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一0九章 冊立為妃

第一0九章冊立為妃

第一0九章冊立為妃

龔宓一直不得行曄的關注。這一點讓繆鳳舞很是奇怪。

其實龔宓雖不是長得有多出色,但還算是俊秀。她最突出的優點是性子好,率真自然,從不矯揉造作,比起那些官侯之家出身的小姐,與龔宓相處,讓人感覺很是舒適放松。

可就這樣一位純真爽朗的女子,與宮里的大部分人都相處融洽,偏偏就是對行曄,她似乎從來都是無計可施。

兩個人正說話的時候,玉泠被奶娘抱進來了。龔宓一見了這位不到兩歲的小公主,眼睛都睜圓了:“哎喲哎喲!這是外頭跑進來的雪娃娃精嗎?果然是美娘生美女呀!我總算明白了,那些傳言說皇上被娘娘媚住的,都是因為沒見過這小美人兒,要是她們見了,一定知道皇上到底是被哪個媚住了……”

“胡說!”繆鳳舞笑斥她,“公主才多大?你就用那么香艷的字?父女天性,這跟美不美沒關系。”

龔宓喜歡跟小孩子玩,這一點繆鳳舞是知道的。以前她住麗正宮的時候,親眼看見過龔宓與長公主玉濃有多親厚。

只見龔宓從床頭站起身來,瞇著眼睛歡喜地看著玉泠。湊上前拍手道:“小公主,可不可以讓臣妾抱抱呀?”

玉泠正是積極學人說話的時候,抱著拳頭看了龔宓一眼,大概也覺得此人樣貌親善,是個可以親近之人,便一伸手道:“臣妾抱抱……”

“來來!抱抱!”龔宓從奶娘的懷里抱過玉泠,愛惜地什么似的,一手端著玉泠的小身子,一手握著玉泠的小手腕兒,晃悠著,“這小娃娃,虧你怎么生出來的,誰見了能不愛?”

一說到女兒,繆鳳舞也很驕傲。玉泠不光是模樣嬌美可愛,還很聰明合人,很少哭鬧,見了誰都是笑瞇瞇的。

兩個人逗著玉泠玩了一會兒,龔宓從懷里掏出一只小銀鐲子,給玉泠戴在手腕上。繆鳳舞瞧著,那鐲子雖然是銀制的,但是做工非常精細,上面鑲嵌的六顆米粒大小的金綠色貓眼石,光暈流轉,一看就是上好的東西。

“這鐲子是臣妾小時候戴過的,進宮時帶進來,想著這一輩子回不了家了,留個念想。臣妾與小公主初次見面。就非常投緣,這鐲子就當是見面禮了……”龔宓將那鐲子戴到玉泠的手腕上,還用手指摸了摸。

繆鳳舞見她的確是愛惜這鐲子,便說道:“你打小戴過的東西,的確是應該留做念想的,玉泠正淘氣的時候,這么好的鐲子磕碰壞了多心疼?”

“臣妾一向不缺好東西,娘娘是知道的。”龔宓自嘲地笑了一下,“換作別人,金玉寶石就打發了。但是小公主不一樣,我是打心眼里疼她,我與娘娘往日情誼也非同一般,送給小公主的見面禮,自然要特別的,娘娘就收下吧。”

她這樣一番真情實意,繆鳳舞也不好再推拒,便叫玉泠謝過龔修儀。

玉泠一聽到娘親說到“謝”字,就想起往日向爹道謝時,只要她跪下磕頭,爹爹就會高興地將她舉到天上去。于是她小腿兒一彎,就跪在了床上:“謝謝……”

“了不得!”龔宓驚得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將玉泠拎抱了起來,“這可折煞臣妾了……”

繆鳳舞笑道:“她還小,分不清這個,你不必介意。”

玉泠自己在繆鳳舞的身邊翻滾玩耍,龔宓看著繆鳳舞,認真地說道:“臣妾今日來,一則因為這疏竹宮總算是解了禁令,臣妾兩年未見娘娘,心中牽掛,過來探望一番。還有一樁……娘娘在這疏竹宮里住得太久了,不日即將搬到攬月宮,對于內宮的情形,應該是知曉不多,臣妾想來給娘娘提個醒兒。”

