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刀令

第92章不曾擁有的愛

男子躬身再一禮,抬眸之時眼中已有隱忍之意。

他看向了陳木涼緩緩說道:“我知道這么做對盛秦乃至盛秦的百姓來說很殘忍,但我有辦法讓你們不去溫府,又能避免戰敗。”

“哦?看來,你很了解情況?我倒是愿意聽聽看。”

一劍亦饒有興趣地看向了男子,略帶疑惑地問道。

“她那兒有的東西,我也有。她讓你們去溫府,無非是想將我們漠知洲的凰圖給你們,以交換漠知洲的生存。”

男子的目光之中掠過了深深的絕望,目光漸漸黯淡了下去,輕聲道了一句:“但漠知洲自古以來的規矩便是——交出凰圖者,死。”

“所以,漠知洲遇到了麻煩,而她為了救自己的國家寧愿去死。但你不舍得她去死,想替她赴死?”

陳木涼總算明白了個中緣由,不由得對眼前這個男子另眼相看了。

“是。”

男子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應道。

“所以你之所以能掌握我們的行蹤,也是因為你知道那個姑娘一定會找到我們。所以在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一劍亦語氣緩和了一些問道。

“是的。她叫胭脂,是漠知洲未來的女皇。我是將軍之子,名叫赫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兩小無猜到相知相許,我們走過了整整十八個春夏秋冬。我不求能跟她一起白頭偕老,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只是,現在,連這個都成為了一個奢求……”

赫章無奈一笑,自嘲地低下了頭。

“或許,有一種方法,你不用死,她也不用死,盛秦也不用兵敗呢?”

陳木涼眨了眨眼睛,輕拍了拍赫章的肩膀說道:“這不是你死或者她死的事情。既然決定了為她犧牲,何不再勇敢一點,隨我們一道去溫府找她商量個萬全之策呢?她貴為女皇未來的人選,想必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你要相信她,不是嗎?”

“可是……”

赫章猶豫了很久,遲疑著道了一句:“我怕她會攆我走……”

“哈哈哈哈——”

陳木涼不由得大笑道:“你既是已經能為她去死的人了,還怕她攆走你嗎?”

赫章尷尬一笑,輕道了一句:“陳姑娘所言有幾分道理。”

“得,今兒歇一晚。明兒和我們一道啟程吧。什么都得等到了溫府才有一萬全之策。”

陳木涼笑著說道。

“好。赫章聽陳姑娘的。”

赫章鼓足勇氣,高聲道了一句:“謝過陳姑娘。”

“不謝不謝,等你們的問題什么時候解決了再謝我也不遲。”

陳木涼咧嘴一笑。

“那赫章先不打擾陳姑娘和一劍少俠了。”

赫章說罷便退了下去自己找了一間房睡下了。

溫涼亦十分識趣地睡到了隔壁房間,大概是覺得和一劍和陳木涼在一個房間有失了尊卑吧。

倒是一劍毫不客氣地仍然呆在她房間里,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說,這里到處都是房間,你不能選一間睡一宿?”

陳木涼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趕著他走。

一劍只是將自己懸于屋梁之上,淡淡掃了她一眼,雙手枕于后腦勺道了一句:“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屋梁,我們互不干擾,有何不可?”

“你難道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陳木涼白了他一眼,咕囔著問道。

“江湖之人,不必拘此小節。更何況,你以為我想跟你住一起啊?還不是怕你半夜被人殺了都不懂。”

一劍深嘆一口氣,無奈地搖頭說道。

“得得得,你有理由。我陳木涼乃是女中豪杰,不跟你爭。”

陳木涼連連擺手,一副受不了的模樣往被子里一鉆,埋頭就睡。

“切……”

一劍亦一聲輕哼,轉過身便瞇起了眼。

一盞孤燈便那樣默不作聲地燃著,將一絲暖意在房間里緩緩氤氳。

昏黃的光線中,他的身影被拖長投射在她的床邊。

他的影子動了動,翻了個身。

他不自覺地向前伸了伸手,影子正好觸摸到了她的發際間,莫名的一股暖意在房內緩緩流淌。

他的唇旁微微一笑,似看不倦一般凝望著已經睡熟的她,側身的動作保持了半個時辰都未曾變過。

他的手微微動了動,影子亦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撫摸了幾下,似乎這樣他亦已經觸摸到了她一般。

“陳木涼,若是我先遇到了你,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他輕聲道了一句,柔和的目光之中多了一絲遺憾。

他的話語聲很輕,落在了空氣之中,淺淺暈散開,成了她夢里云端的一片彩色,久久揮之不去。

夜,好深好深,好安靜好安靜,而他,目光不減,情深不壽。

時間慢慢隨著星斗的轉移在走,他的影子始終落在她的床旁,守護從來沒有離開過一分。

而她,卻早已口水流了一枕頭,鼾聲時而響起,睡得昏天黑地。

她很滿足,他,也是。

他凝望著那樣熟睡的她,忽然覺得自己曾經想要孑然一身闖蕩天涯的江湖夢散了。

于那一夜,他竟覺得,若是能這般守著她,任由時光一點一滴地走,或許,他也是甘愿的。

而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夢想。

亦從未想到過,曾經那個決絕要離開月舞洲的桀驁少年,終有一天也開始猶豫了初衷,開始有了另外的期待。

于他發現自己內心的這點變化之時,一劍是很驚詫的。

以至于,他覺得那一定是錯覺。

這錯覺太過于真實了,以至于他幾乎要以為是真的。

所以,他慌忙地轉過了身,咕囔了一句:“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這般。睡覺睡覺。爺爺我乃是大好男兒一個,志在江湖天涯,豈能在樹上吊死。”

話才剛說完,他也才轉過身沒多久,便又不放心地回頭看向了陳木涼一眼。

他見陳木涼睡得香的不得了,才又側了過去,放心地瞇起了眼。

燈盞依舊緩緩燃燒著,將兩人的身影拖長,再拖長,隨著他的一個不經意的轉身,他的身影交疊在了她的腰際之處。

遠遠望去,似他緊緊地擁抱住了她一般,不曾分離。

亦,未曾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