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八十章 逆觸龍鱗

第八十章逆觸龍鱗

第八十章逆觸龍鱗

從麗正宮到萬泰宮。御輦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當繆鳳舞感覺到御輦落地的時候,行曄正在從一旁拾起她的衫裙,將她包裹起來。御輦之內充滿了兩人親密之后留下來的味道,讓繆鳳舞更是難堪到不敢抬頭,更不敢想像,一會兒她要怎么走出御輦去。

她正在慌亂地系自己衣衫上的袢帶時,御輦的前簾“刷”地被掀開,嚇得她手一抖,連忙往角落里縮。

簾外并沒有出現人影,行曄先下去之后,又低頭探進身來,將她攔腰抄起來,抱出了御輦,往寢殿走去。繆鳳舞的衣裙也沒有穿整齊,就那樣半包半裹著。

她不敢去看周圍的人,將臉使勁地埋進行曄的懷里。他的心就在她的耳邊“砰砰”跳著,他的胸膛仍然像剛才那樣溫熱。繆鳳舞窩在這樣的一個懷抱里,心里滿足地想要嘆息。

也許她該忘了宣和殿中的事,也許那只是她的一個噩夢。

這個男人依舊是她深愛和崇仰的那個男人,這個懷抱依舊是她這一生的歸宿。她應該好好地享受在他身邊的生活,不去理后宮爭斗紛紜。也不去猜疑那些與她無關的過往。

從御輦到寢宮,短短的一段路程,繆鳳舞像一只小貓一樣蜷在行曄的懷抱里,心思是那么地純凈。

進了寢宮,茂春在前頭撥開層層明黃紗幔,行曄徑直走到他的龍床前面,將繆鳳舞往床上一放,興致高昂地一揮手:“茂春,備酒!”

繆鳳舞縮到寬大龍床的一角,將自己的衣衫理整齊了,才敢爬下龍床,侍奉行曄更衣。

沒一會兒功夫,外面就進來幾個小太監,抬了一張榻幾,幾上擺著兩壺酒和幾碟精致的下酒小菜。

行曄更了便服,縮腿坐到龍床上,招呼繆鳳舞坐到他對面去。

“皇上今兒怎么這樣高興?”繆鳳舞跪坐在另一側,拿起酒壺給行曄斟酒。

御輦之內的歡、愛,在行曄的臉頰上留下興奮的紅暈,他的眼睛在通明的燈光下爍爍閃亮,看著繆鳳舞:“今兒是個好日子,朕當真是高興。”

“哦?”繆鳳舞端起酒杯,遞到他的手里,笑著應道,“都是什么事?讓皇上如此開心,能不能講與嬪妾聽一聽呀?”

行曄將手中的酒杯送到唇邊,一仰脖子。一杯酒就全部倒進肚子里了。他將酒杯把繆鳳舞面前一放:“第一件大喜事,藍將軍在西北平定戎狄得勝,戎狄十二部落的首領,悉數臣降,并且劃出二百里疆土,獻給大魏!哈哈……”

“恭喜皇上!”行曄一臉的志得意滿,繆鳳舞也跟著開心,趕緊再斟上一杯酒,遞了過去。

行曄轉著酒杯,沒有急于喝下,繼續說道:“第二件事,就是朕又有皇子了……”

說起這事,行曄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銀杯,臉上的欣喜之色反而少了幾分,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概是這皇宮里太需要多一些皇子降生吧,自從得知賢妃有喜,不管都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態,這個宮里的人都把她肚子里的那個胎兒稱呼為皇子。

繆鳳舞自己偷偷地想:這要是賢妃十月懷胎,受盡尊寵,卻生下了一位公主。她自己心理上的落差先不說,不知道會引起這宮里幾人歡喜幾人憂呢。

“皇上不必擔心,賢妃娘娘身體健康,一定會順利為皇上誕下皇子。”繆鳳舞拿起銀箸,夾了一小塊蓮藕蒸鹿肉,送到行曄的嘴邊。

行曄張口吃下,笑道:“當然會順利,不過朕最希望的,還是小鳳舞早日傳出喜訊。朕很想知道,一個英武不凡的男人和一個傾城絕艷的女人,會生出來一個什么樣娃娃為,會不會看著像天下掉下來的仙童?”