“你有心了,多謝。”繆鳳舞倒是真的需要了解一些后宮眼下的情形,這種事情,她不好向行曄打聽。

“其實要說大的格局,與娘娘在時的情形,差不了太多。只是去歲鬧宮亂,一些妃嬪在亂刀亂劍之中喪了命。開春后,太后為了沖晦氣,大張旗鼓在全國選秀,因此宮里多了許多的新面孔……”

“哦?新人里面,有哪個是特別的嗎?”繆鳳舞聽她刻意提這件事,就知道新進的人中,必定有出類拔萃的角色。

“新人進宮后,普通的位階都比較低,大多充了世婦。只是有一位……乃是當今平章政事,兩朝老臣左傳洪之孫女。名喚左娉婷,年方十五,甫一進宮,封的是婕妤,一次侍寢之后,就晉了修媛,甚得圣心。那丫頭妒心很盛,驕縱之氣直逼藍淑妃,偏偏皇上當她是年少天真,對她的胡鬧,笑一笑便罷,從不認真,縱得她越發恃寵而驕……”

“論年紀,娘娘比她大不了兩歲,等你回到攬月宮,必會遭遇到這丫頭的鋒芒,娘娘心里要有數。”

“哦?竟比藍淑妃還邪乎嗎?”繆鳳舞輕笑道。

“誰都看得出來,藍淑妃是皇上與太后有意抬舉,而且藍淑妃明刀明槍,反而不用存心防范。那位左修媛可不同了,看起來爛漫無害,所以皇上才一直當她年少稚氣。”

“噢……”這還沒回去呢,這些個爭風吃醋的事情。就擺到她的眼前來了。繆鳳舞只要想一想這些事,就頭疼不已,“我知道了,謝謝龔修儀提醒……對了,賢妃娘娘現在還好嗎?”

“唉……”龔宓嘆氣,“賢妃娘娘一心要為皇上誕下皇子,本來都好好的,太后與皇上也懷著殷切的期望,關照周全。不想才剛剛顯懷,就突然腹痛流產了,賢妃娘娘也因此坐下一身的病。如今天天吃藥安養,精神大不如前了。”

兩人正說著話,含香輕輕地走進來,稟道:“娘娘,皇后宮里的珍珠姐姐來了,要不要見一見?”

繆鳳舞看了一眼龔宓,見她做出一副不介意的表情,便說道:“快讓她進來。”

別的宮里來人,她可以不見,皇后親遣身邊的大宮女來送賞,她本該出去謝賞的。只是她確實身上有傷,雖不至于不能行動,但是做為藉口窩在床上,別人也說不出什么來。

珍珠被含香引進這屋里來,她還一臉好奇的東瞧瞧西看看。大概自從她跟著趙元靈進宮后,還沒見過一個得寵的妃子是住在這種破地方的。

“奴婢拜見德妃娘娘,祝娘娘早日康復。”珍珠叩見了繆鳳舞,又向龔宓行了禮:“龔修儀倒是勤快,來得比奴婢還要早,可見修儀與德妃娘娘親厚得很。”

“那是,宮里的人都知道,我與德妃當初可是同住在麗正宮的偏殿里,情同姐妹。珍珠姐姐快坐。”龔宓平時就不太論尊卑,親自招呼珍珠坐下。珍珠謝了座,在床邊的一張凳子上偏身坐下。

“皇后娘娘賞賜,本該親自出去謝賞。怎奈有傷在身,改日我好了,一定去鳳儀宮當面向皇后娘娘致謝,請珍珠姐姐轉達皇后娘娘。”繆鳳舞先是謝了賞。

“皇后娘娘說了,讓德妃娘娘好生養著。半個月后,皇后娘娘要在萬壽山觀梅閣做東辦一場煮梅宴,她盼著德妃早日痊愈,能趕上這一次盛宴,也好與后宮眾姐妹同樂。”珍珠轉達皇后娘娘的問候。

“謝謝皇后娘娘的邀約,臣妾一定如期赴宴。”繆鳳舞道了謝,細細地看珍珠,“兩年不見。珍珠姐姐真是越來越年輕。”

珍珠紅了臉,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腕子:“哪里年輕?不過是剛剛從外頭冰天雪地進來,炭火烤紅了臉。娘娘那時候送給奴婢的熏香球,奴婢這兩個冬天一直戴著呢,每每手上暖和,便會記起娘娘來。今日一見,娘娘更美了呢。”

其實若拋開皇后的因素,珍珠在繆鳳舞是美人的時候,對她的印象就不錯。只是仆從主意,她的意愿并不重要。

繆鳳舞聽她提起那個熏香球,面上的表情滯了一下,心念一轉,問道:“那熏香球的用香是特制的,不知道珍珠姐姐是哪里弄來的香?該不會是將平時用的香捏碎了放進去吧?”

