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同知不方便離開,商哥兒年紀小,恰顧珺游學歸來,顧遙便去找他:“孟爺爺病重,勞煩四哥陪我去保定府一趟。”
顧珺游學,直到錢袋子癟了才回家。這會兒才到家兩日便又得出門,還不用自己出錢,別提多歡喜了。但是,孟善病重,這是件讓人擔憂的事,他不能表現得歡樂,便道:“自家兄妹,五妹妹客氣了,什么時候走?”
“今日便啟程。”
兄妹倆簡單收拾了行囊,叫顧同知那里都沒有說一聲,便出門了。倆人出門已近午時,出了城門,太陽已西斜。顧遙心里堵得慌,壓根不覺得餓,一心趕路,便沒尋思吃飯的事。被太陽曬蔫了的顧珺,忍到兩家店時,忍不住了,勒馬問顧遙:“好妹妹,先吃個飯?”
“聽四哥的。”
聽我的?那是不是也要我出銀子?顧珺如是想著,心兒砰砰跳。
這可是大事。
算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吧,餓到腦袋發蒙呢。
兩家店再不錯,那也只是個小鎮,顧遙不挑剔,顧珺礙于兜里的銀子,也沒好意思嫌棄。吞了一碗炸醬面后,顧珺見茶只要兩文一碗,便又點了七碗茶。兄妹兩個,小廝兩個,并寒香玉娘車夫,一人一碗。一頓茶飯下來,七個人用了不到一百錢。
小廝小文,滿頭大汗走來,與顧珺低聲道:“四爺,還有二兩五錢三百文,只怕到不了保定府。四爺,同五姑娘說一聲?”
哥哥沒錢和妹妹要,顧珺丟不起這個人,便一如既往地把難題丟給小文:“隨你想辦法解決,總之,不能叫五妹妹知道我窮。”
小文額頭的汗,留得更兇了。
顧遙瞧見,認識到問題,忙道:“是我疏忽了。”
顧珺和小文松了口氣,就聽顧遙道:“這天熱得緊,應該給你們帶上些涼白開。”
啊,還要花錢?
顧遙低聲隨即吩咐寒香,寒香先讓店家燒了一鍋熱水涼著,又到顧珺跟前要錢買水壺:“四爺,出門太急,沒帶錢,四爺可方便給一些?奴婢去買幾個水袋回來。”
顧珺只得讓小文給錢。
小文跟著顧珺出門多,經常遇到這樣的事,關鍵時刻,一文錢要頂兩文用。一聽顧遙也沒帶錢,便知眼下便是這樣的時刻,如何肯給錢?
“水袋極沉,我陪姐姐去買吧。”
有人愿意做苦力,寒香自然不反對,因道:“那就多謝小文兄弟了。”
據顧遙所知,雜貨店離這家面館極近,哪知一大碗茶飲畢,小文和寒香還沒回來。顧遙有些擔心地問玉娘:“這倆人不會出事了吧?玉娘,我們去瞧瞧吧。”
不等她起身,寒香黑著個臉并那小文一并回來了。顧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寒香搖搖頭,顧遙便不再詢問,笑道:“怎這么久!快些裝上涼白開,還要趕路呢。”
待三人又進了馬車,不等顧遙開口詢問,寒香就道:“這個小文比老太爺還節儉。水袋十文二十文的事,他同店家使勁還價,講了整整一刻鐘。從十八文一個,講到了十七文。他又嫌貴不買,問我別處還有嗎?直直又走了二里地,十五文一個,買了七個水袋。”
聽著聽著,顧遙忽然笑了。
寒香不滿道:“奴婢累得要死,姑娘怎還笑呢?”
玉娘也不解。
顧遙便道:“咳咳,是這樣,我方才見小文滿頭是汗,以為他是熱的。現在想來,當是急的。二哥出門小半年,兜里估計沒銀錢了。你剛才又說出門急,沒帶錢,他怕是誤會了。不信,且等晚上瞧瞧。”
順天府到保定府,雖只有幾百里路,正常車速,也要兩日才能到的,必住兩日的客棧才能到的。一路無話,待到了晚上,天色暗盡,路過小鎮的客棧時,顧遙隔著馬車與顧珺商議:“四哥,天色太晚了,就這在處休息吧。”
顧珺便問小文:“這客棧我們住過不?”
小文知他的意思,忙道:“住過。上房一間二百文,下等的也要五十文。”
那他們這一行人,一宿便要一兩銀子啊,再吃點飯什么的,顧珺感覺活不到保定府了。客棧還是別住了吧,但是,有個難題。怎么說,才能叫顧遙住農家,又不會發現自己沒銀子呢?
“沒錢真難受啊。”顧珺如是感慨著。
小文十分不客氣地接話:“沒錢還要面子,更難受。”
“閉嘴!為了省錢,我什么破屋子沒住過?我何曾要面子了?”顧珺壓低聲音,怒斥小廝。
“人家都是在外面要面子,您倒好,愣是在家人面前撐面子。”
顧珺才不肯承認,只道:“告訴五妹妹又有什么用,她也沒銀子啊!”
“哪個說我沒銀子的?”顧遙掀開簾子,笑瞇瞇地說道。
顧珺道:“不是寒香說你們沒帶錢的么?”
寒香忙道:“回四爺,奴婢沒帶錢,帶銀子了。”
顧珺:……
說話間,寒香已下馬車,遞給顧珺一整塊雪花銀,五兩沉。小文看著銀子的目光,如狼似虎,不等顧珺發話,已麻利地將銀子接住,順手丟進袖袋。
顧珺:……
真想一巴掌拍死這丟臉的貨。可想到這沒出息的玩意,特別會省錢、特會過日子,顧珺忍了。
一行人住進了客棧,等飯菜的功夫,顧遙問顧珺:“四哥手頭常常入不敷出?”
顧珺特別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顧遙又問:“沒銀子是不是特別難受?”
這不是廢話么?顧珺哀怨地看著妹妹。
“那你怎不計劃著過日子?”
顧遙好奇地問著,顧珺原本受傷的自尊心,便如同一把鹽水灑了上去,更疼了,甚至產生一股把妹妹丟在荒郊野外喂狼的沖動。
這其實是個誤會。
顧遙并不是想知道顧珺如何,而是想知道鄭智可能存在的心理。按宋海棠說的,她該把鄭智用掉的銀子都要回來。但是,幾千兩銀子呢,對鄭智來說,除非和家里人開口,否則,肯定還不上的。
顧珺心里兩個小人斗了半天,最后癟著嘴道:“計劃了,但是進項太少,我又想出門,只好常常入不敷出。”
顧遙頷首,表示理解。
她給鄭智算過,即便各種節儉,以鄭智的財政收入,養著那一群私衛,只是剛剛好而已。如果不是有自己的銀子支持著,鄭智也只能像顧珺這樣的饑寒交迫。
想到鄭智將來有自己,顧遙便調侃顧珺:“看來,回頭我和父親母親說說,給四哥找個會過日子的四嫂才是。”
哪知顧珺道:“小文就很會過日子,哪還用找別人?”
“噗嗤。”
顧遙以為自己的茶水噴出來之際,卻發現自己后背一片濕潤。自己要噴,噴不到自己的后背才是啊!顧遙轉身,見隔壁桌子的女子,丟下茶碗,連聲道歉:“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