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一四0章 險中求逃

第一四0章險中求逃

第一四0章

險中求逃

行曄在得知繆鳳舞又一次被賁允炎搶先一步轉移之后。心里的一把火終于“騰”地燒旺了。他帶上禁衛軍的親衛營,以及宋顯麟所部京營中軍,共計六千人,分成三路,沿著那山谷出來后的道路,向南追去。

本以為在自己的地盤上,追趕人生地不熟的陳國人,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誰知道他們日夜兼程,追了一天一夜,三路人馬,都沒有追到陳國八百親衛營的身影。

宋顯麟暗下里的想法,他應該帶一支人馬,再分出一路,稍微繞開正南的方向,迂回往東南的方向追。可因為行曄御駕出京,他除了身負追逐營救繆鳳舞,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要保護好皇上的安全。

因此他心中雖有想法,到底沒有說出來,老老實實地留在行曄的身邊,跟著他領兵中路。一直往南急追。

他們這中路一軍,倒是在路上發現了蛛絲馬跡。

追出二百里的時候,他們撿到了陳國隨駕親衛營軍用的水囊,水喝干了,空著躺在路上。再往前追,又在一處水塘邊上,發現了繆鳳舞的耳墜子。

這虛虛實實的行跡,讓行曄愈發地焦心。他帶著自己這一路人馬,夜不歇宿,中途還在地方衛所換過馬匹,緊追急趕。

可是陳國君臣一行人,如同插上翅膀在天上飛行一般。一天一夜追下來,依舊不見蹤跡。

就在行曄以為自己被假像所惑,追錯了路徑的時候,第二天傍晚,在離京近千里之外的童姥山腳下,終于發現了陳國八百親衛營的影子。

看情形,他們馬不停蹄地趕了一天的路,已經是人疲馬乏了,正在路邊的臨時歇息。行曄他們一路追來,中途還曾經換過馬,追到現在,不但人快要撐不住了,馬也已經腿軟了。

遠遠地,陳國親衛軍那青色的鎧甲非常醒目。就在他們席地休整的包圍圈內,有一輛藍棚的馬車。

行曄簡直不敢相信,這批人拖著這樣的一輛馬車。居然可以逃得這么快,讓他整整追了一天一夜。既然人已經就在前方不遠,他打馬催鞭,拼盡了馬兒的最后腳力,往陳軍歇息的營地沖過去。

就在行曄這一路追兵發現陳國親衛營的蹤影之時,那邊的人也同時看到了他們。

于是正在歇息的陳軍迅速集結,牽馬上蹬,護著那輛藍棚馬車,倉皇往南繼續逃去。

這一次可不能再追丟了。行曄及其所率的中部兵馬到底是換過馬匹,而陳軍的馬經過一天一夜的急逃,顯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因此,雙方一前一后,跑出二十里之外,魏軍的中路終于追上了這一支陳國隨駕親衛營。

一場打斗是在所難免了,只是戰爭并不激烈。因為陳軍這一路除了偶爾飲馬喂料,幾乎就沒有停過南逃的腳步。到了這個時候,不光是馬跑不動了,人也已經筋疲力盡了。

當然,北魏的追兵也不見得好多少。但是他們這一路一千八百人,兩倍于陳軍,就算是一人拽一條胳膊。也能將陳國這八百疲憊不堪的親衛軍制服了。

這一役只戰了片刻功夫,魏軍就收服了陳軍。

行曄迫不及待地逼近那輛安靜地停在戰局中央的馬車,被宋顯麟追到前面,擋住了。

“皇上,車里如此安靜,恐怕有詐。”宋顯麟仗劍沖著馬車的車簾,示意手下人上前護住行曄。然后他從部下那里要過一桿長槍,在一丈開外的距離伸槍挑簾。

所有人都緊張地關注著這輛過分安靜的馬車,刀劍齊出,以備不測之狀況。

可是當那車簾被宋顯麟挑開之后,所有人都如同在三九天里掉進了冰河之中,身心全都涼透了!他們歷時一天一夜,人馬不歇地追趕,追上了陳國的主力人馬,卻并沒有看到他們要找人的。

馬車是空的!不要說繆鳳舞,就連賁允炎都不在這輛車里。

行曄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僵化了,心卻在劇烈地抖動了著。他咬著牙,鎮定了好一會兒,對宋顯麟道:“派人聯絡左右兩路人馬!”