繆鳳舞被他逗得樂出聲來:“皇上是天子,皇上的孩子本來就不是凡胎,是龍子鳳女呢。”

“是啊!朕等著鳳舞生一打的龍子鳳女,到時候朕晉你為妃,給你一座大的宮殿,讓龍子鳳女們繞著宮殿跑,好不好?”行曄心情大爽,隔桌攬住繆鳳舞的肩,“不能光朕一個人高興,鳳舞陪朕喝一杯。”

繆鳳舞受他情緒感染,自斟一杯,向行曄舉杯示意道:“皇上高興,嬪妾自當作陪。”

說完,她也一仰脖,一杯酒順喉而下,熱熱地流進她的胃中。

行曄很少見她如此爽朗的時候,擊掌叫好,隨即抄起酒壺來。沖著外面伺候的人喊道:“換大杯!”

有人上前來,將幾上的小銀杯撤下,換上青花小酒碗。

“朕今晚就想喝酒,鳳舞要陪著朕,一醉方休!”行曄一邊說著,也不用繆鳳舞動手,他拎著酒壺將兩只小酒碗倒滿。

繆鳳舞看著自己面前這碗酒:“皇上,醉酒傷身,保重龍體呀。”

“朕高興,你別掃興,快喝!”說完,端起那酒碗就往繆鳳舞的唇邊送。

繆鳳舞見勸不動他,便自己接了酒碗:“難得皇上如此開心,嬪妾遵旨便是。”她雙手捧著酒碗,“咕咚咕咚”幾口,將空酒碗往行曄面前一翻,“嬪妾干了。”

行曄驚訝地笑看著她:“好酒量。”

隨即他也一掀碗底,喝光了自己那一碗。

兩個人就這樣邊說邊笑邊喝酒,沒半個時辰,兩壺酒就被喝光了。行曄已經有了微微的酒意,面紅耳熱,兩眼醺迷。

再看繆鳳舞,依舊是神清氣爽。婉轉淺笑,鎮定自若地侍候著行曄。

大概很多人看到繆鳳舞嬌柔的樣子,都會以為這個小女子是不能喝酒的。其實繆鳳舞的酒量大的驚人,這其中有天生的因素,更有虹驪珠長期訓練的功勞。

行曄見她如此清醒,有些不甘心,扒上她的肩,聲音有點兒發飄:“我還真是小瞧了鳳舞呢,小丫頭好酒量。不行!我得把你灌醉……”

繆鳳舞扶住他,輕聲細語地說道:“皇上趁著微微醺醉,正好入眠。再喝可就多了呢,讓他們來撤了,皇上安歇吧。”

行曄正在興頭上,哪里肯依她的話,端起酒碗自己再喝幾口,將剩下的送到繆鳳舞面前:“來,共飲一杯。”

繆鳳舞倒是不介意,順從地喝下去,再勸行曄:“嬪妾喝了,皇上可以安歇了吧?”

“你還沒醉呢,說好了今晚一醉方休,我一個人醉怎么行?”行曄執拗地很,直喊著讓人端酒來。

繆鳳舞見他酒力發作,醉意越來越明顯,便往他的肩頭一靠:“誰說嬪妾沒醉?嬪妾頭暈目眩,已經醉地不行了。”

行曄一推她的腦袋:“小促狹鬼,你敢騙我?你清醒著呢,哪里有醉?”

繆鳳舞被他推得偏了一下頭,笑道:“皇上圣明,皇上火眼金晴,可是皇上有所不知,嬪妾天生擅酒,就是喝到明天天亮,也不會醉的,難道皇上明日不想早朝了嗎?”

