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實話實說,顧珍卻挑刺:“你這是怪母親?一家子這么多人,都似你這般挑嘴,這飯還怎么做?”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顧遙正對面的四姑娘顧迎,眼圈一紅。這會兒大家的視線都在顧遙身上,顧迎的反應,除卻顧遙,竟沒別個注意到了。
顧遙輕笑,因道:“三姐言之有理。容女史正好教過我們,如何照料一家子的飯菜,也說過,這事兒不易。作為食客,喜歡就多吃,不喜歡可以少吃,倒是不必說出來。我不主動講,若是旁人問,我也會客氣一下。可剛才是母親問,一家人嘛,自然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了。”
提及容女史,顧珍就更惱。先前謝氏可說了,人非常難得,是沾了顧遙的光。
可顧遙是啥?婢女賤妾所出的庶女!
“你不過是——”
顧珍豁然起身,昂著頭顱,話未說完,就被小李氏拉住了。
可大家伙猜到她的未盡之語。
顧同知第一個色變,因他色變,小李氏雖然心里不舒坦,卻還是拉住了暴起來的女兒。
“我是庶出,姐姐是嫡出?”顧遙替她說完。
“遙遙!”顧同知立即出言喝止。
顧遙卻不肯停下來。
“爹,讓我說。這不是在鳳城,我受了委屈也要忍著。這是我家,就算母親不是親的,那也是母親。爹是親的,哥哥姐姐們,也是親的。”
小李氏死命拉住要暴起的女兒,顧遙卻火上澆油。
“三姐,你先別著急生氣。你是嫡出,你有胞兄親娘外家,這是你的優勢,你的優點,卻不是你驕傲的資本。真正值得驕傲的,是我們自己的本事!二姐姐的針線,六妹妹的畫兒,我的字。”
清冷的嗓音,淡定的口吻,和顧珍比更像個姐姐,更像嫡女。
話說回來,對顧家這種家境的嫡女,對小李氏這個富二代來說,世家嫡女到底如何,他們也不知道。能參考的唯一人選謝氏,只在太康待了一年,便隨著顧御史東奔西走,她們能學的,實在有限。
能意識到這件事的,并不太多,在場卻有一個例外,那人拍手笑道:“有理有理,我早說了吧,妹妹叫你們養歪了,偏沒人信!一個個的,凈瞎護。”
顧家的子嗣里頭,尤其是二房,都是中規中矩的,唯獨顧四爺,顧遙嫡出的二哥,顧珺是個例外。
顧珺只比大哥小一歲三個月,隨即的妹妹,又只比他小一歲六個月。別人三年抱倆,小李氏,四年生了三個。在顧同知離開家后,小李氏實在照顧不來三個孩子。老大是長子,要好好教導,小的又是個閨女,自然也要留下。這一數,能往外家送的,就剩老二顧珺了。
三歲起,顧珺就去了汝寧。
汝寧在歷史上赫赫有名,曾在漢時出現過汝半朝的盛世。汝寧是戰亂遭受地,也是個文化的起源地。李家先前的出身不夠,洗到了第三代,也洗了個七七八八。顧珺和表哥表弟們一起讀書,和表姐表妹們一起玩。
顧珺雖然借住外家,但他的直系親屬,全部在朝為官。豪門世家眼里算不得什么的顧家,在汝寧李家,是龐然大物。顧珺,在李家所在的三河鎮稱霸了十年。突然回家,遇到女霸王一般的妹妹。他不想詆毀自己的妹妹,但是,自己的妹妹,真的就是個奇葩的存在。
沒有李家姑娘的卑微的沉靜,又沒有三房堂妹的嫡出氣派。
顧珺實話說了,氣哭了妹妹,獲得全家指責,就像此刻,顧珍拉著小李氏的衣袖,抽泣:“娘,你看二哥說的什么話!”
不等小李氏說話,二爺顧珩已斥責手邊的弟弟:“妹妹有什么錯處直接說,怎能這般詆毀妹妹!”
就連顧遙,也奇怪地看著斜對面的顧珺,因道:“四哥這話奇怪,當娘的護著女兒、當哥哥的護著妹妹,再正常不過的事,怎就護不得了?”
這句一出,幾個孩子眼巴巴地瞅著小李氏,小李氏的臉色也很古怪。原來,小李氏因為夫婿在側,沒來得及說,顧遙那話,不是別的,就是她平日里的口頭禪。
顧珺怔過后,哈哈哈大笑,對顧同知道:“爹,你知道么?我娘整日說的就是這話。嘖嘖,五妹倒像是娘肚子里出來的。”
顧同知立即對這個次子有了好感,因道:“爹不在家,你娘又要照顧祖母,又要拉扯你們幾個,幾時清閑過?你還鬧她!至于你五妹妹,很小時候沒了生母,又在鳳城待了那幾年,受了不少委屈,還差點死在蒙人的刀下。后來到宛平,爹又忙,顧不上她,她管著這個家,還要帶著商哥兒,也不容易……”
“那我懂了。”顧珺立即表態,別人反是一怔,顧珺也不饒彎子,揭秘,“這么說來,妹妹就是太容易了,才會有些不懂事唄。自今日起,也叫她不容易就是了。”
在顧珺的插諢打科下,顧珍早忘了最開始的挑釁,視線全部落到顧珺身上。顧遙的反擊,似乎成了姐妹的小打小鬧。不管是小李氏,還是哪個,都不好再提先前的事……
就寢時,顧同知方和小李氏道:“當著孩子的面,我不好說,怕你們覺得我是護著遙遙。這會兒沒人,我也不瞞你。今日的飯菜,也不合我的胃口。今后你們喜歡吃甜的,那就多甜的,給我炒盤雞蛋就好。”
小李氏紅著臉,尷尬道:“原來,老爺換了口味。”
顧同知沒吱聲。
他沒有換口味,而是,真正喜歡甜食的人,已經不在了。他沒必要,再去吃那甜膩的食物。
“安歇吧。”
且聞此言,小李氏有些松弛的面容,嫣紅一片,聲若蚊蠅地嗯了聲,就要伺候顧同知入侵,卻被顧同知擋下。顧同知徑自打開了一張被子,裹得嚴嚴實實,躺下。
小李氏心里無比失落。
他們夫妻有三個骨血,成親快二十載。但是他們夫妻行房的次數,真的沒多少。早年小李氏不停地有孕,后來顧同知的不著家。年初,顧同知在家時,倆人依舊沒有通房,因為顧同知說:“你好生養,大著肚子北上,太辛苦了。”
避子湯?那玩意傷身,為了小李氏的身體,當然也不要喝了。
先前幾日,顧同知說一路旅途太累了,雖然宿在了小李氏處,卻并沒有行房。這會兒呢,顧同知又說:“明日我要早起,安歇吧。”
小李氏心底默默流淚。
她和堂姑姑,為何都是活寡的命?李家祖上造的孽,她們這些小輩享福的同時,也在還債吧?
小李氏覺得,她的夫婿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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