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登枝

第一六五章 寢宮驚夢

第一六五章寢宮驚夢

第一六五章寢宮驚夢

繆鳳舞看著藍惜萍跑出了攬月宮。她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其實這些后宮的女人們,進宮的時候,一個個皆是風華正茂、容顏似花。有幸被皇帝寵愛過的女人,在這宮里有很多,但是最后能長長久久地留在皇帝身邊的,可能根本不是長得最漂亮的那一個,而是頭腦最聰明的那一個。

藍惜萍這個女人,家世背景和花容月貌一樣也不缺,皇上與太后將她高高地捧到掌宮的位置上,這么多年來,她在后宮的地位,幾乎與皇后平齊。

可是到現在,她卻沒有能守住這一份尊榮,終于失去了她在掌宮位置上的作用,失去了令她耀武揚威許多年的權柄。

這一切怪了得誰?也許在藍惜萍的心中,她會偷偷地抱怨行曄的薄情,認為他有了新歡,就忘了舊寵。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一天醒悟到,其實她從掌宮的位置上跌落下來,恰恰是因為她的不聰明。

這些年她在宮里搜刮貪斂,其實早就有怨聲傳出的。只是皇上與太后不管。皇后又刻意裝不知道,誰也奈何她不得。

愛財也就罷了,偏偏她始終擺不正自己的位置,總是以為自己為皇上做了許多的事情,居功自傲,不把其他的宮妃放在眼里。她只要感覺到自己受了委屈,就會在行曄面前哭啼哀訴,聲言她有多為難,皇上應該體諒著她。

最致命的一點,藍惜萍看不明白行曄的心思。她在這個掌宮的位置上好些年了,依舊在做著最初皇上與太后要她做的那一件事。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可她仍沉浸在往日的功勞之中,辨不清形勢,也做不到突破。

剛才藍惜萍潸然淚下的那一瞬間,繆鳳舞有片刻的傷神。后宮的女人之間,不管曾經有過什么樣的私人恩怨,總會有那種時候,會因為面對共同的命運而產生一剎那的靈犀。

藍惜萍走了,繆鳳舞回頭看那些代表著權力的印章鑰匙,心中告誡自己:一定不可以走到淑妃今天這一步,無論如何,她要成為那個一直陪在行曄身邊的女人。

她將含香叫了進來,繼續清點眼前的交接物品。有不明白的,眼下也不好去瑤華宮問藍淑妃了,只好記下來,讓含香去問各局司當職之人。

這一通忙碌,已經過了午時。饑餓感已經沒有了。繆鳳舞只喝了一小碗的銀耳參羹,實在是心亂體乏,就躺下去歇了一個午覺。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耳邊就聽到外頭有吵嚷之聲。她睜開眼睛,仔細地辨聽了一下,好像是左娉婷在的聲音,正在殿外與含香爭執著什么。

繆鳳舞起了身,喊來小云問道:“外面在吵嚷什么呢?”

小云憤憤地說道:“還不是那個左修媛?大中午的也不讓娘娘歇歇,非要跑來找娘娘告什么狀做什么主。含香姐姐說娘娘累了一上午,正在歇午覺,讓她稍后再來,她便在外頭叫喊起來了。”

繆鳳舞想了想,忍不住笑了。這個左娉婷也是一個愣頭青,她還沒與藍惜萍辦完交接呢,不管什么事,也找不到她做主呀。

她起身披衣服:“你出去把左修媛請進外間廳堂等著,我一會兒就去見她。”

“噢。”小云不情不愿地出去了,沒一會兒功夫,外頭就安靜下來。

繆鳳舞穿好了衣服,將發髻梳理整齊之后,走出了暖閣。她一出門。打眼就看到左娉婷坐在左邊的一張椅子上,含玉給她奉茶,她看都不看一眼,氣哼哼的樣子。

“左修媛這是怎么了?是我宮里的人得罪了左修媛嗎?怎么的把你氣成這個樣子?”繆鳳舞邊說邊往座位上去,臉上含著笑意,仿佛已經忘了前兩天她深夜強闖雅瑟宮,將銀針一根一根扎進左娉婷的手指中,為玉泠出氣的那件事。

左娉婷卻是忘不了的,她本來一臉的惱火,見繆鳳舞出來了,身形本能地挫了挫,握自己的雙手,站起身來施禮:“臣妾給德妃娘娘請安。”

繆鳳舞似諷刺又似玩笑地說道:“午覺都歇不安寧,還安什么安?左修媛到我宮里這一通大吵大鬧,到底所為何事?”