行曄一聽她這樣說,細長的鳳眼一轉,湊上前來,在她的唇邊呵著酒氣,曖昧地說道:“說好一醉方休,既然鳳舞不醉酒,那就莫怪我用別的方法嘍。”

“什么方法……”繆鳳舞話未說完,就已經被行曄推倒在龍床上。

茂春一使眼色,兩個小太監匆匆地撤了榻幾,將龍床外的紗幔層層放下。燈光透過幾層明黃的紗羅照到龍床上。

那龍床上面,兩個堆疊在一起的身影,朦朧而勾人。

“不能用酒灌醉你,我就用情灌醉你。好不好?”行曄緊貼在繆鳳舞的身上,半醺半醉地看著她。

“皇上……”周圍明黃的色調,讓繆鳳舞想起了在御輦之中的那一幕,再加上兩個人剛才對飲成歡,繆鳳舞這兩日在內心中對行曄產生的恐懼感,已經緩解了許多。

行曄酒意發作,渾身燥熱。他三兩下脫掉披在身上的衣袍,又將繆鳳舞身上的衣裙全部解開,貼身而上,撫摸親吻著她光滑的肌膚。

繆鳳舞被他的撫弄得渾身酥麻,難耐地動了一下腿,正好頂在了行曄昂起的欲望之上。行曄悶哼一聲,輕輕地咬了一下繆鳳舞的胸脯,往上湊近她的臉,咬著她的鼻尖和嘴唇,口中說道:“我喜歡那天棲鳳閣中的小鳳舞……風情撩人……再來一次好不好?”

繆鳳舞聞聽此言,渾身一僵。

她今天故意不著麗服不化艷妝,就是怕勾引行曄想起那天自己的表現。那天之后,她自己就很矛盾,一則她不愿意落下狐媚惑主的名聲,二則她希望行曄是真心待她,而不是被她的妖行媚止迷惑。

而前天在宣和殿見到了那一幕之后,她更加地不敢再行媚舉了。她心里很害怕,她怕行曄將自己當成面具女子那種角色。

酒意在行曄的全身慢慢擴散,他沒有察覺出繆鳳舞的不同來。他急不可耐,見繆鳳舞躺著不動,便扳著她的肩膀,將她翻過身去,抱起她的俏臀,貼身進入。

剛剛御輦之內折騰得不輕,繆鳳舞的下身微微有些腫。再加上她此時心不在焉,開始被行曄勾起的那一絲欲望,消褪得差不多了。

因此行曄的突然闖入,讓她身下一痛,悶哼一聲,冒了冷汗。

行曄醉意朦朦之間,也分不清她這是痛哼,只被她叫得心頭麻癢,動作更加快了起來,口中還迷亂呢喃:“我喜歡你柔軟的身體,我喜歡你風騷的樣子……給我扭一扭……快……”

繆鳳舞趴在那里,忍著痛,不哼也不動。只希望他快些宣泄了醉意,快些結束,好送她回棲鳳閣。

可是行曄卻不能忍受她像木頭一樣,她不動,他就親自動手。

他扯起她的兩條腿來,輕輕地往上一送。繆鳳舞練舞多年,身體柔軟無比。她腰臀被他壓住,兩腿被他這樣一提,整個人如一根被繞折的柳條,雙腳眼看著就貼到肩上去了。

行曄被她柔若無骨的身體迷惑,正加來了勁頭,在她折彎的身體上恣情地揮灑開來。

而繆鳳舞,在兩腿被折過去的那一瞬間,腦子里如同被扔進去一只點了引信的炮仗,炸開了掩躲在她心中某一角落里的那一幕悚栗的記憶那個宣和殿上被行曄拖來拽去,折來繞去,連骨頭斷了,都發不出一聲痛叫的面具女子,再次沖進了繆鳳舞的腦海之中。

而她的恐懼,也如炮仗炸開后四處迸射的火星子,灼燙著她的神經,讓她頭痛欲裂。

她像一只被人點著了尾巴的小貓,雙手一撐床,身子往前一撐,一下子就擺脫了行曄的身體,貼著床壁,往一個角落里爬去:“別……別這樣……”

行曄正進入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之中,突然身下就一空。他那被酒勁催發地有些迷糊的腦子,一時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支著床,看著爬進角落里的繆鳳舞,愣了片刻。

繆鳳舞鉆進床角之后,回頭看他那樣,心中清明起來,更加害怕了。她不知道這樣的舉動算不算是忤逆君主,她已經爬出來了,又不好再鉆回去,只得抱著自己的雙肩,小聲央道:“別……別這樣……我害怕……”

行曄好像明白發生了什么,可是又好像沒明白。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問道:“你怕我?”