“可不嗎?開始的時候,我就把大塊的香捏碎來用,結果將銀球內里熏成了青黑的顏色。后來有一次,藤昭容見我戴這個,便說她也有這東西,給我了一些香,這才好了。”珍珠說完,還將自己的袖子挽起一些,給繆鳳舞看那只小熏球。

繆鳳舞嘆一口氣。她當時雖然從藤昭容那里領了香回去,可隨即就被行曄關進了疏竹宮,也沒來得及送給珍珠。沒想到藤昭容辦事利落,竟然自己想辦法,將那些香送到了珍珠的手上。

她苦笑一下:“這東西也不好久戴,總是熏得暖暖的,出了門格外容易受風寒。”

“謝謝娘娘關心。”

又說了幾句,珍珠起身欲走,龔宓也覺得自己坐得夠久了,便說要跟珍珠一起回去。兩個人結伴,向繆鳳舞告了退,離開了。

含香隨后進來,將今天下午收到的賀禮列了單,給繆鳳舞過目。繆鳳舞掃了一眼,也記不住多少,交還給含香:“你留好這單子,趕明兒搬回去,也好一一回謝。”

當天晚上,行曄沒來,打發人過來告訴繆鳳舞,朝政繁忙,議事到很晚,就不過來了。

繆鳳舞自己用了晚飯之后,內服局過來量繆鳳舞的腰身尺寸,要為她趕制品服。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量好了,那些人走了,繆鳳舞就上床躺下了。

三天后,是繆鳳舞的受封冊立的日子。

她養了這幾日,身上的傷已經大好了。一大早起來,沐浴之后,開始更衣。品服繁瑣,里里外外穿了好久,才開始畫臉上的妝容,然后戴上雙鳳展翼的金冠,出了疏竹宮的宮門。

按北魏后宮的規制,皇后的后冠是九鳳朝陽,皇貴妃的金冠是六鳳團圓,而四妃則是雙鳳展翼,往下九嬪的金冠只有單鳳,再往下數過去,品服品冠上,便都不可以用鳳紋了。

繆鳳舞眉目精致,面容美倫美奐,穿上大紅的品服,戴上金色的霞帔,頭束雙鳳金累絲抱珠的金冠,簡直如神仙妃子般輝煌明艷。

含香和小云今天也是新衣新飾,喜氣洋洋地將繆鳳舞攙扶出了疏竹宮的后殿。

院子里,按照德妃的品秩,儀仗已經擺開。繆鳳舞上了一抬六人輦轎,四平八穩地被抬了起來,出了疏竹宮,往金水河北岸而去。

出了疏竹宮的大門,繆鳳舞將那轎簾掀開一條縫隙,回望她居住了兩年的這座廢宮,心中感慨。

外人看起來,她似乎在這里荒廢了兩年的寶貴青春時光。但是她卻很是慶幸,自己的人生中有這么一段經歷。

在這里,她平安誕下了玉泠,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是她這一生中最珍貴的收獲,如果沒有疏竹宮這段禁閉歲月,也許玉泠還在她的肚子里,不辨性別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暗下黑手,奪了出世的機會。

在這里,她與失散多年的兄長重逢。雖然兩個人已經各踏殊途,兄妹相守的那段日子里,總是起爭執。但是有親人的感覺,即便天天吵架,也是美好的。

也是在這里,她進一步了解了行曄,這件事本來可禍可福,她很幸運,化險為夷,還因此與行曄貼了心。

當初進來的時候,她沮喪不已,總覺得自己這一生,也許就被禁錮在這破舊的宮殿里,再難翻身了。世事難料,兩年的時光似乎過起來漫長悠久,回頭想卻只是轉眼一瞬。

如今她風光晉位,揚眉吐氣地從這破宮舊殿之中走出來,要回到過去曾經令她無所適從、終日憂心的那種生活中去。但是此時的繆鳳舞,已非兩年前從舞教坊里走出來的那個小舞娘了。

