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的計策起效時,顧御史卻有了別樣的意思。
起初,他在外面奔波,雖請了不少人吃飯,卻不說正事,純屬裝模作樣。時間久了,有那想示好的,反而主動提了顧家的事,因道:“你家那兄長,給他這機會也是浪費。不若想個法子,叫他真不能去戰場,而后子代父職,讓他的嫡長子代他出征,沒準為下一代博個前程。”
什么意思呢,將來軍職照樣由顧大老爺襲了,但是直接借眼下北征的機會,讓大爺顧琛去混資歷,走捷徑往上走。若是顧琛厲害些,將來沒準比世襲的四品衛指揮僉事還好一層。
顧御史雖然文官,卻也非那種一點武都不懂的人。文官靠資歷說話,武將,靠拳頭說話。讓顧琛這會兒就開始努力,倒是真不錯。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方案,大伯應該高興才是,一來,長子將來有了出去,二來,孫子也有了奔頭。
不過,穩妥起見,顧御史還是先問了顧遙。畢竟,她和老爺子日息相處多年,老爺子到底會不會高興,還是要拿捏一二的,老人家現在受不得刺激。
顧遙聽了后,不說老爺子看法,直接丟了個無解的難題:“讓大伯這會兒襲職,陛下若有此意,他忙,記不得找個,他身邊的人也會記得的。大伯此番不隨軍出征,爺爺一生努力,便要付諸東流。”
顧御史見她誤會,便解釋道:“不是讓他現在繼承,是等你大哥把軍功掙下來了,算是替他將功贖罪——”
“等等,三叔的意思,是讓大哥代替伯父上戰場,回來后功勞好處都是大伯的?”
“有何不對?”面對一臉不可置信的侄女,顧御史分析道,“都是一家人,你大伯的一切,將來都是你大哥的,并沒有差別。”
顧遙忽然覺得另外一個方案挺靠譜:“五哥鬧著要代替伯父呢,我看挺好。”
顧御史直接否決,還道:“他那點子拳腳,都打不過小六,遠不如琛哥兒。真讓他去了,才是送死。”
顧遙心里一堵。
如果真像顧御史這樣安排,非常可能的就是大哥出生入死,解決眼下困境,待爺爺百年之后,大伯又全給了顧言。家規?不好意思,到時候大伯是老大,他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旁人可勸不動他了。陳姨娘倒是能勸,可她為了兒子,卻絕對不會勸。
顧遙懶得再說,只道:“如今還在征兵,出征怎么也要出了正月的。再等幾日,大伯不出頭,待我爹和大哥來了再說便是。”
謝氏正有此意,兩房雖親,卻也是隔房的,自家又是小的,何必出力不討好呢?只是婆家的事,她不僅不能做壁上觀,還得努力攙和進來。
現在,好了。
見顧御史回歸到正事,心情愉悅的謝氏,扒拉一套紅玉頭面送給顧遙,還道:“這是給你妹妹準備的,她膚色不及你,壓不住這什么紅玉,我就又給她弄了套什么寶石藍。這個紅玉的,白擱著也是浪費,家里就你還用得上,就給你送來了。”
顧遙推辭再三,見謝氏執意要給,便收下了,還道:“三嬸厚實,那我就不客氣了。”
謝氏笑呵呵地應了,沒說自己私房厚歸厚,該從公賬走的,她絕不對掏私房。
顧遙倒也沒白要,姚飛飛即將離開順天府,她趕過去送人時,從姚飛飛那弄了幾套耳釘、手串,都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圖個新穎而已。謝氏、姐妹都有份,謝氏見了就更喜歡顧遙了。
二月初六,宋迎春嫁人、張勝娶親,顧遙、姚飛飛都有隨份子,顧遙還是兩邊都隨。二月初九,通慧河畔,顧遙再次叮囑姚飛飛:“湘湘那里這會兒想是已經收到信了,你別不好意思,直接找她幫忙。”
“別的事我可能會慫,這事,放心吧。”
顧遙、宋海棠相視一眼,實話說,倆人不放心。姚飛飛前世是留守兒童,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對母愛十分眷戀。今生她那生母周姨娘雖然更疼兒子,但對她也真不錯。為了那些許的關愛,姚飛飛一再退讓,才叫姚家逼婚成功——蘇州的親事,是周姨娘哭求姚飛飛應下的。
望著遠去的大船,顧遙嘆道:“我總有些不放心,湘湘其實也是個柔妹子,我真想跟上去替飛飛解決啊。”
宋海棠正色道:“別鬧。別人的事,我們可以提建議出法子,但最終還要她自己解決的。我們出面,也只是一時,總不能一輩子都替她做主吧?”
“好吧,你是對的。嗯?我怎么聽見有人喊我?”
宋海棠和她一個姿勢,都往左看,顯然也聽到了有人喊遙遙。確實有人喊,顧同知,回來了。
“前日河面才化凍,爹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這會兒到,正月十五都沒出,便來了吧?那你豈不是沒收到三叔后給你寄的信?”
顧遙飛奔過去,一連串地說了一堆。
顧同知聽完,一一回道:“我們正月初九出的門,沒收到你三叔的信,他說了什么?”
顧遙撅著嘴道:“他讓你帶大哥一起過來。不過,你沒帶大哥來正好,大哥要是來了,就太可憐了!”
“怎么可憐了?”
顧遙沒注意這話不是顧同知問的,倒是知道渡口人來人往的,不方便說,便繞了個彎子,道:“他沒有我這樣的好父親唄!爹,你最好了!”
“咳咳。”
顧同知咳嗽了兩聲,顧遙趕忙道:“對,咱們快回家,這里冷。”
宋海棠無語了片刻,與顧同知見禮:“大人同這位少爺一路辛苦了。我和顧姑娘今日原是來送姚姐姐回京的,現人已送走,海棠先回了。”
少爺?顧遙這才注意到顧知縣旁邊的人雖和安順差不多高、年齡差不多大,到底不是安順。
那人個頭不算高,比顧同知還略矮一些,不胖不瘦,笑容淳樸,和顧同知有些像,卻又不像。像的是同樣敦厚,不像的是,那人顯然被教的很好,更陽光一些。二十歲的男子,頭發一絲不茍地裹在網巾內;白凈的皮膚,襯得他整個人很干爽。
這樣的男子,顧遙很喜歡。
男子見顧遙望來,溫聲道:“五妹妹,初次見面,我就是你口中可憐的大哥。”
耳聞大哥的玩笑話,顧遙卻笑不出來,生出一股將人藏起來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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