“我……不是害怕皇上……我……”繆鳳舞解釋不清楚,支支吾吾的。

燈光透過好幾層紗幔的過濾,照到龍床上來,就是一片黃朦朦的暗光。床上的兩個人,在這樣的光線映照下,五官都模糊不清。

行曄看著角落里那個小小的身影,突然感覺到一股酒力直沖上頭。他一暈,再睜開眼時,他便有些迷失了……

“別怕……別怕,我不會害你,我會保護你……”他往繆鳳舞的身邊湊,口中喃喃地說道。

“皇……”繆鳳舞感覺他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待他湊到跟前來,她看到他眼神煥散,容色痛苦,越發斷定他看到的不是自己。

是的,宣和殿的那天晚上,他就這樣神情迷散,好像那不是他本人,而是被什么鬼怪附上了軀體,胡亂說著話,做著一些失常的舉動。

而此刻,繆鳳舞再度看到他這個樣子,而且是如此的近距離,她更加恐懼。

她推他:“皇上,皇上你醒一醒,別嚇我,皇上……”

行曄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攬在懷里,依舊重復著剛才的話:“別怕我……我不會害你……我會對你很好,璇子是個好姑娘,我會對你好……”

繆鳳舞只聽得那“璇子”二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被他胡亂地抱著,胡亂地叫著,眼睛張惶地從他的肩頭越過,看著那在燈光中輕輕搖曳的黃紗羅幔,仿佛那外面正站著一個叫璇子的女魂,等著附上她的身體。

她嚇得用力去推行曄,渾身使勁地抖著,聲音也尖銳了起來:“皇上!你放開我,你這是怎么了?”

行曄的雙臂卻如同鐵鉗一般,像是怕一松開,她就會飛了一樣:“璇子…別怕我,求你別怕我,璇子……”

正在這一人驚懼一人錯亂的時刻,伺候在外面的茂春聽到了繆鳳舞的喊聲,沖了進來。他一掀簾子,見行曄死死地箍抱著繆鳳舞,不停地喚著她“璇子”,大吃一驚。

茂春不敢去生拽皇上,更不敢打醒皇上。

他反應敏捷,雙膝一彎,撲通跪在了龍床之前,高聲喊道:“皇上!時辰到了!”

行曄渾身一抖,停止了胡言亂語。他怔了片刻,低頭去看繆鳳舞。紗幔掀開,明亮的燈光照進來,繆鳳舞一臉的驚嚇,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繆鳳舞感覺到環在她身上的手臂緩緩松開,她小心翼翼地抬頭,去看行曄。一接觸到他的目光,她頓時就被懾住。

他的眼神在慢慢地清明起來,慢慢地凝聚起來,也在慢慢地冷卻下去。

他沒有蹙眉,也沒有皺臉,沒有任何的表神,只是專注地盯著繆鳳舞。繆鳳舞卻感覺自己踩破了一層薄冰,掉進了冬天冰涼刺骨的河水中,無論怎么掙扎,也找不到能浮出水面的出口。

她知道事情不妙,趕緊抓過自己的衣服,胡亂地往身上一披,跳下龍床,跪在了地上。

她渾身都在顫栗,她想開口求饒,可是又覺得那是徒勞的。于是她只跪著,兢兢戰戰地等待著行曄發落。

茂春也依然跪著,他也在等行曄發話。依照他的判斷,這一遭繆美人怕是在劫難逃了。都說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當你知道了老虎的秘密時,下場便只剩一個了。

他只等行曄說出一句:“拖下去。”他便會親自上前,將這個嬌小的女子拎起來拖走,至于后面的事,不勞皇上操心,他一向都能處置得穩妥不留痕跡。

行曄卻抱著雙膝,目光追著繆鳳舞從床上到地上,看著她跪在那里,一言不發。

寢殿內陷入了寂靜之中,連那紗幔輕擺的聲音,仿佛都清晰可聞。時間一點一滴地漏走,行曄卻一直坐著,沒有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過了好久,茂春見他還是不發話,謹慎地抬起頭來,用請示的意味喚了一句:“皇上……”

行曄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石獅剛剛蘇醒一般,緩慢地抬了一下手指,聲音沙啞而沉重:“將繆美人關進疏竹宮,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許見,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