這兩年的沉淀,她成熟了,對宮里的生活,有了自己見解。

未來的日子,宮事紛爭,難再清靜。可是她滿懷信心,既然自己已經踏上了這條宮闈之路,那么她就沒得選擇,逃避只會被人欺。

當她的輦轎終于跨過了金水河上的漢白玉拱橋,到達了久違的金水河北岸時,繆鳳舞捏了捏拳頭:太后、皇后、皇貴妃、藍淑妃……這后宮之中面貌各異的女人們,當年的繆美人,如今的繆德妃,從今天開始又要與你們明爭暗算,這后宮里的紛紛擾擾,從此后就是我每日里的生活旋律了。

冊封儀式在文皇殿上舉行。

冊妃不同于立后。立后是國之大事,典禮的規格僅次了皇帝登基。而冊妃只是一個綬封儀式,不用見文武大臣,也不必去祭太廟。皇帝與皇后坐在主位上,等新妃拜見后,賜她金冊寶印,皇帝與皇后各訓導一番,就算了事。

當繆鳳舞踏進文皇殿的時候,就看見行曄明黃的朝服朝冠,無比英燦地坐在正北主位上,他的面容雖然掩在十二旒玉珠之后,可是繆鳳舞還是隱約看見了他臉上的笑意。

這是內心藏著無處傷痕的男人,年近而立,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讓他不用顧忌著君威帝儀,可以盡情放松悲喜的女人,他的內心在此刻對繆鳳舞充滿了無限的情意。

皇后也是鳳冠朝服,臉上是一貫的不多不少正正好的笑意:“德妃快起來吧,聽說你身體還未痊愈,可有大礙?”

“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妾已經大好了,不礙的。”繆鳳舞謝了恩,并未起身。

宣旨官宣讀了冊封的旨意之后,皇后親自上前,將金冊寶印交到了繆鳳舞的手中。繆鳳舞雙手接過,再次叩頭謝恩,恭聽皇帝與皇后訓導。

儀式完畢,繆鳳舞并未直接去攬月宮。還有一項重要的事,便是去見太后。

繆鳳舞挺打怵見韋太后,她心里一直在打鼓,怕太后再出什么妖蛾子,借她的手去陷害別人。

她到了長春宮之后,出乎意料,太后并沒有在主殿上等她叩見。繆鳳舞看著空空的殿堂,細想一下,不由地苦笑了。

這是太后給她的下馬威呢,她出身微末,太后一定不會同意讓她晉到妃位上去。其實剛剛在文皇殿的時候,雖然皇后掛著一臉恰到好處的笑容,但繆鳳舞還是看出了她笑容背后的不滿。

可見自己這個位置,是行曄硬生生給頂上去的。現在她看見的,還只是太后與皇后的臉色。等她在攬月宮住下后,各種臉色的人,怕是天天要見到的。

太后沒見著,她出了長春宮,準備去她的新居攬月宮。

這幾天一直在陸續下雪,宮道上的雪掃了又積,婆子們抬著輦轎,腳下沉重,踩在雪地里“吱嘎”響。繆鳳舞想像著攬月宮如今的樣子,袖著雙手抱著暖爐,靠在大紅軟絨錦貼的轎壁上。

外頭含香和小云一左一右地扶轎,提醒抬轎的婆子腳下小心,不要摔了轎子。

也不知道走出去多遠,突然轎子停了。含香掀開簾子,小心地說道:“娘娘,前頭碰上了淑妃的轎子。”

繆鳳舞探頭往外瞧,果然看見在她們行進的前方,有一抬輕便的暖轎,由四個婆子抬著,也不落下,與她們這頂大輦對峙著,顯然是在等她讓路。

繆鳳舞輕輕地一笑,吩咐道:“落轎!”

她的輦轎一沉,便落到了雪地上。含香不服,背過身撇了一下嘴,不過還是掀開轎簾,攙扶著繆鳳舞走出轎來。繆鳳舞跨出去,笑盈盈地往淑妃的暖轎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