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真情貴意
第一七六章真情貴意
宋顯麟明明白白地說出繆鳳剛的名字。繆鳳舞如遭雷擊。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既然她的哥哥是那樣一個反朝廷的先鋒人物,被朝廷查獲也是或早或晚的事。可是這樣件被宋顯麟先得知,并且這樣面對面地質問她,她還是非常地惶恐與尷尬。
她下意識地否認道:“哦?宋將軍確定那個人叫繆鳳剛嗎?這可真是巧合……”
“我也希望是一個巧合,我也不愿意相信娘娘會有一個親兄長在鴻天會。我得知消息后,派人悄悄地去娘娘的家鄉查訪了,據那里的老人說,十幾年前,那里的確是有一戶繆姓人家居住,家主是一位秀才,有一兒一女,兒子叫繆鳳剛,女兒叫繆鳳舞。后來鬧瘟疫,繆秀才夫婦二人都沒逃過去,相繼染病去世,他們的一雙兒女就跟著街坊出去逃難了,以后再也沒有過音訊……”
是呀,他既有膽量進宮來與她對質,必是證據確鑿的。他連自己的家鄉都去過了,做事真的是謹慎心細呢。
“宋將軍就憑這一點。就認定我是那個繆鳳舞,而鴻天會的繆鳳剛就是我的兄長嗎?”繆鳳舞依舊不肯認下,因為事發突然,她不知道自己沖著他點過頭之后,事情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
宋家對朝廷可謂赤膽忠心,而宋顯麟學藝歸來,一直也心心念念著要報效朝廷。事關鴻天會這么大的事,她自己也沒有把握,她與宋顯麟的私交,能不能抵得過他對朝廷的忠心。
“如果娘娘還要說這是巧合的話,那么娘娘把小云送出宮去,讓那個繆鳳剛走,是何道理?娘娘不會想告訴我,你不知道小云的小竹馬叫繆鳳剛,也不知道那個人是鴻天會的人吧?”宋顯麟拋出最后的一顆雷,將繆鳳舞所有的堅持都炸飛了。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好半天才能說出話來:“小云的事,是郡主告訴你的嗎?”
“娘娘只讓郡主安頓小云,郡主便以為真的是主仆多年,對小云格外的恩典關照,沒有做其他的猜想。小云在租下的民宅里住了一陣子,等繆鳳剛來接。郡主因為不方便出門關照她,便拜托我時不時地去看望一下小云。很奇怪,只要我一出現,小云就會很緊張。以前娘娘關在疏竹宮的時候,我與小云經常見面。還是挺熟稔的,她見了我緊張,完全沒有理由。”
“后來有一天,我當值巡城,路過小云住的宅子,打算順便進去看她一眼。我一進屋,就看小云將她隨身的衣物都打好了包裹,她自己也是穿戴整齊,好像要馬上出門的樣子。我就問,是不是接她的人到了,她很惶恐的樣子,搖頭否認,說她自己閑來無事,提前先將東西拾掇好,接她的人一到,拿起來就走,省事。”
“娘娘你聽這回答,是不是很奇怪?接應的人還不知道何時到,衣物還打了包。我沒有再追問,隨便說了幾句,就向她告辭。我從前門出去。從后頭又繞回院子里。我伏在那房子的后門外聽著,便聽到小云在跟一個男人說話,叫那個人繆大哥……”
繆鳳舞將頭徹底地垂下來,不再言語。
“那個人還罵了我幾句,說什么朝廷的走狗,總有一天他會帶人沖進宮里,結束行氏竊據江山的歷史……”
“你別說了!”繆鳳舞霍然起身,走到宋顯麟的跟前兒,仰頭看他:“我也不必再抵賴,那個人的確是我的親哥哥,叫繆鳳剛。我們兄妹在平州被難民擠散之后,我被賣進了虹風舞館,他被鴻天會的人抓了丁。那一年他九歲,還是一個小孩子,被鴻天會關起來,進行了嚴酷的洗腦和訓練。他從九歲開始,接受的就是鴻天會的信條,一時之間也難以轉變。我屢次勸降,他都不肯聽從,我才把小云送出宮去,送到他身邊,希望小云能時時耳提面命,讓他早日醒悟……”
“這么說,你們兄妹是早相認了的,你身在宮中,是如何與他聯系上的?”宋顯麟倒沒有表現出什么異樣來,只是很平靜地問繆鳳舞。
繆鳳舞便將宮變時繆鳳剛逃進疏竹宮的事,簡略地講給宋顯麟聽。
“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哥哥現在的確是鴻天會的人。但我的確是在那次宮變之后,才知道他還活著。之前我一直沒有他的音信,只當他是逃難的時候餓死了……”繆鳳舞被這件事打擊得徹底,沮喪萎靡,“既然宋將軍已經知道了,我再抵賴也是徒勞的。宋將軍想怎么做?向皇上奏明,將我這個叛匪的妹妹抓起來?還是打算將我抓為人質,yin我哥哥現身?”