宋顯麟在看到一個空空的車廂時,眼前一陣虛晃。行曄的話聽在他的耳中,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勉強道:“是!”

眾將士在經歷了一場拼了性命的苦追之后,得到這樣一個結果,身心俱疲,紛紛跌坐在地上不是偷懶,實是在腿軟,站不住了。

行曄拄著手中寶劍,定定地看著那空空的馬車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顯麟的眼睛在眾將士的臉上掃過。見他們一個一個力不能支,若不是礙于行曄在場,估計他們早就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這種狀況下,他不知道該派哪一個去聯絡左右路追兵。

正為難選擇的功夫,身后有馬蹄,回身看,竟是左右路的聯絡兵二馬并齊,同時趕來了。

二人追上來后,翻身下馬,上前見駕。

行曄似乎已經預料到結果了,沉聲問道:“如何?”

“啟奏皇上,左路軍追出去八百里,已經到了光縣境內,仍是未見德妃人影。”

“皇上,屬下出發之時,右路軍已經到了平州境內,未追到人。”

行曄的心如同沉入冰潭之,默然片刻后,才開口說道:“迅速傳令往南各州各府,在所有路口設置關卡,嚴查密防。將德妃與陳國皇帝的畫像拓印出來,分發各府各路,一定要盯得死死的。一個人也不能放過。”

“遵旨!”宋顯麟接了令,安排人分頭行事,其余人就地休整。

這時候,剛剛路過的安定州知州親自帶人,給他們送來了晚飯。將士們都有些沮喪情緒,默默得嚼著牛肉餅,喝著參雞湯,誰也不說話。

宋顯麟用一只干凈的盤子,撿了兩個肉餅,盛了一碗湯,端到了行曄面前。

行曄拿起一個餅。卻沒有往口中送。

他想起自己昨開出宮前,信誓旦旦地跟玉泠保證:“明天你一定能看見娘。”

玉泠還摟著他的脖子,將信將疑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爹今天就去把你母親接回來……”

宋顯麟在一旁,見行曄只是發呆,并不吃飯,便勸道:“皇上用一些吧,吃過飯我們再商議下一步往哪里追。”

“既然明路上追不到,那么接下來就往最隱避的路上追。賁氏大概是不惜繞遠路,劫持德妃從我們料不到的路上往南陳逃去。一會兒留下二百人沿著這條路繼續往南追,剩下的人馬再分兩路,往東去。我就不信,賁氏人生地不熟,還能插上翅膀飛回陳國嗎?”

行曄說完,一口將手中的餅咬掉了一半,狠狠地嚼了起來。

行曄沒有料到,他這一次的確是低估了賁允炎的逃逸能力,因為他不知道,賁允炎攜著繆鳳舞逃回陳國的路線,是鴻天會經營多年,與南方分舵秘密傳遞消息的通道。

繆鳳舞出了那個小村子之后,就被人畫黑了臉,點了啞穴,塞進一輛馬車里。

賁允炎遣他的八百親衛軍往正南的方向逃去,他隨即帶著六位陳宮內廷侍衛高手,以及鴻天會分派給他的四個領路人,一行人撇開南向,直接往東去了。

當行曄在童姥山腳下追上他的八百親衛軍時,他已經東行二百余里,到了一個叫堂邑的小縣城。

賁允炎到底是身在異國他鄉,路途不熟,他還是擔心魏軍會追上來。因此他并不想在堂邑投宿,而是準備在那里吃過飯后,連夜繼續趕路。

可是鴻天會的四位引路高手卻說:“陳先生盡管放心,這條路徑是我們摸索多少年才辟出來的,朝廷即便要封查,也絕對不會以這條路為重點防備。我們這一路上倒是應該悠然一些。倉皇趕路,反而引人疑心。”

