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謹嫁人開始,顧塵接著,顧遙次之,隨之顧璇也要嫁出去。一年嫁了四個閨女的顧家,人人都是挖心掏肺的。有的人心疼錢,有的心疼人走了。
謝氏疼得直呼:“趕緊給小子們娶媳婦。再這么嫁下去,我可受不住了。”
話雖如此,顧瑯的親事,謝氏還是希望明年過后再提。
小李氏牽著幼子,默默地盤算著這幾個孩子的親事。先給長子娶親,后嫁閨女,順便把庶女也給嫁了。至于次子,她想晚兩年的。下一科鄉試,萬一能中個舉人之類的,便能娶門好親了。不像長子這樣,頂個秀才的名字,根本就娶不到五品以上人家的閨女。
哎……
長嘆一聲,小李氏薅來一本《三字經》,艱難地對著幼子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斷機唔,唔唔山……”
才念了沒一會兒,小李氏自己就撐不住了,氣氛地丟下書冊,憤然道:“一定是老五,看我不給她弄嫁妝,她心生不滿,騙我的珍姐兒,珍姐兒才會這么逼我讀書的。不行,我必要找她好好說道說道!”
說著就要起身,婢女芝蘭忙把人攔住。
芝蘭咽了咽口水,努力思索著,磕磕跘跘勸著小李氏:“孟侯爺說咱五姑娘是讀書人。那讀書人,看中書就跟奴婢看中首飾一樣。哪舍得為了懲罰別人,污了自己的喜歡的首飾?這事,依奴婢看,還是三姑娘自己想的主意。三姑娘自己長大了,又是要嫁進真正的讀書人家,少不得學三夫人的幾分酸性子了——”
這話說到小李氏心坎里了,她立即附和:“你說的極是!”
夫人這么好勸?芝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就聽小李氏道:“老三家的,可不就是酸么!渾身上下都是泛著酸氣,老三這么出息,都叫她拘得連個屋里人都沒。”
蘭芝啞然。
夫人還是那個夫人啊。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三姑娘現在好厲害啊,猜夫人大舉動心思猜的可真準。三姑娘這么厲害,那日自己不要三姑娘的銀子,就替她做事,應該,會叫三姑娘喜歡吧?
蘭芝暗搓搓地想著,隨即又將顧珍教她的話,背出來,反一一道給方氏聽。
三姑娘為何不自己說?自己也問了呢,三姑娘給的回答是:“同一件事,旁人說一個字,我娘都能牢牢記得;我們別個說破嘴皮子都不頂用。”
蘭芝仔細一想,可不嘛。
先前老夫人沒少被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偏又不好把事兒鬧出來。畢竟,這兒媳婦不僅是兒媳婦,還是娘家侄女呢。
被蘭芝夸贊的顧珍,這會兒特別頭疼,躺在炕上假寐,其實是在和另一個“自己”溝通。這個自己,是才出京城過江時出現的。總是時不時出現在她的腦海里,或者肚子里,也可能是身體里。顧珍自己也說不清,總之,有那么個人存在,指手畫腳地參與著自己的事,不給還不行那種。
這個自己,只在五妹出現的時候,才會安分些許。認識到這個,顧珍更愿意秏在顧遙那里了。這不,懶得被另外一個“年長”的自己教導,顧珍起身。
這世上,對自己最了解的,除了對手,便是自己了。她才爬起來,那個聲音立即提醒加威脅:“你想去顧遙那躲著是嗎?我再怕,也不至于這幾日都熬不過。”
顧遙馬上出嫁了,還有七日,顧珍心里酸酸的,依舊停下了腳步。因為,鄭家要用古禮、于日落之際把顧遙娶走。為了大婚順利,鄭家出了兩個有過古禮經驗的人婦人來教顧遙。
顧遙真的很忙。
靈魂體顧珍,見年少的自己被勸住,心下一松。不禁暗道,當年的自己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起碼,傻得好忽悠不是?這么想來,那個本應該在幼時便亡故的五妹,還算厚道。
視線落在手中的玉米飴糖,靈魂體顧珍在心底嘆道,這一世,變化的還真多啊。先前,她到死都不知道大明還有這種食物。
不過,也可能是本來就有,只因自己見識太短,一無所知,愚蠢得不可救藥。
少女顧珍啃了兩塊甜而不膩的玉米糖后,坐起身子,默念:“老大,你不是說爹為了不懂事的我,都丟官還被人害死了嗎?吶,我不會做你說的那些蠢事,所以,并不信這個結果。”
靈魂體顧珍只有情緒沒有語氣,因道:“你會的,明年的意外之事發生后,你就會的。”
顧珍不與她分辨,只道:“照你這么說,你現在應該很想去看爹爹吧?求我滿足你啊!”
爹爹,父親,因為感情不同,稱呼才得不同。
顧珍卻是沒猜錯,靈魂體顧珍,最想看到的、最愿意看到那個,便是父親了;直到失去,才知道對自己多好、自己又多么期待的,便是父親了。
求年輕的自己?
她曾無數個夜晚幻想著自己可以對年少的自己說些話,求求小姑娘都可以。這會兒夢實現了,不就是求自己嗎?又有何難!
“求求你,年輕的顧珍,不要任性,多陪陪父親,快去吧。”
小勝一籌的顧珍,雀躍地朝書房跑去。待到書房,卻又慢下腳步,躡手躡手地、墊著腳尖朝里走,走向那個在窗邊發呆的中年人,悄悄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這一點,靈魂體顧珍,也是極為羨慕的。自己的一生,和父親,不曾有這般親近。因為不曾有,所以,她放棄了身體的主動權,就這么默默看著“自己”幸福,去修正少女的錯誤,便罷了。她不知道以靈魂的狀態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是,如果只有一個意識活下來。
那么,她希望是幼小的自己。
被蒙上雙眼的顧同知,直接道:“珍珍,你大了,不可調皮了。”
顧珍放開了父親,乖乖坐在一旁,隨即又站了起來,跑到顧同知眼皮底下,仔細看了半晌,開口。是肯定中帶著緊張的一口,她說:“爹,你剛才哭了,為什么會哭?”
“你五妹妹,還那么小就要嫁人了,成了別人家的人了,我怎能不哭?”
顧珍頓時知道自己白擔心了,沒好氣道:“這還好幾日呢,你急什么?到時候我就一個要求,您得記著您的大姑娘我,還沒嫁人呢,你要是出不出五妹妹這會兒的效果,我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