗不小,那太監喊得如此大聲,早已吸引了周遭的人來看,有人認出陸爍身份,更是笑聲議論起來。
那太監笑著自身后抽出一個長長的報復倆,一展開,雖外面包著布套,卻也看得出里頭是一把劍。
“這是……”
陸爍雙手接住,面上卻是迷糊了。
送劍?
我很缺劍嗎?
陸爍摸著下巴反省自身。
“此乃殿下日常所用七星寶劍,見此劍便如見殿下,大人日后不論是見了貪官污吏,還是宵小逆賊,都可以此劍殺之斬之。”
這太監聲音不小,碼頭上的眾人又刻意放輕了動靜,因此清清楚楚便傳到了各位耳朵里。
陸爍只覺得自己雙手一沉,手中的劍似乎更加沉重了。
“我……”
他左右看看這劍,一遍遍打量,那上面的紋路,那劍的形狀……
七星寶劍,雖是寶劍,然這世上比這鋒利的劍多了去了,但此時這劍便如尚方寶劍一般,他盡可憑著這個斬妖除魔。
太子殿下,這是給了他多大的信任和權力啊!
陸爍手有些抖,那太監還在笑吟吟看著他,知道眼前這位得太子的眼,因此也不催促,等著他反應。
后頭陸昀夫妻更為激動,周茂孫哲兩個也為陸爍開心,不過此刻四人尚存著理智,見陸爍愣住了,便道:“即是殿下賞賜,快謝恩哪!”
陸爍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穩了穩雙手,就要跪下行禮。
那太監卻攔住他,不叫他往下跪,只說道:“臨來前殿下說了,此劍大人當得,且不必跪。”
陸爍嘴唇蠕動一會兒,想了想也沒矯情,站起身來,又看看那寶劍,這才對太監說道:“勞煩公公向殿下回復一聲,爍時刻謹記圣人之言,必不會辜負殿下期望。”
“如此便是了。”
那太監笑瞇瞇的,回道:“放心,小的一定給您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