左娉婷咬了咬嘴唇,隨即“撲通”跪在了繆鳳舞的面前,委屈地大聲說道:“娘娘給臣妾評評這個理。午飯前,媲鳳宮的人到我雅瑟宮,說貴妃娘娘聽別人提起,我宮里的彩琴編結宮絳的手藝好,貴妃娘娘想借她幾個時辰,幫忙打幾個樣子。臣妾琢磨這是小事一樁,就打發彩琴跟著去了……”

“誰知道臣妾午膳用到一半,突然聽到消息,說彩琴在媲鳳宮沖撞了貴妃娘娘,被貴妃娘娘一頓亂杖打死了……”

繆鳳舞心里咯登一下,轉頭看含香。含香抿了抿嘴唇,低下頭,掩飾了她的表情。

左娉婷繼續往下說:“娘娘你是明理之人。你給臣妾評一評這個理。俗語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貴妃娘娘再尊貴,也得講個道理吧?明明她借我的人去幫忙做手工,就算是彩琴不懂事,不小心冒犯了貴妃娘娘,是不是也應該先告訴我這個主子,要打要殺也由我來決斷?就這么悄沒聲兒地把我的人打死了,這也太欺負人了!”

繆鳳舞想了想,對她說道:“左修媛你眼下的心情,我深能體會。只是我與淑妃之間還未交接完畢,這件事你即便不方便找淑妃解決,也應該去向皇后娘娘稟報,我暫時還沒有權力處置宮中事務。”

左娉婷一聽這話,當即瞪大了眼睛,眼淚都要掉落下來了:“臣妾去找皇后娘娘,皇后打發臣妾來找淑妃。皇后娘娘說,皇上一大早就吩咐了,暫將宮里的一切事務交由德妃娘娘處置。如今皇后娘娘甩手不管,臣妾又不能去找淑妃娘娘,如果德妃娘娘再不理,臣妾這冤屈可找誰訴去?”

原來是趙皇后將她推過來的。

繆鳳舞看著左娉婷一副無處申冤的樣子,心里大概有了數。她站起身來。沖著左娉婷一招手:“既然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本宮不聞不問,似乎也說不過去。你隨我來,我們一起去媲鳳宮,問一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左娉婷欣然起身,跟在繆鳳舞的身后,一起往媲鳳宮去了。、

一進媲鳳宮,宇文柔珍看到她們,笑著招呼道:“喲!今兒稀奇,德妃妹妹倒是常來,不過左修媛與德妃搭著伙兒來我這里。這可是頭一次呢。”

左娉婷對宇文柔珍到底懷著三分的敬畏,一見了她,剛才那又哭又鬧的勁頭也沒有了,跟在繆鳳舞的身后,只等繆鳳舞開口。

繆鳳舞來到宇文柔珍跟前兒,笑著應她:“貴妃姐姐有所不知,左修媛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找到我那里去的。她就是想知道,彩琴到底做了什么事,冒犯了貴妃姐姐。”

宇文柔珍笑容一斂,眸中閃出怒火來,冷冷地哼道:“那丫頭……翠蘋,你告訴德妃妹妹與左修媛,中午的時候,彩琴在咱們宮里做了什么事?”

翠蘋答應一聲,走到繆鳳舞的跟前兒,恭敬地向她施了一禮,隨即說道:“娘娘你常來我們媲鳳宮,應該知道我們貴妃娘娘在后堂給皇長子設了一個靈位……”

“恩,我知道。”繆鳳舞很配合地點頭。

“今兒娘娘想結一些宮絳,嫌奴婢笨手笨腳,打出來的樣子不好看。娘娘聽人說,雅瑟宮的彩琴手藝不錯,就差奴婢去請她來。中午的時候,娘娘賜飯,安排她在后殿的東偏廂休息。娘娘歇午覺前,吩咐奴婢去關照一下彩琴,要她不用急著趕活計,先歇一歇,下午再做。”

