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出宮飲宴
第一二七章出宮飲宴
繆鳳舞在疏竹宮這幾日。也曾想起過賁允炎。
她在陳宮中的那一段經歷,是她成長的開始,也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
試想,如果當初她被劫到陳國逕州后,沒有被衛氏父子送進皇宮,而是被挾迫進衛府之中,成了那父子其中一人的妾室,那么她如今一定還在衛府里,為了生存而掙扎。
正是因為她身為魏國女子,被劫入陳宮,牽動了兩國關系中很敏感的那條線,才令行曄為國恥為借口,發兵來救她。
而她在陳宮的那一段日子,如果不是遇上了賁允炎這樣一個寬德厚仁的皇帝,她在陳宮的日子不會好過,而且想必她也難以完璧歸魏。
因此對于賁允炎這個人,她談不上有多少情感,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對他還是保有幾分尊重與感激的。
只是除夕夜行曄特意將她召上武皇殿,讓她與賁允炎見面,他的心思昭昭在目。所以這幾日在疏竹宮中。她雖然偶爾想起賁允炎此人,卻不敢向行曄開口問及。
其實她知道,雖然她那一身的傷是拜他所賜,他對她有著難以釋懷的愧疚,但是也沒有必要在這幾天里片刻不離地守著她。
雖然她不了解朝事國務,猜不透行曄的最終目的,但他在疏竹宮閉門三日不出,絕對是要拖住賁允炎。
眼下聽龔宓提到賁允炎,她故作驚訝道:“哦?是嗎?聽說那個陳國皇帝是救人來的,難道人還沒有放給他嗎?”
龔宓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人,湊上繆鳳舞的耳邊,說道:“皇上都不出疏竹宮,找不到皇上,誰敢放人?”
果然,繆鳳舞猜的沒錯。
“那現在呢?”繆鳳舞繼續問,“皇上初三就出了疏竹宮,難道還是不理陳國皇帝嗎?”
“皇上初三宴請在京的諸家王爺,宴罷就回了疏竹宮。這幾日下了朝,也多在內宮流連,與后宮的姐妹們飲宴歌舞,陪太后聽戲,估摸著那位陳國的皇帝被晾在行宮里,進退兩難了。”
龔宓說起這件事,目光專注認真地看著繆鳳舞。
繆鳳舞察覺,坦然笑道:“你想說什么便說,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龔宓為難地輕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小心說道:“宮里這些日子有傳言,提到你在陳國的那一段兒……風言風語不少……”
繆鳳舞的臉瞬間沉下去,靜默了一會兒,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從陳國回來的時候,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皇上是最清楚的。”
龔宓聽她這樣說,曖昧地笑道:“都說了,那只是風言風語,太后已經壓服下去了。有太后撐著,你倒是不必怕的。只是……娘娘剛才說的什么完璧不完璧的,皇上最清楚,這話是什么意思呢?”
繆鳳舞這才發覺自己剛剛一時氣憤,口不擇言了,她羞惱地推開龔宓,自己往飯廳去:“你沒正形兒,懶得理你,我吃飯去。”
龔宓被推了一個趔趄,也不惱,笑瞇瞇地跟著繆鳳舞出了臥房。
正月里,大家吃吃喝喝。玩玩鬧鬧,日子過得很快。繆鳳舞養好了傷從疏竹宮回來后,每日里應付各宮的席宴,一晃幾天就過去了。
正月十四那日,行曄下了朝,來到攬月宮。繆鳳舞小心問他道:“皇上,明兒宋四公子與孝毅郡主大婚的日子,宋宰相老早就送了請貼的,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御駕親臨呢?”
行曄歪頭看她:“這事你倒記得清楚,是不是你在宮里呆著膩煩了,想要出去透口氣呀?”