宋顯麟見她臉兒都白了,便沖著她笑了:“娘娘不必如此驚嚇,如果我打算向皇上奏明實情,我直接上殿找皇上好不好?娘娘不覺得,自己的兄弟在鴻天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嗎?一直都是鴻天會的人潛伏在我們中間,這一次,我們在鴻天會內部也有人了。娘娘把小云遣出去,放在你兄長的身邊,實是在一招好棋,接下來的事,就看我們如何來說服你那位受了毒浸的哥哥了。”
繆鳳舞沒想到他打的是這個主意,一時怔然。
宋顯麟繼續說道:“娘娘若是相信我,就幫我跟你的兄長聯絡上。有我和小云時常地勸說著他,有娘娘不時地給他些壓力,相信不久以后。必然會令他看清形勢,脫離鴻天會,投向朝廷。到那個時候,即便皇上知道了你們的兄妹的關系,娘娘不但無罪,還會是大功一件。”
繆鳳舞仍是沒有接話,這件事關涉到她兄妹二人的性命,她不能沖動決定。她要認真考慮一下,雖然她內心里一直信得過宋顯麟,但是誰能料得到,如果宋顯麟說降不成。會對繆鳳剛做出什么事來?
宋顯麟見她猶豫,便說道:“娘娘莫怪我突兀,實在是我沒有太多的機會與娘娘面敘。這件事如若娘娘考慮清楚了,就讓郡主帶話給我吧。我知道有一個兄弟在鴻天會,娘娘一定是如山重壓。如果娘娘信得過我們夫婦二人,我和郡主一定鼎力支持娘娘,共同渡過這個難關。”
繆鳳舞無奈地勾了一下唇:“宋將軍打算留在昂州清剿鴻天會了嗎?我還打算過一陣子在皇上跟前兒提一提,給宋將軍一個將銜,讓將軍到陣前立功呢。”
宋顯麟聞言,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我走了,朝廷里有其他的人查到了繆鳳剛的底細,娘娘一定能料到會是什么后果。娘娘應該也聽說過,茂公公手底下有一個叫龍御暗衛的組織,他們個個精悍能干,即便刑部和京軍的人都查不到你與繆鳳剛的關系,龍御暗衛的人也有可能會獲悉。所以……我倒是很慶幸,當時沒有留在崇州,而是隨駕回京了。否則……娘娘你一個人周旋不了這件事的……”
繆鳳舞心中一熱,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的確,正如宋顯麟所言,繆鳳剛的事給了她極大的壓力。
行曄痛恨鴻天會,發誓要不惜人力,剿滅鴻天會。如果哪一天事情敗露,他們兄妹二人丟掉性命不說,她眼下的隱瞞行徑,行曄一定難以原諒。
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孩子都是皇家血脈。以后生活在這座皇宮里,被人貶斥為有一個叛匪的娘舅,終生都難以抬頭。
偏偏繆鳳剛頑固執拗,根本不聽她的勸告。每每想起這個性子又臭又硬的哥哥,繆鳳舞都會心如貓抓,惶恐不知所措。
宋顯麟剛才那一番話,給了她極大的溫暖和支撐。
她再一次感受到,當她遇到生死攸關的困境時,依舊是宋顯麟站在她的身邊,向她伸出一雙強有力的手。
她覺得自己欠這個男人太多的情了。都不知道該拿什么來償報他。她心中因為虧欠而不安,眼淚在眼眶中打滾,泫然欲滴。
宋顯麟見她這樣,輕松地搓手道:“娘娘不要覺得又欠了我什么,你不是我孩兒的干娘嗎?這樣說來,咱們好像還是一家人。一家人從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幫了娘娘,也就是幫我自己呢。”
叭嗒!繆鳳舞沒能含住眼中的淚水,掉落在了她頦下的衣襟上。
她在宋顯麟面前也不太刻意維持自己的尊貴儀態,抬袖就在眼睛上擦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問他道:“你就不怕事情不成,有人污蔑你與鴻天會的叛匪暗通吧?”
