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交給自己的活兒,鄭智不存在做不好的事,周禮就這么被劃拉進伯府了,還被妻子的外甥追著屁股問:“四姨父,表弟何時能來?”
鄭宇并不缺表弟,但是他娘叫他問,他當然得聽從。聽從,并執行得很漂亮。是以,唇紅齒白的男孩,一臉好奇地說:“聽說他們還沒來過順天府呢,順天府是京師,他為何不來順天府?還是四姨父家沒有銀子,出不路費?若是這個,銀子我有哦。”
這話說的!
雖然姐夫楊旦非常有禮地挪開了視線不說,還假裝沒聽見,但周禮依舊窘迫交加。這時,只聽鄭智訓斥兒子:“不要亂說,誰家能差這點子路費?”
周家,還真差,周禮滿嘴苦澀。
顧遙從小荷和顧迎嘴里套出周家的經濟狀況后,方知周禮之所以沒拒絕住進伯府,不是因為不好意思拒絕,而是因為——窮!
周禮的表妹陳姨娘,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女。老夫人在世之際,陳姨娘的日子不比顧迎差。雖說有顧迎只節儉之故,但老夫人貼補侄孫女,也是人人皆知的事實。為此,大房的人早就不滿了。老夫人孝期已過,兩房直接分家。
這一分,二房捉襟見肘。
周禮兩口子之所以提前北上,乃因囊中羞澀。十個孩子啊,便是吃飯,一日也要不少銀子,何況幾個男孩子還得讀書。周母不是沒想過叫兒媳婦貼補家用,但是顧迎明確說了,自己的陪嫁少,已經一分為二,要給兩個閨女做嫁妝的。
“兒媳母親便是這般做的。”
周母十分明白那個只見過一面的親家母在顧迎心中的地位,再一想,庶女的嫁妝能有幾個,少不得放棄。
按照周母的意思,多幾個人北上,就能省家里的幾口嚼頭,兩位嫡出的姑娘并嫡出的孫子少不得要跟的;大孫子和二孫子,才是周母的心頭寶,也是要跟的;陳姨娘生的都跟著了,沒道理不叫小荷所出的一雙兒女不跟啊!一圈捋下來,北上的路費又不夠了。
周母一咬牙,拍板,大家都別去了!顧迎不出家用可以,家里條件這樣,總不能讓你的兒女過不好年唄?衣裳壓歲錢留出來吧。顧迎一直以嫡母自居,偏心自己的子女,對其他人卻也不差的。一聽這話有理,留了銀錢和買好了布料,好給大家做新衣裳。
小荷哭著對顧遙道:“奴婢苦勸不住,四姑奶奶非要出,奴婢也是沒辦法啊。”
她倒不是哭銀子,而是,顧迎所出的孩子,好歹是嫡出,外家又給力,沒人敢克扣;她那一雙兒女,還不知怎樣可憐了呢。
顧遙已經安排兒子去叫周禮難受了,便不說別的,問顧迎:“太康的年禮——”
“我每年都送的,便是我不送,公婆也會提醒的。”顧迎如是道。
周母和周秀才都提醒,但是,一文不拔。周老夫人在時,公中到是會出一些。這幾年,都是顧迎自己出了,混到一起了。小李氏不上心,顧佑只以為那是在顧遙和顧珍的映襯下才顯得的少,便也不曾在意。以及,三個女兒婚后生活千差萬別,顧佑卻沒什么愧疚。陪嫁上,他給三個閨女出的是一模一樣的。
顧遙嘆息,不去追求這背后的細節,只問顧迎:“所以,你們真的是因為路費,才沒有從太康走的?”
“是真的。去太康要坐馬車,時日慢,也比船資貴。”顧迎不是個一無所知的婦人,周母讓她管家時,給她多少錢,她就做多少事。只半年下來,為了省錢,她真的是很擅長精打細算的。
會過日子是個好事,顧遙便不說了,提醒顧迎:“再怎么節儉,明日去楊家,你還是要備點禮的。”
“啊,明日就去啊?”顧迎毫無準備啊。
顧遙反問:“又沒別個長輩在,明兒不去楊家,去哪里?蹇家么?別忘了,姑姑可是過繼給張家了。我們私下來往那是私下的事,明面上的大禮,還是要遵從的。”
顧迎無話可說。
而在前頭的楊旦聽到后宅傳來的話,隨即笑道:“如此極好,家母和內子翹首以盼許久了。不知五妹夫是否得閑?”
丫鬟則道:“夫人說了,讓伯爺也去。”
聞言,鄭智立即對楊旦道:“有空,三姐夫晚上回去便備酒吧。”
丫鬟傳完話,轉身進了后院,周禮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問鄭智:“五妹夫,家里頭的事,您都聽五妹妹的不成?”
“也不是,大事聽我的,小事自然要聽媳婦的。怎么,四姐夫不是?我和三姐夫都是的呢。”鄭智故意說道。
楊旦咳了咳,他想說,他媳婦雖然脾氣有點大,但是人很好的,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極為聽話的。但是,鄭智今日特別奇怪,他便不好戳破就是了。
他這不好意思,落入周禮眼中,便是真的不好隨意了。
怕媳婦,當面點出來,大多數人還是會羞恥一下的。畢竟,文人還是要臉的。無恥這種事,只有鄭智這種武將,才能做到。
周禮這一刻,動了投靠大姨子的心,然而,大姨子這會兒待產,楊府雖是官賜宅邸,但統共三進,只怕不能像鄭家這樣,直接給了他兩個兩進院子。一個居住,一個會客使用。周禮沒有深深拒絕鄭智的拉扯,這兩個小院,也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嘆息的周禮,問起了楊旦舉業上的事,試圖把鄭智排除在外。豈料,楊旦道:“我不參加下一次會試。”
原因?宣德皇帝已將自己登基后的第一場會試,交給了三位閣老。楊閣老既然是主要負責人,楊旦準備避嫌,他說:“來日方長,不急于這一時。”
你不急,我急啊,我家里快沒米下鍋了!周禮在心底吶喊著。不過,楊旦不參加的理由很妥當,他很懂。就像他身上這個舉人功名,就是大伯父在祖母的逼迫下,給自己走了后門得來的。當時大伯父特意避開了一期,他才成了正正經經的舉人。所以,楊旦便是走后門,也要換個別人主持的時候,周禮以己度人,如是作想。
周禮想了想,客氣地問:“那我要避一避么?”
楊旦自信笑道:“不必。其實我父親最是鐵面無私,我又有必中的把握,屆時被他點了,別人少不得說幾句閑話,讓我平白蒙冤。我既有這本事,為何叫別人說呢?”
原來情況不一樣啊!
周禮心里苦,還不能言。楊閣老不徇私,他拿什么中進士?要寄希望于下一科么?
偏這時,鄭智笑著道:“那這樣,聽聞金大人和楊閣老關系不睦,我跟陛下建議讓他做下一科會試主考官,如何?”
挑楊家的仇人做主考官,自己還能落個好?周禮憤憤不平地看著鄭智,完全忽略這個連襟能左右皇帝的想法,是件多么nx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