繆鳳舞順桿爬上:“臣妾就知道,臣妾心思稍稍一動,皇上那里就了如指掌。算了,皇上不打算給臣妾透口氣,臣妾也不提這事了,明兒在宮里跟眾姐妹猜燈謎吃元宵好了。”
行曄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道:“話都是你說的,朕何時說不給你透氣?這不正要跟你說嗎?明兒朕準備帶著你這個大媒人,去宋家討喜酒喝呢。”
繆鳳舞被他捏得鼻子癢,皺了皺鼻子,抱住行曄的腰,說道:“皇上真好,臣妾也想著給孝毅郡主撐一撐臉面,雖然宋家說不計較家世,但是他們家人多心思也各異。司馬家與宋家的家世,實在是相差太遠,臣妾怕司馬縈嫁進去后,會受人白眼。那種滋味,臣妾是最能體會的……”
行曄摟住她。輕聲安慰道:“瞧你這話說的,有朕給你撐腰,宮里如今還有人敢給你臉色看嗎?你有這細致的心思對待司馬小姐,不如對朕再好一些,朕一輩子保護你,你想要星星還是要月亮,朕上天入地,都滿足你。”
繆鳳舞覺得自己經歷再多的傷痛波折,有他這一句話,也都償過了。她頑皮地在他胸前蹭了蹭,任性道:“皇上這話,要寫下來簽字畫押才做得準兒。臣妾有了皇上的親書御旨,趕明兒就跟皇上要個皇后當當,看皇上到時候怎么辦。”
行曄撫著她后背,稍稍沉默了一下,隨即道:“你想做皇后嗎?也不是當不得。只是若要當朕的皇后,就須替朕擔下好多的責任,不知道你這副小肩膀,扛不扛得起來呀……”
繆鳳舞只是任性玩笑的一句,聽行曄用這種半認真的語氣應答,她的心猛然一驚,趕緊道:“臣妾是開玩笑的,臣妾只要在皇上身邊。就會為皇上竭忠盡心,如果皇上有需要臣妾的事情,自然是赴湯蹈火也不辭的,與當不當皇后都沒有關系。”
行曄噓一口氣道:“朕就知道小鳳舞是對朕最忠誠的人,所以朕就越要將小鳳舞捧在手心里。傷可全好了嗎?還痛不痛?”
繆鳳舞見他一提她的傷,就是一臉的愧意,便笑著安慰他道:“皮外傷,臣妾在疏竹宮里就養好了,皇上不必再擔憂了。”
行曄伸指勾挑起她的下巴,邪魅地一笑:“你說好了,朕卻不信。讓朕親自己檢視一遍,好不好?”
繆鳳舞一下子紅了臉,羞得撲進他的懷里:“臣妾還當皇上是真心疼惜呢,卻原來……”
她話未說完,行曄已經將她打橫抱起,三兩步就來到床榻邊上,將她往床上一放,伸手勾下床幃,就撲上來跟她糾纏在一起了……
第二天上元節,行曄依舊不綴朝政。下了朝后,他去向太后請了安,告訴了太后要去宋府參加宋四公子的婚宴。
繆鳳舞在攬月宮中,早早地按品著裝,梳妝打扮停當,等著行曄來傳。
自從她進入這座皇宮已經三年多了。這三年波折起伏,卻從未踏出宮門一步。今兒就可以邁出這重重宮門,呼吸一下宮外的空氣了,怎能不讓她興奮?
辰正時刻,萬泰宮來人傳她,說皇上請德妃往重華去,在那里與皇上匯合,出皇宮去宋府。
繆鳳舞便坐上一頂輕便的小暖轎,從攬月宮出發,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來到重華門內。
當她從暖轎中下來,往前一望,稍稍有些吃驚。原本她以為這里一定會有陣勢輝弘的御駕鹵簿儀仗,卻不想重華門內,只有一頂普通的紅頂青幔八抬大轎子,都比不上一般的官員出門所乘的轎子鮮亮。
行曄在轎邊沖她招手,她趕緊走過去,小聲問道:“皇上這是要微服出宮嗎?”
行曄笑而不語,扶著她的手,先將她送入轎內,自己隨即也跟上。外頭扮成家丁模樣的茂春放下轎簾,輕聲對轎夫吩咐道:“起轎。”
轎內,行曄牽著繆鳳舞的手:“這樣出宮豈不自在?待會兒在宋府喝過了喜酒。朕還打算帶你逛一逛昂州的市集,再晚一些,就有滿街的花燈看嘍。”
繆鳳舞一聽這個主意,當即就興奮了,躥著身子撲到行曄的肩上:“皇上不早說?害臣妾穿得如此繁復?”