于是,他們這一行十二個人,就在這堂邑縣城內的云來客棧歇下了。

繆鳳舞被安排在三樓最東的那一間房里,有兩名陳國侍衛守在門口。晚飯是飯家送上來的,賁允炎稍回洗涮之后,來到繆鳳舞的房里,說是要一起用飯。

繆鳳舞已經洗了臉,但是見了賁允炎后,臉色比白天刻意畫的還要黑。

賁允炎對她這個態度完全不以為意,親手給她盛好了飯,擺在她的面前:“吃飯吧,要跟要逃,都要吃飽了飯才有力氣。”

繆鳳舞說不出話來,狠狠地瞪他一眼,埋頭吃飯,不一會兒功夫,一碗米飯和眼前的一碟青菜就見了底。

賁允炎見她這樣,欣然一笑。不管繆鳳舞出于何種目的,她肯吃飯,他就省心。要是她這一路上賭氣絕食,有氣無力的,對他們來說,可是一個煩。

繆鳳舞自顧吃完了飯,也懶得看賁允炎那張讓她氣悶的臉,起身上床,把床幃一放,躺下去了。

賁允炎自覺沒趣,三兩下扒光了碗里的飯,出了她這間客房,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繆鳳舞靜靜地躺在床上,偶爾將床幃扒開一條細縫,去看坐在門邊上的兩名侍衛,見他們兩個挺直脊背靠在墻上,精神頭兒十足,她就氣餒地縮回去。

一下子被帶出來這么遠,繆鳳舞心里開始沒底了。如果朝廷的人馬追不來,她再度被帶到陳國皇宮,那么她即便將來能回魏國,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她的清白了。

可是雖然他們這幫人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說,但她還是感覺得到,他們這次逃跑的路徑太過詭異,恐怕行曄即便追出昂州,也難以料到她會被帶到這個地方來。

夜半無眠,她透過床幃的縫隙看兩名看守侍衛,內心胡思亂想著:可惜她一直學的是舞蹈,這要是學兩手功夫,她此刻一定將辦法把這兩名看守給打趴下,跳窗逃跑。

她正看著兩名侍衛恨恨地磨牙,坐在門邊兒那兩個本來神采熠熠的男人,突然腦袋一耷拉,就軟軟地順著墻壁出溜下去,癱到地上去了。

這情形,倒是嚇了繆鳳舞一跳。她騰地坐起身來,調動視力聽力,拼命地去探尋異樣的動靜。

可是四周都是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沒有。

難道是她的目光可以殺人?還是她心中的咒怨能夠殺人?

她緊張地喉嚨有些干,坐在床上想了片刻,慢慢地往床上蹭,想要看一看那兩名侍衛是不是真的死了或暈了。如果她走到他們的身邊,仍是不見二人有反應,她會毫不猶豫地開門沖出去。

她的腳剛剛碰到客房的地板,就看到門慢悠悠的靜悄悄的在啟開。她的心猛一收縮,趕緊躺回床上,揪著自己的衣襟,拼命地壓抑著心跳。

門開后,從門外進來兩個黑影。二人在侍衛的身上補了一指,也不知道點了他們的什么穴位,然后就直接往繆鳳舞的床榻走過來。

是好人吧?是來救自己的吧?要不然也不會先制服那兩名侍衛。

她心中正猶疑不定,床幃已經被掀開了。幽暗的夜色中,來人看到床上坐了一個人,迅速地出手扣住繆鳳舞的肩頭,堵住她的嘴巴。

另一個人隨即晃亮了一個火折子,往繆鳳舞的臉上照。

火折子燃出亮光的那一瞬間,不光是兩位潛入客房的黑衣人看清楚了繆鳳舞,繆鳳舞也看清楚了來人。其中一位正是受她的兄長繆鳳剛所托,準備把她運出昂州后,送往滑縣的鞏大哥,那一位她不認得,但是在一閃而逝的火光映照下,那人的目光炯然有神,一看就是功力深湛之人。

繆鳳舞動了一下,本能地想說話,張開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鞏大哥趕緊熄滅了火折子,湊近繆鳳舞的耳邊,用最輕微的聲音道:“妹子不要出聲,我們帶你離開這里。”