“奴婢領了娘娘的命,往后殿找彩琴。一進后院,奴婢就看見彩琴從皇長子的靈堂里走出來了。德妃娘娘應該知道,皇長子的靈堂是禁地,媲鳳宮里除了奴婢需要進靈堂灑掃添香之外,其他人沒有娘娘的允許,誰也不能進的,彩琴這是犯了我們娘娘的大忌……”

“本來奴婢琢磨著。這事要是讓我們娘娘知道了,又是一頓閑氣。彩琴大概是不了解媲鳳宮的規矩,飯后閑走進去的,奴婢只當看不見,就算了吧。后來為了穩妥起見,奴婢還是悄悄地去靈堂看了一眼,結果奴婢驚訝地發現,供在皇長子牌位前的一塊古玉玦不見了,那玉玦是皇長子降生的時候,先帝賜給他的,皇長子在世的時候,非常喜歡那塊玉,他去世后,那玉就一直供在他的牌位前。”

“奴婢嚇壞了,又不敢擅作主張,就去稟報了貴妃娘娘。我們娘娘什么事都好忍,唯獨對皇長子的事,她是一丁點兒也不許冒犯的。娘娘當即想了床,帶人往彩琴休息的東偏廂去,問了彩琴,她咬牙不肯認。后來娘娘沒法兒,讓幾個人上去搜,果然在彩琴的懷里,找到了那塊玉玦……”

翠蘋說到這里,住了口,看宇文柔珍。宇文柔珍緩步走到左娉婷面前,正色道:“左修媛大概是剛進宮不久,不太了解本宮的脾氣。金銀之事,本宮是不在乎的,哪怕彩琴把本宮的珠寶匣子搬走,本宮也會很客氣地將她送回雅琴宮,交給左修媛處置。”

“可是……”宇文柔珍眉峰一聳,一道冷光嗖地射向左娉婷,“她偷我皇兒的東西!褻瀆我皇兒的英靈!我如果不親自處置了她!就對不起我皇兒在天之靈!”

左娉婷不知道這其中的機竅,聽翠蘋說得頭頭是道,她心中暗自琢磨,平日里她與宇文柔珍并沒有實質性的矛盾,就算是宇文柔珍看不上她,也沒有必要打死她的宮女出氣。

這樣一想,竟有可能真的是彩琴手腳不干凈,偷了人家的東西。

她心中暗罵死鬼彩琴,膽大貪財,連死人的東西也敢偷。這樣惹翻了宇文柔珍,可不得打死她嗎?

面對宇文柔珍凌厲的怒火,左娉婷氣餒了,只得屈膝賠禮:“是臣妾管教宮人不嚴,出了這樣的事,惹了貴妃生氣,實在是臣妾的罪過。”

宇文柔珍一仰臉,大度地說道:“罷了,本宮不會責怪你,身邊一大幫子人,保不齊就有那心地不純良的,主子也管不到奴才的心里去,誰能料到那些貪利愛財之奴才,什么時候就給咱們惹一樁禍事呢?只請左修媛體諒本宮當時的心境,不怪罪本宮擅自處置了你的宮人,這件事就算了吧。”

繆鳳舞站在一旁聽著,真真地佩服宇文柔珍的手段了。她要把一個人弄死,出手迅疾,還能想出這么周全的主意來,讓左娉婷啞口無言,還要反過來向她道歉。

這個女人若不是頹廢不愛理事,還輪得上藍惜萍權傾這么多年嗎?連她也不可能有接替權柄的這一天。

彩琴獨自一個人來的媲鳳宮,左娉婷也找不出相反的證人來。而宇文柔珍這一邊,言之鑿鑿,人證就有好幾個。這一番她算是白鬧騰了,是不是虧,她也得忍下了。

她喏喏地答應著宇文柔珍的話,匆匆地告了辭,向趙皇后復命去了。

這里剩下宇文柔珍與繆鳳舞,相視一笑。

繆鳳舞先開口說道:“多謝貴妃姐姐,一會兒左修媛去回了話,皇后娘娘那邊怕是要失望了。”

宇文柔珍望著左娉婷消失的方向,不屑地撇嘴道:“我跟她在這宮里伴了這么多年,她一噘嘴,我就知道她要說什么,哼!想要挑撥咱們二人的關系,我怕她摸不著門兒!不要說左修媛那黃毛丫頭,就是她親自來我媲鳳宮討說法兒,我也是占情占理!”