行曄從身后拎出一個包袱來:“去宋府參加婚宴,你要見眾位官家內眷,一定要著品服的。至于離開宋府后,衣服就備在這里了,到時候跟宋夫人要一間屋子,你我換上,從宋府的后門出去。”
他將一切安排妥當,繆鳳舞心里暖融融的。行曄怎么說也是一個勤政的皇帝,偶爾有微服出宮的時候,必是因為民情國事,從來沒聽說他為了玩樂偷偷出宮的,更不會有帶著妃嬪出宮游興的事發生。
雖然她跟著他,吃了一些苦頭。可是他對她的這片心,也算是深情厚意了。
她握著他的手,依偎著他道:“謝皇上。”
外頭抬轎的轎夫,是大內頂尖的幾位高手。跟隨在茂春身后的幾個人,也是茂春培養多年的高手。這一眾人抬著轎子,行走如飛,出了皇后之后,只走了半個時辰,便到了當朝宰輔宋辰安的府上。
宋辰安早得了信兒,率家中男子在門口跪迎圣駕。行曄下轎后,接受朝拜,被宋家人恭敬地迎進府去。繆鳳舞則坐著那頂轎子直接進了宋府,到二門處方停下來,宋夫人攜家中女眷在那里迎候。
宋顯麟帶著迎親的隊伍,去司馬府上迎接新娘,還沒有回來。
宋府內苑,此時已經擠滿了了京城名門望族的女眷。那些有品有秩的,被宋夫人安排著,輪翻進到正堂,進見德妃娘娘。沒有品秩的,也有在門外守望,想著有機會,見一見這位舞姬出身、艷壓六宮的德妃。
繆鳳舞受了拜,由宋夫人親自陪同,來到宋府內的戲樓正座上,坐在一扇六鳳翔云的屏風里,看著戲臺上正在唱出一出《燕子箋》。
宋府之內今日張燈結彩,人聲歡騰。宋辰安為官四平八穩,從不糾朋結黨,京中的皇親官官,大多與他交好。今兒宋四公子大喜的日子,這些人沒有來恭駕的。
繆鳳舞坐在高高的戲樓下,俯看下去,只見闔府的喜氣洋洋,人影幢幢,歡聲笑語,那戲臺上正在唱著的一出戲,就成這喜慶場面的一個背景。
繆鳳舞自己應付著各家女眷的前來搭訕問候,耳邊聽得戲臺之上咿咿呀呀,卻也沒聽清到底唱了些什么。
直到午時將近,外頭有人喊一聲:“迎親的回來了!新娘子到了!”
隨即,宋府內響起了震天的鞭炮聲,宋夫人高興地起身:“馬上要拜堂了,娘娘請隨我來。”
她引著繆鳳舞從戲樓上下來,來到前堂之中。行曄早就坐在了主位上,在行曄的右手邊,那個空椅子顯然是為繆鳳舞準備的。
宋夫人將繆鳳舞送到主位上坐好,她與宋辰安分別坐在左右下手位置上。
不一會兒功夫,只見宋顯麟穿著大紅的新郎禮服,頭戴烏紗金冠,牽著大紅的綢帶,引著新娘步入堂內。在他身旁的新娘司馬縈,今天也是紅團團一身喜氣,只是蓋著紅蓋頭,看不到她的神情。
因為御駕在此,新人在拜天地高堂之前,先謝皇恩。
宋顯麟先跪下,司馬縈在旁邊喜娘的提示下,也盈盈地拜倒,兩個沖著行曄和繆鳳舞三叩首,謝皇恩浩蕩之后,便在司儀的主持下,拜了天地高堂。
繆鳳舞打著宋顯麟,臉上雖無不甚喜氣,倒也平靜異常。從進堂到現在,一眼也沒有往繆鳳舞這里看。禮成之后,在眾人的哄鬧聲中,送新娘入洞房去了。
繆鳳舞則由宋夫人陪同,進了內府的宴廳,入了席。
宋夫人今兒高興,她最心疼也是最操心的小兒子,終于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成家之事。她滿面喜色,殷勤地勸繆鳳舞進酒。
繆鳳舞因想著一會兒還要跟著行曄逛市集去,晚上還要看花燈,也不敢多飲,怕喝醉了,直接被送回宮里,錯失了大好的玩機。
