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通訊,羅南視線從太陽轉到更廣闊也更疏淡的云層,繼續琢磨:
怎么就偏了呢?
偏得還很遠。
他和目的地的距離,都快三百公里了,現在他距離春城外圍的衛星城反倒是更近一些。
雖然這里面,有羅南為了避免跨空挪移的沖擊直接沖撞實驗室遺址而有意做出的調整,可誤差大到這種地步,由不得他不琢磨一翻。
在他的視野中,太陽或云氣的模樣,與常人并不相同,可以說已經打破了幾千年文明史有序傳遞的常識范疇,融入到根質簡一而表現復雜萬端的時空架構中去。
這個時候,磁光云母正伸展它若斷若續的龐大身軀,將這顆星球5億多平方公里的表層區域大略包裹,至此還不滿足,又借助地球磁場特殊的性質,將自身的磁光化入,追根溯源,持續滲入地殼、地幔、地殼,與不同層次區域不同的轉速交相切變,感受或是試圖把玩這顆星球的空間磁場,又與周圍扭曲的時空結構相融通。
與此同時,它又緊隨著太陽風對地球磁場的沖擊,混入極地拋灑出去的射線粒子流,自然而然地轉換性質,往宇宙空間的更深處流動,看上去肆意隨性,全不顧及形體的完整與否——又或只要那一份微妙玄通的磁性結構存在,無論它如何撕扯變形,本質仍是一體。
至于它的創造者和掌控者能不能跟得上,那是另一回事。
當然,在無休止的外拓進程里,磁光云母還有一份內斂的本能。
在它磁性彌漫的影響范圍內,磁光云母始終用其特殊的視角,觀照這片區域內一切存在物,試圖將它們拆解拼合成“更合適的結構”。
在羅南看來,這或許算是一種“審美”。
嗯,若依循磁光云母的“審美情趣”,這個世界上百億人口,比人類數量更多出億萬倍的各門類動植物、微生物、畸變種,也包括水土礦藏等非生命的存在,必然要重新組合一番的。
可能會徐徐圖之,也可能會在積蓄了足夠的能量之后一瞬功成。
每當觸碰、感受磁光云母的這份“情趣”之時,羅南就有拯救世界的成就感。
虧得他控制住了這份人類無法理解的恐怖天性,沒有讓這個他一造的、具備大君之資的存在,將整個地球生命乃至其存在的時空徹底扭曲……
問題是,這玩意是誰造出來的?
咳,不管怎么說,現在是控制住了,至少也還沒有開始的征兆。
現在想想,當初在“中繼站”遇到的那個磁光云母,固然神通廣大,以一己之力,壓得天淵帝國成建制的軍隊喘不過氣。但細究起來,恐怕也是受到了孽毒環境的限制,其影響范圍大幅萎縮,只盤踞在一顆星球之上,對時空環境的扭曲,也沒有到過于強勢的地步。
至于地球上這個……總還是控制著不是嗎?
羅南的心思翻轉計較幾回,倒是找到了問題的根源:
問題怕是就出在限制上。
正是由于他的一番限制,使得磁光云母無法完全按照它的“審美”塑造時空環境,和地球本地時空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規則上的、表現上的差異。
羅南過來的時候,為了省心省力,是借助磁光云母遍布全球的云氣幻軀,實現挪移穿梭,遵循的是磁光云母的法度,這就和地球本地時空的真實環境,形成了一定的偏差。
他近段時間的相關實驗,都是在夏城周邊的中近距離測試,就算是有所偏差也不太明顯。唯一一次長途挪移,還是有角魔殘軀實現錨定,不具備參考價值……
果然,頭一回實驗就沒有完美成功的道理,知道問題后面就好改進。
羅南心中已有定數,要想借助磁光云母的快速甬道,同時還消去里面的誤差,要么是放開磁光云母的本性,讓它所覆蓋的地球本地時空扭曲成它希望實現的模樣,要么就是在它與本地時空間之間,做一個矯正糾偏的計算,這個用構形設計完全可以解決。
羅南當然選擇后者。
就算要多消耗一些心力,也比他先前通過“羅氏夾心領域”,強行打穿兩界壁壘,實現虛空穿梭跳躍省力百倍。
話又說回來,有的時候,最笨的辦法才是最正確的辦法。要想在時空構形的理解上更進一步,參考磁光云母這種大君級幻想種的體驗當然可以,太過頻繁借用也不妥當,還是要平衡一番才好。
在野地里琢磨反省了一番,羅南終究還是要去辦正事的。
荒野不是夏城的大馬路,只要出了都市圈,就有數不盡的風險和麻煩。總算離城近郊,且不說近些年來,軍方由守轉攻,已將周圍極度危險的畸變種屠殺、驅趕一空,便是有那么三兩個漏網之魚,在羅南這里,隔了十公里的距離,都要被磁光瞬間扭曲,化為血漿肉糜。
可惜,還不夠捏出個管用的玩意兒來。
羅南不再管其他,重新標定了實驗室遺址的方位,準備再挪移過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春城方向,意外有幾個反應撞到了他核心的感應網上。
他回過頭去,身后莽莽荒野,已經揚起了滾滾黃龍,那是越野載具揚起的沙塵,對方正以高速向這個方向過來。
羅南當然可以瞬間把他們甩的連影都不見,但他還是停下來,帶著幾分好奇,駐身回望。
不多時,幾輛明顯擁有軍方色彩的武裝越野載具就出現在他視野邊緣,只是受限于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形,時隱時現。
厚厚裝甲中的那些人,肯定沒有羅南這樣的感知能力,可是在當代科技體系的加持下,利用衛星、雷達交織而成的網絡,仍然可以提前發現羅南的存在——在他沒有刻意隱藏的前提下。
故而早在視距之外,裝甲越野車上,就有武器[5200]遙遙鎖定,還有無人偵察機放飛,向這邊過來。
羅南挑挑眉毛,就站在那里,看對方如何計較。
而在十多公里外,激蕩塵煙的載具內部,春城近防軍的陳中校,也是撓頭:“從哪兒蹦出這么個人來?”
