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錦華起了一大早。從大雜院到壽寧侯府其中要路過缸瓦市,那一條街早上有賣東西的,很是熱鬧,她特地趕早,放下擔子,靠在路邊看著那些人賣東西。
賣東西要吆喝,可是要她那么大聲的吆喝,她做不出。
賣東西要主動同客人拉關系,人家要一碗餛飩,你就要隨口接上要不要來個荷包蛋;人家如果從你攤子面前路過,即使不吃,只是稍微停頓那么一下,你就要招呼上。
賣東西……
“你是賣什么的?”
錦華還在觀察著旁人是怎么做生意,怎么同買主拉近乎,卻沒想到有人把她當做是賣東西的。錦華微微一愣:“我……”她本來要拒絕,可是隨即想到自己到這就是為了學習的,她笑著對人道,“茶葉蛋。”
她打開鍋蓋,請人看自己的東西。
那人聞了聞點點頭:“多少錢?”
“五文錢。”
那人搖搖頭,走了。
顯然價錢那人不滿意,嫌貴了,可是她不可能賣得再便宜了。
錦華的眼睛落在了一家賣豆汁的攤子上,這家攤子的生意很好,或許京城的人早起就喜好這口,但是錦華更注意到那個老板很是熱絡,他熱情的招呼著每一個人,有些人往那一站,他隨即笑著說出那人的要求:“您要兩個焦圈,咸菜要腌菜。”“老規矩,麻花,加一小塊兒腐乳。”
他還不忘招呼著人:“請吧,您哪!有座兒!”
那人臉上帶著笑,地道的京味口音熱絡的招呼著來來往往的人,除了他能記住一些老客的習慣外,他還習慣同人說兩句話:“這兩天生意如何?看來不錯么!”
來吃東西的人都是一陣一陣的,這一撥過去,離下一撥客人的到來還有一會兒的工夫,老板還會坐下來同人一起說話。
她聽到老板的問話,這些都是很平常的話,她平日里同鄰里都會說的,是這樣么?
“噗!這是什么玩意?”一個年輕人吃了一口便吐了出來。
老板忙過來:“豆汁啊。”
“怎么這么一股味道?”年輕人狠狠的咬了一口焦圈兒,瞬間便將一整個兒焦圈塞進了嘴里,想借此掩蓋自己口中的怪味。
老板還以為自己做的豆汁味道不正招來客人的不快,自己碰了碗嘗了一口:“什么味?還不是同尋常一樣?”
“一股子酸味。酸臭味。這東西能給人吃么?”
老板突然笑了:“這豆汁就是這個味道啊。您是外地人,所以吃不慣吧。”
年輕人突然火起來了:“怎么?你要欺生不成?”那人說著抬手就摸上了腰。
年輕人邊上一個比他小一些的人忙拉著他道:“袁大哥,你這是要做什么?”
“你沒看到人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咱們五軍營的人都被人欺負了,還不還回去?丟人不成?”
老板一聽對方是五軍營的忙道:“小的今兒這味道不成,耽誤了您呢。”他忙包了幾個焦圈兒送過去,“這是小的一點心意,您拿好。”
年輕人將手一甩:“你這是什么意思?我還白吃你的不成?”
老板一擺手:“哪能呢。您走好。”
瞧了熱鬧錦華也挑了擔子離開,前行不過十幾步就瞧見那兩個人在議論:“袁大哥,你真厲害。沒花一文錢就可以吃到東西。”
姓袁的青年擺擺手:“我就跟你說了,餓不死的,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不過那個豆汁還真是難吃。偏你還跟我說那個好吃。我看你還真是從來就沒吃過好東西。”
“嘿嘿。”那人發出一聲笑。
“走,咱們吃下家去。哎,這一條街哪一家的東西好吃?”
年輕人瞧了瞧:“那個,那個,那家的豆腐腦好,要不咱們吃面茶?油茶也是不錯的。”
姓袁的隨手給了那年輕人一下:“沒出息,就這東西你也瞧的上?”
“啊。你吃不慣這京城的味兒。”
“什么叫我吃不慣。小子,京城最好吃得豆腐腦在哪里?面茶又是哪一家好?”
“豆腐腦,前門外門框胡同的白家做的最好。面茶的話……”
姓袁的又敲了那人的腦袋:“你都知道還叫我來這里吃?咱們是來吃早飯的,你找點能吃飽的,待會還要上差。你小子光找那些稀溜溜的有什么用?”
年輕人點點頭:“大哥,我聽你的,咱們吃……”年輕人瞄了一圈兒,目光終于落在了錦華的擔子上。鍋蓋已經打開,一看就知道是茶葉蛋,“大哥,咱們吃雞蛋,這個經餓。”
雞蛋是好東西,關鍵是,對方是個女的,女的是最膽小,而且是這種女的。他之所以選中錦華,就是因為這個一瞧上去就菜鳥。來了地方,放下東西,卻不曉得招呼客人,第二,自己望向她,她頭一反應就是低頭,這種人是最好欺負的,只要稍微一重呵,什么都好了。
他自告奮勇的道:“大哥,我來!”他二話不說一個箭步上去,攔住錦華,“小大姐,來十個茶葉蛋,大哥,你吃五個夠么?”
姓袁的點點頭。
年輕人伸手就要拿茶葉蛋,錦華側了身子,擔子挪開:“一個五文。”
年輕人點點頭。
錦華將手一伸。示意他先給錢。
年輕人頓時覺得不快:“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以為我不給錢?我堂堂……哎,你怎么走了?不做生意啦!”