“娘娘不要動氣,對身體不好。那塊玉……沒有被毀壞吧?”繆鳳舞上前扶了宇文柔珍,關切地問一句。

“那丫頭只是貪財,八成打算運出宮去賣的。但是她不知道,那玉有先帝的題字,就算是拿了出去,也沒有人敢收的。我只是惱她動我皇兒的東西,一時氣盛……”宇文柔珍攜繆鳳舞,一同落了座,很認真地向繆鳳舞解釋。

繆鳳舞輕笑:“姐姐不要氣壞了身子,玉還在就好,不要跟一個奴才治氣了……”

兩個人說著話,翠蘋上了茶。繆鳳舞捧起茶盞來,慢慢地飲著茶,閑話道:“貴妃姐姐還記得你上元節時,送到我攬月宮的那些彩燈嗎?”

宇文柔珍轉過臉來,看著繆鳳舞,點頭道:“記得,怎么?你不喜歡?”

“我要是不喜歡,我還會當著姐姐的面說嗎?我既說的,當然是因為喜歡嘍。”繆鳳舞笑道,“尤其是當晚間點亮的時候,燈火熏烤著那燈罩,散發出那種雨濕蘭草的清香,真是好聞極了。”

“那做燈罩的油紙是被香料熏過的,自然是散發香氣。”宇文柔珍解釋道。

“我最開始聞著那香氣,就覺得熟悉呢。后來我才發覺,其實那香是姐姐慣用的,姐姐的衣衫發間,還有姐姐這媲鳳宮里,其實到處可聞的,都是那種清幽異香呢。”繆鳳舞說完,還吸了吸鼻子,果然聞到了那種香氣,是宇文柔珍身上有的,也是她做的彩燈上有的,更是那個叫瀚生的男人身上有的一種香氣。

宇文柔珍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很喜歡那種香的味道,我這個人直心腸,自己喜歡,就道別人也喜歡。其實大家各有所好,哪能人人的喜好都相同?”

“那香很好聞呀,姐姐的品味會差嗎?”繆鳳舞夸贊道。

宇文柔珍聽她這樣說,很高興地傾身過來,大方說道:“你若是喜歡那香,我讓翠蘋包一些你拿回去,慢慢用著,用完了再來找我要。”

繆鳳舞不是不喜歡那香,只是她一想這種香與一段私情相關聯,她就不免有了嫌惡的心理。她之所以聊到香,只是想試一試宇文柔珍的反應。雖然彩琴已經做了替死鬼,可繆鳳舞的心里還是不落底。

她笑著推拒道:“貴妃姐姐有所不知,我這個人懶惰得很,平日里也不怎么熏香。拿了姐姐的香,回去放著,白糟蹋了姐姐的好東西。”

宇文柔珍眸光微微一閃,也笑了:“你瞧我這記性,我怎么忘了?德妃妹妹自來體散異香,哪里還用得著熏香?我這可給鐵匠送鍋,凈挑人家不缺的東西當禮物,呵呵……”

兩個女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繆鳳舞便起告辭了。

彩琴死了,繆鳳舞也沒有察覺出宇文柔珍對她有異樣來,阜陽宮不期然撞破私情的事,繆鳳舞便暫時放下了。

她回到攬月宮,看到含玉和小云正在清點桌上的一堆禮盒,李嬤嬤一筆一筆地記下來,打發人搬走入庫。

而含香正在端茶遞水,侍候幾位登門送禮的妃嬪。

繆鳳舞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有進去。

這些天宮里一直在鬧她晉位的事,一個德貴妃的封號,給她招來了無數妒恨的目光。一些妃嬪在藍惜萍的授意與帶領下,齊心一致地鄙視著她。

還有一些人,遠遠地站著旁觀,內心里卻希望皇后與藍惜萍鬧得越兇越好,最好鬧騰地皇上支撐不住,將這冊封德貴妃的事給擱置起來。

后宮里的大部分女人,都是有一些小聰明小智慧,只知道關注行曄寵誰幸誰。只有少數的幾個人表現出大睿智來,瞧出繆鳳舞即將在后宮飛騰的態勢。

因此今兒早晨在鳳儀宮,當皇后與藍惜萍因為權力而起了紛爭之后,雖然大多數人在心里幸災樂禍,但她們萬萬想不到,一場權力之爭,給了一直在尋找契機的行曄一個絕好的理由,順水推舟,就將繆鳳舞推到了掌宮的位置上。