在席上略坐了一會兒,就見前頭有人進來,跟宋夫人說了幾句話。宋夫人點頭應了,來到繆鳳舞的身邊:“皇上在聽風軒候著娘娘,臣妾這就帶娘娘去那里更衣。”
繆鳳舞知道行曄這是打算帶她微服出去游玩了,她也不與眾官家女眷打招呼,悄悄地跟著宋夫離了席,往聽風軒去。
當她進到聽風軒的屋里時,就見行曄已經更好了一身普通的行頭,玉色的錦袍,銀蠶絲錦方巾,臨窗翩翩而立。
見她進來了,行曄招手笑道:“娘子姍姍來遲,讓相公等得好苦。”
繆鳳舞嗔他一眼:“在別人家里呢,讓人聽去多不好。”
行曄也不顧忌,朗聲大笑,隨即道:“別磨蹭了,快換衣服吧,剛剛只喝了幾杯酒,也沒吃什么東西,這會兒肚子正餓著,快換了衣服,出去找吃的。”
繆鳳舞手腳麻利地將自己身上繁復的宮裝換下來,穿上行曄帶來的一身淡紫色衣裙,外頭罩上一件玉色的銀竹花紋棉氅,與行曄的那一身倒是蠻搭。
兩個人更了衣,出了聽風軒,候在門口的宋辰安親自送他們兩個出了宋府的后門。
來時跟隨的那些人都等在后門外大街上,只是轎子換了一頂,是更加普通的二人暖轎。這種轎子在昂州的大街上隨處可見,稍微殷實一些的人家,都是用這種青頂小轎。
兩個人坐上了轎子,在宋辰安恭敬的目光中,離開了宋府,沿著府后的大街,往昂州最繁華的商鋪集中地順德街而去。
繆鳳舞坐在轎子上,掩不住心中興奮,頻頻地掀簾往外望。
上元節這日的昂州城,街上人頭攢動,到處掛著彩燈,街邊那些賣燈的攤子上,五顏六色,各種形狀,看著繆鳳舞眼花繚亂。
“皇上!你看你看!那攤子上賣的串兒燈,金色的鯉魚呢!臣妾想買一串兒拿著。”繆鳳舞說話兒的功夫,差點兒把半個身子都探出轎子去了。
行曄一把將她拽了回來,轎子并未停下,繼續前行。繆鳳舞失望地看著那金鯉魚的串兒燈離她越來越遠,委屈道:“皇上不讓臣妾下轎,讓茂春去買也成呀!還說出來玩的,這樣拘著臣妾,跟宮里有什么區別?”
行曄敲了一下她的腦門兒,說道:“叫什么皇上臣妾,你是怕沒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嗎?”
繆鳳舞摸著腦門兒,還記著那金鯉魚燈呢,不服氣地哼道:“這不是在轎子里嗎?出了轎子,臣……我自然會記得。”
正說話間,轎簾掀開一條縫隙,剛剛繆鳳舞嚷著要買的那串兒鯉魚燈,從轎子外頭晃悠著伸進來。繆鳳舞一見之下,高興地接過來:“謝謝茂總管。”
“奴才就該做的。”茂春在外頭輕聲應了一句。
“有茂春跟著,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串兒燈而已,你說了,他會不去辦嗎?”行曄見繆鳳舞像孩子一般純真的笑容,也很開心。
出了宮,兩個人都不必拘著身份,言笑舉止皆放得開,輕松了許多。
繆鳳舞玩著手中的燈,跟行曄講著趣話,肆意開懷地笑著。行曄知道她以前沒進宮的時候,也沒什么機會見識市井街景,便偶爾掀開轎簾,給她介紹一下街邊一些有名的店家。
眼看要到他們準備吃午飯的燕春樓了,轎子突然就停了下來。
行曄一愣:“什么事?”
外頭傳來茂春警惕的聲音:“皇上小心,周圍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