繆鳳舞雖然心跳如鼓擂,但她還是很高興。想來繆鳳剛暗下安排人行事,鴻天會也沒有摸清劫她出京的人是哪一路的,也沒有料到是繆鳳剛所為。

賁允炎帶她逃跑的這條路徑,本是鴻天會的人在引領,想來繆鳳剛也是熟悉的吧。

她很配合地下了床,穿上了鞋子,跟在鞏大哥的身后,躡手躡腳地出了客房,掂著腳尖準備往樓下去。

剛邁下兩級樓梯,突然就有兩道黑影凌空撲過來,擋在了樓梯的下方,拔劍就刺。繆鳳舞一看是賁允炎的侍衛,頓時開始心慌起來。

這邊樓梯上剛打起來,三樓西側的一間客房門“啪”地打開,從里面沖出來兩個人,飛步往樓梯這邊撲來。還沒有接應上鞏大哥他們二人,賁允炎已經帶著他的侍衛從東側堵截過去,將那二人堵在了客房的西側走廊里。

雙方打得不可開交,繆鳳舞被鞏大哥護在身后,下兩級樓梯,又退上去兩級,來來回回,怎么也沖不到樓下去。

這一打起來,刀劍相擊,乒乒乓乓地聲音響起,這間云來客棧的所有客房都被啟開一條門縫,客人在門后偷偷地往外看。見外面打得見血見肉,有膽小的趕緊閉門避禍。

賁允炎這邊以多敵少,漸漸地有占上鋒之勢。

繆鳳舞越看越急,想要從樓梯上跳下去,可是樓梯很高,而她的腿傷未痊愈,怕是跳得下去,也是逃不走的。她倉促間想與鞏大哥打個商量,讓他在樓梯側面遞她一段,以她的身手,只要有人送她一截,她還是能平安落地的。可是偏偏啞穴未解開,她又說不出話來。

正焦急的時候,樓上客房沖出來的兩個,已經被賁允炎的侍衛逼到了走廊的一頭兒,而她面前的鞏大哥和另一位黑衣人,也正在一步一步往回退。

這一次要是逃不掉,以后賁允炎會親自將她守得死死的,再想逃就更難了。

于是繆鳳舞將心一橫,偏腿跨到樓梯扶手上,一咬牙就要往下跳。結果她的舉動,被后面沖上來的鴻天會領路高手看到,撲過來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

繆鳳舞下了決心要跳,也沒有猶豫。她的身體剛剛離開樓梯扶手,往下飛墜,左腳踝就被那個鴻天會的人抓住了,繆鳳舞整個人吊在樓梯的側面,眼看著就被那人給抓回去了。

這樣的時刻,繆鳳舞就表現出她身為舞者的輕靈敏捷來。她一心要逃,也管不得受不受傷了,身子在半空中用力一旋,腳踝就在那人的手中一擰勁兒。

那人剛剛抓住她,就感覺她的腳踝在手中使勁地一旋轉。他的手一滑,再想用力時,繆鳳舞的腳踝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握,整個人向樓下撲去。

而他的手中,就只剩下繆鳳舞的一只鞋子了。

繆鳳舞跳之前,往樓下撩了一眼,瞄準的是一樓靠在樓梯邊上的一張桌子。她預備的是未受傷的腿先著力,隨即往后一坐,摔一個屁股蹾兒,應該會受傷輕一些。

可是她被那人抓了一下腳踝之后,就變成腦袋沖下了。等她快撲到地面的時候,她本能地以手撐桌面。可惜她的手勁兒太小,并不足以支撐住猛沖下來的身體。

結果,她的腦袋還是狠狠地砸到了桌面上,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等她從一陣頭痛中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天已經亮了,周圍一片安靜。她捂著腦袋,支起身來,打量自己的處境。

是一間陌生的屋子,屋里的陳設簡單,但卻非常干凈。她吸了吸鼻子,有藥香隱隱傳來。

她正疑惑,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男子。頭痛恍惚之間,她的神線模糊,就看那人的身影十分的眼熟。

“皇上?”她試探著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