那些曾經明確跟隨著藍惜萍鄙夷繆鳳舞的人,只覺得當頭一擊,猝不及防,沒想到藍淑妃這堵倚仗了多少年高墻,會如此迅速地轟然崩塌。

一些膽子小的,便攜了賀禮,搶著來攬月宮,希望能在繆鳳舞正式上位之前,將過去鬧的別扭事都拉轉回來。

若不是繆鳳舞睡了半截的午覺,就被左娉婷拉去媲鳳宮評理,她這一會兒就得坐在一眾女人當中,看著她們僵板的笑臉,說著一些虛與尾蛇的話語。

她轉身,悄悄地下了臺階,去了偏殿玉泠的房間有聽那些女人說廢話的功夫,她還不如陪著玉泠玩一會兒。

小孩子覺多,繆鳳舞進玉泠的房間時,玉泠才剛睡醒了午覺,正在穿衣服梳頭。

她一見繆鳳舞來了,撲過來邀抱,嚷著要娘親講故事、教跳舞、教唱歌。

繆鳳舞從宮婢的手中接過梳子,一邊給玉泠梳著小辮子,一邊教她唱一些簡單的兒歌。隨后又拿出識字本來,教她認字背詩。

一直到含香來找她,回她說,那些人都已經打發走了,她才將玉泠交給奶娘,回正殿上繼續處置未完的事宜。

那可真是忙亂而又多事的一天,以至于到了晚上,繆鳳舞往床上一躺,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腦子里嗡嗡地響個不停。

行曄在萬泰宮中,晚膳時翻了良妃紀安陽的牌子,早有人來告訴了繆鳳舞。繆鳳舞知道最近因為她晉封一事,行曄費了一番心思去安撫三位育有皇子的妃嬪。

美人佟若琳是不用太操心的,從她懷孕生子,一直到皇四子行鉅長到這么大,她們母子二人完全被趙皇后控制在掌心之中。佟美人沒有能力也沒有膽量背叛趙皇后,因此行曄非常不喜歡這位美人,幾乎從不翻她的牌子。

可是良妃紀安陽與昭儀寧婉文卻大不相同。

紀安陽所出皇次子行鋒年少才縱,聰慧穩重,行曄一直非常器重他。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如果哪一天行曄突然有了立儲的心思,那一定是非行鋒不立的。

可是紀安陽這個女人心思浮淺,性子尖刻。尤其在她生了行鋒之后,自覺有了仗恃,言行不拘,在宮里招來不少人的暗恨。

最關鍵的一點,她沒有走進行曄的心里。雖然她的兒子行鋒是行曄最器重的皇子,但是身為行鋒的母妃,她卻未能借著兒子的優勢,與行曄培養出更親密的關系來。

但不管怎么樣,她生了行鋒。因此繆鳳舞晉為德貴妃,紀安陽心中不舒坦,行曄還是能了解的。

再說昭儀寧婉文三皇子行鈺的母親,這個女人因為出身的壓力,在宮里一直就沒有真正強勢過。

生下三皇子之后,她曾經有一陣子覺得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博得人的尊重了。可惜藍惜萍太強硬,趙皇后的后臺又是堅不可摧,就算是比兒子,行鈺太淘氣,也比不上他的二皇兄行鋒少年老成。

尤其她膽子小,一直擔心皇長子行鐸的事發生在她的兒子身上。因此她那才冒了一個頭兒的野心,被這種種的原由磨損打壓,沒能再生長起來。

她就安安靜靜地守在她的宛清宮,一刻不肯離眼地照護著她淘氣的兒子,只希望母子平安,沒有表現出更大的野心來。

直到繆鳳舞出現。這個小舞姬只生了一個女兒,卻因為會撒嬌喊爹,竟然獲得了類同君王的地位。而這個小舞姬本人,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地平步青云,從美人一躍成了德妃,在外頭陪皇上晃悠一圈回來,又要晉德貴妃。