錦華絲毫不理會這個人的話,挑著擔子便走。
“大哥……”年輕人有些難怪,這根本就無視他。
姓袁的恨鐵不成鋼的敲著他的腦袋:“笨!跟我走!”
錦華將攤子擺在了后街,照舊做著自己的生意,這個時候哪里有人來買茶葉蛋,大家都是一早在家吃好了東西出門做事,她很閑,坐在爐子邊烤火,這時候從街口那邊來了個調幅,一面走,一面吆喝著,卻是個貨郎,來賣針頭線腦的。他這么一吆喝到有不少人出來。大家都在他那買幾樣東西,同貨郎說著話。貨郎的嘴很巧,跟那些個婦人說的很熱絡,那些婦人不時的發出一陣笑。
婦人們說了一回子話,瞧了瞧天,紛紛回去,這個時候要做中飯了。貨郎卻不急著走,而是挑著擔子往錦華這邊來。
“哎,大妹子。你什么時候來的?我都沒瞧見過?”
錦華想著那些婦人在貨郎的手中買東西,同貨郎也熟絡,若是貨郎就在自己攤子前,到比自己招呼人快的多。
“大哥,請這邊坐,這有火,暖和。”
貨郎歡喜的放下擔子,伸手在爐子邊取暖:“好暖和。你賣的是什么?”
“茶葉蛋。”錦華舀了一個送過去,“請您吃。”
貨郎很是意外,不過卻笑著接過去,幾口吃下不住的贊賞著:“真是好手藝。”又道,“你請我吃茶葉蛋,恩,你挑朵絹花吧。我這是今年新出的花樣。”
貨郎開了擔子讓錦華挑選。
貨郎的擔子很像一個巨大的妝奩,一層層抽屜打開,里面的東西擺得整整齊齊,各色絲線,胭脂水粉,絹花彩珠……讓錦華有些看不過眼來。
她沒有選絹花,這些絹花大多都是紅色,都是喜慶的色彩,她還要給母親守孝,不過卻對那些個絲線注目,要過年了,要給弟弟做衣裳……
“這個絲線好,這壽寧侯的人都喜歡買這種,這一根線能劈出八根線來,淺淺細細的搭配繡出來的花別提有多水靈。”
正說著,從那后門口出來了幾個婦人,一個個匆匆忙忙的,貨郎一見忙站起來,招呼著:“賣線了!”
那些婦人聽見聲音立即轉過頭,見到是他,紛紛笑著過來:“小乙原來是你,有什么好東西?”
貨郎小乙熱絡的介紹著,說了這個花好,又拿了那個線給個婦人,順帶還照應著錦華的生意。
有個婦人笑道:“小乙,這別是你的相好,你去尋媳婦了吧!”
小乙笑道:“我這媳婦本還沒存夠呢。大姐,你多買幾盒香粉,讓我攢些香粉錢吧!”
正說著,一個小丫頭跑了過來,直盯著那屜子里的彩珠兒問道:“這珠子多少錢?”
小乙笑道:“一百錢三十個。”
小丫頭抓出一吊錢來。
一個婦人笑道:“小蓮花,你又偷了你媽的錢跑來買這個?小心叫你媽知道了揭了你的皮!”
小蓮花小臉一揚:“這是三奶奶給的錢。”
“你又要騙人了。三奶奶是什么人,怎么會給你錢?”
小蓮花反嘴:“嬸子您又不在三奶奶跟前伺候怎么曉得我是不是騙人。”
那個婦人紅了臉:“我是不知道,只曉得你偷了主子的錢來買這個。”
“你跟我到主子面前辯白去。彩云姐姐他們拿這種彩珠自己做珠釵,三奶奶瞧見了也要做,姐姐們就打發我來買,正巧碰到了。”
婦人撇了撇嘴不去理會,等了小蓮花趾高氣揚的走了,她才一口啐在了地上:“扯她娘的皮。在我面前張狂。”
其他婦人拉著她道:“人家是三奶奶跟前的人,說你幾句又能如何?”
“這話不是,就她那張狂樣,主子哪里能看上她,不過是狐假虎威。三奶奶什么樣的人,怎么可能要這些。”
“就是就是。”
錦華從一開始那個小蓮花說什么三奶奶,她便豎起了耳朵聽,現在聽她們說這些便小心翼翼的道:“三奶奶是……?”
婦人們瞪了她一眼:“你什么人!”
錦華道:“我從未聽人說過三奶奶…….”
小乙亦道:“是了,我也沒聽過。是世子新接得少奶奶么?”
婦人們對小乙到是和顏悅色:“正是。”
“這位少奶奶真是好福氣,嫁到侯府這樣的人家來。”
“要說福氣這位少奶奶到真是好福氣,上林苑署丞的女兒,八品官的女兒嫁到我們府上一步登天。我們世子人品好,樣貌又出眾,上哪里去找那么好的人去。說起來這位新奶奶真是修了八輩子,若不是前頭……”她的話還沒出口自己就意識到不對打著哈哈過去。
小乙也不問只是笑道:“還勞煩您尋了后頭陳家嬸子,她讓我買了玉荷粉,我今兒帶來了,可是她家里卻落了鎖,不曉得去了哪里?”
這話還沒說,就聽著有人叫她們:“敢問幾位嫂子這可是壽寧侯府?”
見這人打扮的極為普通,那幾個仆婦到拿起了款兒:“正是,你是什么人?”
那個老婦人笑道:“我是三奶奶娘家人,太太打發我給三奶奶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