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站外頭,進屋吧。豆官,去找你哥哥和弟弟玩。”顧家如今就這一根獨苗,顧珺便把那個表字給去掉了,以示親近。顧珺一面向里走,一面問鄭智,“這個圣上不是今上吧?”
已經要丟出去的東西,這事沒什么好隱瞞的了,鄭智便道:“是成祖。成祖給我這個爵位時提了要求,要我將來還爵李家。內監總管那里,還有他當年的手書。今上知道此事,我只說我去李家挑人,他便準了我兩個月的假。兩個月若是直接去盱眙,自然來得及。繞到太康,我們又帶著孩子,便有些緊迫了。”
顧珩聽了,不禁相問:“辛苦這一趟,就因為我小妹要回家看父親?”
鄭智笑著稱是,仿佛這件無比幸福的事。
顧珺則搭著鄭智的肩頭,笑道:“還是你會哄媳婦,哪像我?把媳婦都搞丟了。”
這是個不好接的話題,鄭智咳了咳,顧珩訓斥了弟弟兩句,也就罷了。進屋落座后,顧珺才又和鄭智說:“爵位倒也無所謂,憑你這些年軍功,衛指揮使總能拿到的。不過,便是我不大懂,也知道衛所的指揮使不如神機營將軍實惠。到你卸任之際,還會去鎮守邊疆么?”
鄭智一一答著,二人你來我往,氣氛還不錯。但話題的掌控者,顯然是顧珺這個次子。顧珩偶爾開個口,顧珺就像踹他;顧清商則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只字不發,像個影子。
顧家這兩代的長子,都不怎么靈光啊。鄭智忍不住懷疑,顧家的風水是不是有問題。想到最小的小舅子,鄭智便問:“四弟何時歸來?我盤算下時間,回程時好和他碰個面。”
孫子輩守孝時日短,過了孝期,比顧遙足足小了十歲的顧瑜,便被顧佑丟到書院。他已經有了一個不開竅的長子,幺子再這樣,他心口疼,受不住的。
這會兒,顧佑正捂著胸口,嘆息:“今年秋闈,你大哥八成又要落榜。他做的那文章,我都看不下去,哎……你二哥因為那個張二娘,又不好參加明年的會試,我這心啊。”
都是糟心事,怪道父親如此蒼老,顧遙問:“三弟和四弟呢?”
“哎,你四弟十七歲過的縣試,統共錄取二十八個人,他二十七名,就這名次還是搭著人情的,只能說比你大哥略好一點。老三呢,一直要等你四弟過了縣試再去考。為了讓他參加縣試,兩年前我才動用人情讓你四弟過,便是因為老三一直不去考。這不,老三一次出手,就是案首。”
“這個三弟怎么回事!”顧遙不悅道。
“噯不能這么說老三。”顧佑以為她責怪顧清商出風頭,少不得替庶子解釋幾句,“他要是早幾年就參加縣試,一次過還拿了案首,叫其他幾個兄弟面子往哪擱?心里又怎么好受?”
“合著三弟有這樣的想法,是爹你給灌輸的啊。”真心無語啊,顧遙氣道,“三弟第一次縣試就拿了案首,大哥二哥四弟面上依舊無光啊。一樣是兒子,家財肯定是要留給嫡、長的,不管是您不許他上進,還是他自己不上進,都是不對的!回頭我得好好和三弟說一說。”
顧佑被閨女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顧遙還不自知,開始說顧珍在京城的事,說顧迎兩口子的問題。
說完后,顧遙嘆息道:“祖母還在世就好了,讓她敲一敲四姐,能見到三嬸也行啊。爹,三弟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別的你們都可以壓制,你記好了,一定要挑他中意的。對男孩子來說,妻子實在太重要了。一個聰明能干的妻子,不僅能理家管事,還能生聰明的孩子。”
“哦哦,我一早就說了,娶媳婦隨他的。”顧佑有些心不在焉地說著。
聰明的妻子生聰明的孩子?感覺很有道理?他母親便不及二嬸靈巧,他便不及三堂弟;他所有的妻妾,沈姨娘顯然是最聰慧的那一個,遙兒也是孩子里頭最耀眼的那一個;他的妻子不靈光,幾個嫡子,便沒有庶出的商哥兒聰慧……
二房嫡弱庶強的局面,只是因為他娶媳有誤?顧佑恍然大悟。隨即一想,孫子已經生出來了,第三代來不及了,只能從孫媳婦著手了。
“七七說了人家沒有?”顧佑忽然打斷顧遙的絮叨,如是問道。
“自然沒有。女孩子嫁人就更要緊了,七七一定要找個她自己能拿捏的優秀少年。爹問這個做什么?有合適人選?”
“沒,沒有。”顧佑磕磕絆絆地說道,為了掩飾了自己原本的意圖,他轉移話題,笑道,“怪到你中意鄭智呢。那孩子不錯,打小還聽你的。”
說到這個,顧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說:“十幾年前,我哪有這樣的覺悟?這樁親事能成,爹疼我是一方面,鄭智一直鬧著要娶我才是主因。另外,我們倆的親事,是孟爺爺一早就相中的。孟爺爺,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從顧遙向往的表情里,顧佑看到了女兒對另外一個老人的敬重,不由想到自己父親,他起身,道:“走吧,時間差不多了,該去祖墳了。”
“不急,大嫂還沒到呢。”顧遙笑嘻嘻地說。
昨日下午他們到的時候,牟氏恰到好處的熱絡,不會因為她嫁得好就高看她,也沒有因為顧迎拎不清就不待見,大面上一模一樣。只這一個,便讓人很舒坦了。所以,牟氏這個嫂子,顧遙還是很滿意的,給大嫂禮物的時候,便又厚了三成。
反正,她家沒別的嫂子也沒別的對比,她想怎么給就怎么給。不過,顧遙到底還是依著顧佑的意思,和顧迎、兄長聚到了一起。
說話間,牟氏笑盈盈地走來,道:“族里的人都到齊了,四妹和五妹去見見吧。祭品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去祖墳。”
聞言,顧迎面上訝異難掩,她怎么記得,幼時不準她們女孩子去祖墳的呢?
顧遙不知過往,聽見祭品已經連夜準備好了,立即起身欠禮,道:“大嫂辛苦了。”
牟氏辛苦慣了,也沒少聽丈夫和婆婆的客氣夸贊,從前她也會客氣地回一句應該的。但當同樣的話從顧遙嘴里出來后,她還感受到了心疼和感激。所以,這一次,她露了個真真切切的笑容,也沒有說虛假的話,默認了。
她正感動著呢,結果,顧遙話鋒一轉:“不過,誰讓你是我家大嫂呢!三嬸先前就和我們說過,千萬別做長媳,會累趴的。日日辛苦,做得好呢,大家覺得理所當然;做不好,還不知道多少難聽的話等著呢。”
牟氏被顧遙逗笑,笑中帶淚。是啊,可不就是如此么?
“你這孩子,又胡說了!”顧佑嗔了小閨女一句,招呼大家去見客。
見過族人后,眾人準備出門之際,顧迎忍不住提醒大家:“母親還沒到呢。”
氣氛為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