誕下皇子的寧婉文,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從晉封德貴妃的事剛開始有傳聞,她就抱病在宛清宮,向皇后告了假,連晨省都不去了。甚至她還向上書房告了假,只說行鈺傳染了她的病氣,便將兒子留在宮里,連書都不讓他去讀了。

因此良妃與寧昭儀這兩個女人,這幾天行曄頗費了幾分心思,希望能安撫她們,不要在這個非常的時刻添亂。

繆鳳舞倒是希望行曄天天來她的攬月宮,但是這種愿望,對一個宮妃來說,就如同天上的月亮,只能看一看,永遠不可能攬在手中的。

正好她今晚也是累得支撐不住,倒頭便睡下了,沒有多想那些煩惱事。

雖然入睡很快,但是因為白日事多,夜里紛紛入夢,她睡得極不安穩。

后半夜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去萬泰宮御書房,給行曄請安,見行曄正在看一份折子。她給他沏了熱茶,來到他的身邊,遞到他的手上。卻不料他好好地接過茶盞,卻突然翻手一潑,將一盞熱茶全潑到了她的臉上。

她捂著臉痛叫,行曄卻在一旁惡狠狠地看著她:“原來你是鴻天會叛匪的妹妹!你也是個叛匪!你騙了朕!朕要殺了你!”

繆鳳舞跪在地上,急著開口解釋,卻發現自己嘴巴一張一合,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她正急得心如火燎,看見茂春從門外沖了進來,手持一柄利劍,對行曄說道:“皇上,讓老奴替你除了這個妖女!”

然后也不見他怎么動,他手的利劍就如飛了出來,風馳電掣般地奔著繆鳳舞刺過來。

繆鳳舞眼看著那柄青劍閃著冷幽幽的光,直奔她的喉嚨而來。她倉促之間要躲,身體卻像是被灌了鉛,怎么也挪不開。

就在那劍尖刺上了繆鳳舞的喉嚨時,繆鳳舞終于驚叫出聲。

“啊”的一聲喊,繆鳳舞就從夢里醒過來了。乍一清醒,她的心仍然被夢中的那一份恐慌折磨著,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她努力地鎮定一下,轉頭想要抓床邊的手巾擦一擦冷汗,卻驚悚地看到,她的床幃子在劇烈地擺蕩,仿佛有人剛剛從她的床榻上鉆出去,沒來得及將床幃放好一般。

夢里就被驚了一下,心中正在狂跳不止呢,那搖蕩的床幃子簡直讓繆鳳舞頭皮都炸開了。她騰地坐起來,縮進床里,大喊一聲:“含香!”

片刻,在外頭守夜的含香沖進來,點亮了燈,跑到床邊掀開床幃,看著繆鳳舞:“娘娘怎么了?做惡夢了嗎?”

床幃一掀,繆鳳舞的目光從含香的肩頭越過,在屋里四下探尋著。

“娘娘找什么?”含香被她的樣子嚇到,也隨著她的目光往外看。

“你剛才在外頭,可感覺有人進來嗎?”繆鳳舞緊緊地攥著被角,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娘娘是做惡夢了吧?門窗都關得好好的,哪里有人進來?”含香聽繆鳳舞這話,只覺得后脊嗖嗖地冒涼氣,一邊說一邊去檢查窗戶。

是啊,窗戶都關得好好的,不可能是風吹進來的。那剛才床幃子搖蕩成那樣,難道是她的幻覺嗎?

她一邊思量一邊繼續仔細地觀察著這間屋子,想要找出一些異常的狀況來,以證明她剛才不是突然發了臆癥。

含香站在窗邊,突然就發出“呀”的一聲驚呼,把繆鳳舞又驚了一跳。她的心都要蹦出來了,沒好氣地對含香道:“有事快說,別亂叫嚇人。”

“娘娘……窗戶上…窗戶上有一個破洞……白天我沒發現這里破了呀……這是什么東西戳破的呢……”含香心中害怕,一邊嘀咕一邊打算出去喊人來。

繆鳳舞一聽窗子上有破洞,她心中一激靈,趕緊喚住含香:“不要叫人,你把門關好。”