宋顯麟表現她熟悉的那種豪氣與幽默來,爽朗地笑道:“娘娘這樣說,也是有可能的。只是這個暗通的罪名,我已經是逃脫不掉了。京里官場上的人都知道,宋四公子和宋四奶奶與宮里隆寵無邊的德妃娘娘關系匪淺。若是娘娘因為兄長的事而遭了難,我這個暗通的罪名,怕也是逃不掉的。”
他句句話寬心,繆鳳舞也不由地釋然了,點頭道:“謝謝你,這件事容我仔細地想一想,有了對策,我會召郡主進宮來……”
正說著,外面傳來司馬縈清亮亮的笑聲。繆鳳舞趕緊用袖子擦了一把臉,拍了拍眼睛。
宋顯麟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仿佛又是當年那個被一條蛇嚇暈過去的小姑娘。他的心里頓時就起了一層暖霧,濕濕潤潤的,說不出的纏綿悱惻。
他的理智一直非常清醒。他明白她是皇上的女人,與皇上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以低微的出身獲得無限的尊寵,眼看著就要晉封為貴妃了,坊間甚至有傳言,皇上如此舉動,是在為扶她上鳳位鋪路。
因此她之于他,就如同冰峰上的雪蓮、九霄之上的仙女,只要望而不可及。
而她賜予他這的一樁婚姻,的確是各方面都令人滿意的。司馬縈是個好女人,不但人長得清秀俊氣,處事得體周到,賢惠可人,深得宋辰安和宋老夫人的歡心。
對于他來說,如果終究要娶一個女人的話,司馬縈就是那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媳婦。
可是他的情感,總是在這樣的時候不受拘管,噴薄而出,對眼前這個女人釋放出毫無道理的熱情來。
宋氏一門忠良,他自問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可是當他查清楚繆鳳剛的身份時,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繆鳳舞的安危。有一個鴻天會頭目的哥哥,會給她造成怎么樣的危機,他很清楚,也因此為她憂心忡忡。
他的決定是冒險的,可他卻心甘情愿的。他沒辦法做到直接向朝廷舉報,或者向皇上奏明。那樣他雖然可能獲功受獎,但是他的心一輩子都不能安穩。
轉念之間,司馬縈回來了。
繆鳳舞走過去拉著司馬縈的胳膊,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人家都說女生外相,我還不信。枉我信任你一場,你和你夫君兩個合起伙來算計我。”
司馬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正色回她道:“娘娘,有些事我們女人承受得住,有些事是我們承受不下來的。我夫君對娘娘是忠心的,娘娘一定要相信我們夫婦二人。”
繆鳳舞握著她的手,感激道:“我剛才哭了一鼻子,眼下跟你開個玩笑,輕松一下不行嗎?你這么嚴肅做什么?我當然是相信你們的。”
說話間,外頭有進來稟報,說是午膳備妥了。繆鳳舞讓人將酒席擺下,親自招待宋顯麟夫婦用過午飯。
宋顯麟和司馬縈都不是拘緊之人,高高興興地領了賞賜,用過酒飯之后,告辭出宮回家了。
他們走后,繆鳳舞便說自己太累,一頭扎在床榻上,扯下了床幔子,將自己陷在一團暗淡之中,靜下心來反反復復、仔仔細細地將宋顯麟的提議琢磨了。
最后她咬牙下了決心,還是幫著宋顯麟與繆鳳剛聯絡上比較好。司馬縈說的對,有些事不是她一個人能周旋得了的。左右是冒險,她愿意相信宋顯麟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