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這種日子,對特粘娘家的人,或是這幾日在婆家不好過的人來說,十分要緊。對經歷過多次變動的顧遙來說,除了某人某事太兇殘了外,其他還不錯。相較起來,她感覺像是出門玩了幾天,今天回家的感覺。
顧遙以輕松愉悅地進了主院,被顧珍打了個措手不及。
顧珍完全當鄭智不存在,截了人就道:“可算回來了!你出嫁當日,鐵嶺衛來人,說是他們的千戶大人送來了賀禮。爹見了賀禮后,便整個人不吃不喝。我便讓人去府衙給他告了假,說他是不舍得你出嫁難受的,你可別說漏嘴了啊。再走快些,我們直接去爹爹那。”
主院,老爺子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小孫女被拖走,看著孫女婿主動跟了上去。
鄭智不僅跟了上去,還面色凝重地問:“三姐,那個千戶可是姓沈?”
這個三姐叫的顧珍終于露了個笑臉,她歡快地回答:“是啊,妹夫怎么知道的?”
鄭智冷冷地盯著面色慘白的顧遙,冷哼:“這要問你五妹了。”
顧遙不答,忽然掙開顧珍的手,提起石榴紅的裙子狂奔。險些被媳婦氣暈的鄭智,之所以沒有掉頭走人,是因為他還要追上去,把人拎回家收拾。
“爹,你怎么憔悴了這么多,是沈,是她嗎?”
追著顧遙的鄭智,聽見這句,冷聲道:“顧遙,回來。”
顧遙卻似沒聽見似的,直接吩咐鄭智:“你來的正好,守下門,不叫別個進來。你們,其他人都下去。”
統共兩個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動。
鄭智本來就不高興,但見二人不聽顧遙的,找到了出氣的途徑:“回門的姑奶奶和姑爺,說話不好使,是因為顧家不歡迎我們是嗎?不歡迎也得聽,出去。”
兩個婢女依舊不動,一個解釋:“五姑爺,奴婢得的命令,寸步不離地守著二老爺。”
鄭智懶得廢話,直接下令:“丟出去。”
他的話音放落,不知道打哪出來了個勁裝男子,抓了兩個婢女丟出院外。才追上來的顧珍,驚問:“你是誰?是我們家的人嗎?”
男子面無表情地說:“不是。”
至于是誰,就不告訴你了。
院內,顧遙問顧同知:“爹,是沈姨娘給的,是嗎?她給了什么?”
聽聞“沈姨娘”,顧同知抬頭,露出一對紅腫的眼睛。他費力地瞧了又瞧,待見眼前的人是小閨女時,搖了搖頭,干笑道:“胡說什么?你姨娘,早就去了。”
顧遙冷笑:“爹你別騙不了我。鐵嶺衛千戶送來的,定然不是沈從君送的禮。而我,知道她沒死。所以,只能是她,只會是她。”
鄭智聽她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是沈從君給的,心情十分復雜。不是沈從君給的,他自然安心;但是,媳婦如此了解另外一個不比自己差的男子,他要如何開懷?
是的,沈從君不比自己差。
這一點,毋庸置疑。
曾經,自己還有個高高在上的出身,如今,他并不比沈從君高貴些什么,卻沒有沈從君的位置。靠著父親的關系,他拿了這個武舉的功名,在依靠家里的關系,只怕也只能入營做個百戶什么的。千戶,還是要自己去爭取的。
還能比的,就是長相。
自己雖然不差,但同沈從君那種陽剛的俊朗比,自己沒有任何優勢。
醋壇子相公如同吃了一樹檸檬,顧遙毫不知情,她只在乎顧同知。沈姨娘,到底給了什么樣的禮物,叫他如此消沉?顧遙四下望去,見顧同知袖子里似乎藏了什么東西,便動手去搶。
顧同知并不是普通的讀書人。他的拳腳不及顧御史,卻比一般人強了許多,顧遙動手,他只是輕輕一動,便將東西護住了。
顧遙便去找幫手:“鄭智,快來幫忙。”
鄭智看得分明,但是,從岳父手里搶東西,這合適嗎?
猶豫著上前的功夫,顧遙已開始威脅顧同知:“爹,你女婿是武榜樣,你不用心存僥幸的,讓我看看。”
顧同知猶豫片刻,將袖間的東西露出。
一根發簪,普通的玉簪。玉簪色澤很雜,不像玉,更像街上那些石頭雕刻而成的。這東西,算不得什么好禮物吧?顧遙仔細看了又看,忽然認識到一個可能。
“不可能只這一樣,還有什么,爹一次性拿出來,省得我動手。”
還有,便是一封信,沈從君親自執筆寫的信。
七月初七,沈鷗舊傷復發病逝。才過頭七,她找沈從君說了抱歉,要把十歲的女兒托付給他。沈從君不知她要赴死,以為她要改嫁,便沒理她。無奈,沈姨娘便又拿出這個發簪,告訴沈從君,如果沈從君實在恨她,不愿意養這個妹妹,那就拿著這發簪去找顧同知,讓他來養。
沈從君接了發簪。
因為他不希望沈姨娘真的去北京找顧同知。
哪知,他收下發簪一個時辰后,沈姨娘便自刎了。
人死如燈滅,沈從君很憋屈,但沒了計較的理由,又是和自己的親妹妹計較,他做不來。想著沈姨娘說的話,他便使人將這簪子送到了顧家,顧同知的手上。
賀禮,真的不存在。
沈從君并不知道顧遙要嫁人。
簪子到了,沈姨娘的死訊,便也到了。實話說,顧同知有一段時間,恨沈姨娘的時候,真盼過沈姨娘就這么死去。可這么多年了,他能知道沈姨娘還活著,在某處活的好好的,像從前那樣幸福,他也慢慢放下執念。又覺得,這樣也挺好。
現在,人真的沒了。
顧同知的惦念沒了,怨念也沒了,好似自己的魂兒,也沒了。
但是沈姨娘人沒的消息,他誰都不能說。因為,當年是他親自放走的沈姨娘,自己置辦的空棺材。包括顧西在內,都不知道沈姨娘還活著。
顧遙這時,再一次聲明:“還有什么事?爹你不用瞞我了。你可能不知道,沈從君的父親,便是那個人。姨娘,如今是沈從君的繼母。”
此言一出,顧同知并鄭智皆驚。
鄭智想起了那年,忽然出現在順天府的沈從君,還有哭成淚人的顧遙。
顧同知則顫聲問:“你,你幾時知道的?怎么知道的?還有誰知道?”
腦子還不算糊涂,意識到這個,顧遙便講了永樂八年的些許事,包括顧西也知曉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最后,顧遙陳詞:“所以,爹不要瞞我,瞞不住的。”
是啊,瞞不住的……尤其是,閨女還認識沈從君的前提下。
顧同知頹然地垂下腦袋,道:“你姨娘,這一次,真的死了。報信的,是沈從君。”
。妙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