含香正嚇得不知所措,聽繆鳳舞這樣說,疑惑地關了門,又返身回來了。等她再靠近繆鳳舞的時候,她雙目突然睜大,瞪著繆鳳舞的肩側。

這一次她吸取了教訓,沒有喊出來驚嚇繆鳳舞,而是壓抑著驚恐,爬上床榻,伸手探到繆鳳舞肩側。

繆鳳舞順著她動作的方向一看,赫然發現在她左肩旁邊,有一把小小的飛刀釘在雕花的床壁上。剛才她們主仆二人又驚又亂,一時之間竟沒有發現。

含香握住那小小的刀柄,用力一拔,竟沒有拔下來。繆鳳舞趕緊起身幫忙,合她們二人之力,才將那把飛刀從楠木的床壁上拔了下來,被刀尖固定在床壁上的一塊白色素絹應聲飄落,繆鳳舞一伸手接住了。

含香回頭取燈:“娘娘不用怕了,一定是繆大哥的回信。”

繆鳳舞展開素絹,借著燈光一看,果然是繆鳳剛的筆跡:

長兄為父,父命如山。做好萬全準備,尋得恰當契機,兄必接你出宮,不可伴侍江山竊賊,遺臭萬年!

遞此信者為可靠之人,可仰賴之。

落款處,學她的樣子,畫了一只蛤蟆。

繆鳳舞看完這寥寥數語,氣得手都發了抖。想那鴻天會蹤跡詭秘,又將會眾教化得如此頑固愚忠,她都想見識一下那位神秘的總舵主,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天魔下凡了。

含香見繆鳳舞咬牙生氣,趕緊從她手中抽出來那一方素絹,在燈上點著了,丟在地上燒成了灰燼。

“娘娘,這可如何是好?繆大哥也太頑固了,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露了餡,連累了娘娘的身家性命。”含香倒了一熱茶給繆鳳舞,想讓她喝口茶,鎮定一下。

繆鳳舞將茶盞送到口邊,仰脖一飲而盡,抬袖子抹了抹嘴角,看著地上化為灰燼的素絹,開口罵了一句:“你這只死頑愚忠的賴蛤蟆!等我哪天捉住你,看我不捶爛你的腦袋!”

含香頭一次聽繆鳳舞罵人,心中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出來,將地上的絹灰收拾了。她估摸著這一會兒繆鳳舞也睡不著了,便回來坐在床沿上,與繆鳳舞說著話:“這送信的人也太厲害了,悄悄地進攬月宮不說,摸黑就能把飛刀從窗外射到娘娘的床榻上,這人要是想皇上不利……”

“皇上那里的防衛自然比我這里要嚴密得多,再說有茂春……”

“那倒也是……”含香附和一句,又犯愁道,“可是繆大哥這件事,娘娘要想個好辦法才成。他這樣不管不顧地,先不說性命的事,將來皇上若是誤會了娘娘,娘娘該多傷心呀。”

繆鳳舞一想起這事來,心尖就氣得發抖。她咬著嘴唇,盯著那床壁上的飛刀刺痕,在心里將繆鳳剛罵了無數遍。

含香倒是比她冷靜,認真地想著辦法。

過了一會兒,她眼睛一亮,一扯繆鳳舞的袖子,說道:“娘娘,奴婢倒是有個法子,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試一試也是無害的。”

“哦?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說出來聽聽。”繆鳳舞心緒紛亂之間,聽說含香有法子,趕緊回頭,殷切地看著含香。

含香往她跟前兒湊了湊,眼睛閃著晶晶亮的光,小聲說道:“娘娘你還記得嗎?繆大哥在疏竹宮養傷那一會兒,小云雖然被綁了幾天,也不見她對繆大哥有多惱,反而照顧得比娘娘還殷勤。后來繆大哥傷好離宮,小云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呢……”

“哦……你是說……”繆鳳舞似乎明白了含香的意思。

“是呀!”含香興奮地點頭,“娘娘,與鴻天會在宮中的暗線聯絡,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萬一哪一天信落在了皇上的手中,娘娘是解釋不清的。不如我們直接把小云送出宮,讓她去繆大哥的身邊,只要她想辦法俘獲了繆大哥的心,枕頭風可是很厲害的喲……”

‘好主意!‘繆鳳舞心中豁然開明,‘你現在就去把小云給我叫過來.‘

‘哎!‘含香也蠻開心,答應一聲,趕緊叫小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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