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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南!”
蛇語當然是記得羅南的,畢竟就是此人將她丟在那片云氣世界,坐困愁城。只是在云端半年時光,日日消磨,那人面目多少變得有些模糊,只記得是個有些神經質的少年,思維大異于常人,滿口奇談怪論,而情緒上頭,又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在蛇語心頭,羅南就是這樣一個扭曲怪誕的形象,類似于某種符號,代表了她人生一個糟糕的道標。
而在此刻,目睹塵霧之中凝塑成形的浮雕面孔,符號化的印象驟然變得真實許多——至少這件塵霧中的作品以及它顯化的全過程,深刻在心頭,很難再遺忘。
“一次精彩的出場。”
宮啟的意念在兩邊“輻射光線”中穿梭,蕩漾起一層又一層的細波。也許他想給羅南的“雕塑過程”一些干擾,可最終也沒有實現。這份意念只是化作了冷沉沉的言語,在塵霧風暴中顯現:“半年的時間,少年人的成長總能夠讓人驚艷。”
說不出這是評價還是對話,反正羅南沒有理會,又或者這具人面浮雕并不具備對話的能力。
當過于漫長的沉默幾乎要化為尷尬之時,宮啟很巧妙地將對話方向轉移到了蛇語這邊:
“幻想總會幻滅,是吧?”
蛇語明白宮啟話里的意思。當初正是她和坦克等一幫人,燒毀了羅南母親的作品;也正是羅南的報復,使得她迷失云端,陷入當前窘境。
前仇舊恨就擺在那里,她憎恨羅南,羅南也不可能會原諒她。在此前提下,給予她最大希望的“靈肉合一”牽引里面,不會有絲毫的善意。
絕望嗎?
蛇語只是沉默。
然而沉默很快就被外力打破,迥異于宮啟的意念穿插進來,在他們的意識層面還原為似曾相識的話音:“抱歉,在這兒搞遠程通訊,延遲時間比我想象的長很多。”
“……羅南。”宮啟意念橫斷,加以回應。
“是我。”
所謂的“延遲”,在對話中完全不見蹤影。唯有塵霧沙暴呼嘯翻涌,中間的人面浮雕卻穩穩占據一塊區域,而且分明注入了別樣的力量,即便在周邊環境動蕩之時,仍呈現出非常生動的細節。
特別是那對不知由多少塵沙碎屑拼接而成的眼睛,近乎自然的開合轉動,似有冷光透出,毫無保留地投射出憎惡和殺機:
“哦,不該太客氣的。我應該這么說:宮啟老賊,你的死期到了!”
宮啟沒有被輕易的挑撥出怒火,羅南的言行很符合一個少年人的心性。可是能夠隱忍半年設局埋伏,并成功將他騙入陷阱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簡單的少年人呢?他仍然在感應周邊環境,探測虛實,同時也試探羅南:
“這里,只你一個?”
人面浮雕只給予冰冷的注視。
宮啟啞然失笑:“是了,能夠想象。能夠讓歐陽辰和武曌看中的人,潛力不必多說。從你對這片沙塵暴的把握能力上,就能看出個七八成。可你還遠沒有學會他們兩個的大氣,不懂怎么去分享……這樣的好地方!”
塵霧中的羅南面孔也笑,約摸是被宮啟的奇葩言論逗樂了:“和你分享這個世界?”
“歐陽辰和武曌呢?”
宮啟向前邁步,明明踏在虛無之中,卻仿佛行走在林蔭道上,從容自在,至少表面上如此:“我敢斷言,你絕對未將此中奧秘告知歐陽辰和武曌,否則我這回……不,早就要碰上那兩位了。”
“倒也是。”羅南的人面浮雕上也勾勒出笑容,面對逐步接近的宮啟,依然穩固不移。
宮啟輕喟出聲:“少年人有恒心毅力固然是好,可做過了就是偏執。便如你,藏著這秘密有什么用?不過就是做一只護食守門的看家小狗……以前是我不得其門而入,如今我進來了,你能如何?”
“我……”
羅南的回應才剛開了個頭,距離不過二十米的宮啟靈體之上,青灰光芒驟閃,恍如一把橫空切過的虹光利刃,斜切過人面浮雕,將其一斬兩半。
人面浮雕崩裂,后方的塵霧沙暴也是轟然炸開,形成短暫的亂流,隨即就被周邊更加強橫的風暴碾過。短短一秒鐘時間,堪稱精美的“浮雕作品”便湮滅無蹤。
“還真是遠程投送……不過真當我看不出來,你那套瞞天過海的把戲?”