虧得今天不是巡防,問題就在于不是巡防啊!
要是帶隊巡防,這么個突兀出現在城外的半大少年,派無人機上去訊問,分辨清楚之后,該拘的拘,該打的打,可要爽快多了。
可現在,他第一個想的,就是繞開。
用膝蓋想也知道,突兀出現在這莽莽荒原上的少年人,要么是腦抽幸運的雙重眷顧者,要么就是需要格外注意的特殊人物。
看他身無長物的樣子,怎么看也不是傳說中要以腳步丈量荒野的當代腦殘驢客。那打扮,倒好像要去參加葬禮一般……
“嗯?”
陳中校下意往后瞥了一眼,因為就在他這輛車上,本次護送的關鍵人物,穿著打扮倒是和那邊有點兒像……
他往后看,所關注的老人卻是皺眉閉眼,努力對抗暈車狀態。而他身邊,特意請來的向導很拘束地坐在那里,倒是對面颯爽健美的女研究生,還有閑情擺弄投影。
嗯,這位也是有較高權限的,只要不隨意拍照,就只能由她去。
陳中校還在計較,耳畔卻有人道:“這人面熟。”
“仇隊?”
身邊的仇偉,論職級,要比陳中校還低一些,但擁有春城英雄的光環,又是負責本次安保任務的專職人員,陳中校還是很看重他的意見,特別是在言之有物的情況下。
“你見過他?”
仇偉搖頭:“好像是在派發的資料上。”
“嗯?”陳中校又把視線投向正在運行的機載智能投影界面,那里早就對攝錄的影像進行分析,卻遲遲沒有結果。
基本上可以確認,這不是春城居民了。那么……
“哪兒的資料?”陳中校只好又問。作為燃燒者,仇偉在某些領域的權限,還在他之上。
“喂,羅學弟?”
仇偉還沒回答,那位女研究生直接開了通訊,怕是打回學校那邊去了。
陳中校皺眉,還沒說什么,靈敏的耳目就聽到那邊隱隱回音:“唐師姐?”
“我看到你了呦!”
“啊?”
驚訝的不是那一方,而是車廂這邊。
那邊倒是笑起來:“我也看到你了。”
這時候,智腦投影界面上,那個半大少年便朝著鏡頭的方位,揮了揮手。很快,那邊又豎起了大拇指,一副窮游背包客請求搭車的模樣。
陳中校只覺得荒誕,也在這個時候,車廂里有人同時開口,兩聲合為一聲,都是:
“停車!”
說話的一個是那位此前就打電話的女研究生,另一個就是身邊的仇偉仇隊長。
這個時候,車輛距離那個少年還剩下兩公里左右。
陳中校下意識回了句:“現在停?”
“接他上來啊!”女研究生回得理所當然。
仇和竟然也沒反對。
陳中校眉頭鎖死,出于對仇和這位專業人員的信任,終究還是從善如流:
“到那邊停一下。”
兩分鐘后,裝甲車隊停下,那個半大少年老實不客氣的登上車來,嘴上倒是挺甜,連迭道“給大家添麻煩了”之類。
作為指揮官,陳中校竟沒了反應,只是看著仇和調出來的資料發呆。
這時候,后車廂最經不起折騰的老人也睜開眼,正好與那少年打個照面,他剛剛暈車暈得有點兒迷糊了:
“哎,這個是?”
“您是吳教授?”
少年人的態度很是尊敬,在狹小的空間里,還是鞠了一個躬:“常聽唐學姐、田學姐提起您,還有潘教授。”
車上這位老人,也就是吳尊亮教授,年齡老大,腦子卻是一等一的靈活,怔了怔,腰背便一下子挺起來:“田,田思?你是……對,她提過你很多回,清文和中衡的孩子,羅遠道的孫子,羅南!”
羅南再次鞠躬:“是我,吳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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