宮啟身外,青灰色煙氣回流,繞體飛動。這一層性命交修的純粹精氣,若真能捕捉到羅南所在,不論是肉身、靈體,哪怕只掃到個邊兒,也能追襲滲透,至死方休。
至于那缺乏高手風度的偷襲……都到這份兒上了,還風度個屁!
宮啟已經極是果斷,可惜羅南比他想象得還要謹慎得多,也高明得多。在這種封閉式虛空中,竟然也能遠程傳入力量并做出這般精細的活計。
由此可見……
“能夠將領域碎片搓出花兒來,想來你對這處迷境,著實下了一番功夫,而且必然有特殊的架構模式,你在外圍的布置就是據此而來?可若只想憑這些,就要將我困殺在這里,未免也太異想天開。”
說話間,宮啟身外的青灰煙氣重又鋪張開來,一層層滲透到塵霧沙暴里去。所過之處,煙塵爆裂,電芒隱現,依稀與羅南塑造人面浮雕的場景有些相似。只不過宮啟所做的,并非是一眼可辨的實質之物,而是一層隨塵霧沙暴飛卷流動的“幔帳”。
織就“幔帳”的,同樣是塵沙般的領域碎片,而宮啟所做的就是汰雜取精,只留下對他有用的結構,不比羅南的精密細致,卻自有一份強橫規則橫亙其中,而這一切又都在宮啟意志的駕馭下:
“超凡種的層次,有很多東西單憑想象是遠遠不夠的。”
“超凡……領域。”
蛇語辨識出了這份專屬于超凡種的強大力量。她同樣被覆蓋在“幔帳”之內,雖說正處于最脆弱階段,主動感知幾近于無,可對外界輻射進來的“光芒”,總還有些感應比較。
此前試探性的雙向輻射局面,在宮啟支起超凡領域的剎那,就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來自羅南的那份“光芒”,直接被沖垮覆蓋,再無痕跡……
可話又說回來,那張面孔以及那份凌厲通透的光芒,依然在她心頭縈繞,并未因為宮啟的壓倒性力量而破滅,甚至更加鮮明。
他還在!
蛇語心里莫名就閃過這個念頭,沒等她找到依據,就有外來的力量作用,并在意識層面顯化:
“確實,有些東西不太明白。”
宮啟支立的“幔帳”,并沒能隔絕羅南意念傳輸,最多是形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底噪。對蛇語來說,甚至還比不過羅南言語本身造成的困惑。
“就我的理解,超凡種的強大,嗯,我是說精神側,多數是建立在對于淵區能量風暴的強勢把握上。特別是建立了固化構形之后,穩固高效的能量利用模式和干涉模式,幾乎可以提供無窮無盡的力量,在此基礎上建構一個擁有獨特規則的所謂‘領域’,只是考驗邏輯能力罷了……我說的對不對?”
蛇語已經被“固化構形”之類的特有名詞給堵住了思路。相比之下,宮啟結合自身經驗倒是理解無礙,可正因為理解,他更難免驚訝:
羅南尚未成年,這種類型的后起之秀,靈魂力量能探到中層帶已經是出類拔萃了?可這小子怎么一副對淵區輕車熟路的模樣?
半秒鐘后,宮啟發現自己驚訝得早了。
“其實我不太懂淵區的奧妙,也不知那恢宏力量究竟源自何方。我只知道,淵區暗潮湍流密布,恰如深海汪洋,可大海廣闊仍有邊界……邊界的定義我也不太懂,只是我很清楚,地球淵區的力量,并沒有自然延伸到云端,這里自成一體!
“現在問題來了,宮副秘書長。根據我的觀察,你受到封閉時空影響,難以利用地球淵區的固化構形,實力受到些影響,可你并沒有在‘云端淵區’重塑構形,哪怕只是個臨時性的。為什么呢?”
宮啟靜默了片刻,反問回去:“是啊,為什么呢?”
“要么叫你‘老賊’呢,因為你賊心不死!你每日里都在感應地球淵區里,專屬于你的固化構形氣機。你透過極域——那里高拔虛緲,通透無礙,便如大氣真空,不受時空壁障阻隔,特別是這幾個月云端升起了‘太陽’,有了參照之后,方向感也強了許多吧?再給你幾個月的時間,真說不準你能做出些什么……”
宮啟沒有再說話,這一刻他斂去了所有無意義的表情映射,只是沉沉凝視“幔帳”之外呼嘯往來的塵霧沙暴,似乎要從中再捕捉到羅南存在的影像。
羅南的人面浮雕被他斬碎了,可那個少年人的眉眼線條,卻透過這些艱澀又扎心的語句,逐分逐毫地刻進來,有些甚至已經破肉濺血,灼然作痛。
痛感過后,卻又是透底的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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