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閨暖

第十四章 稱病

次日一早,玹老爺上朝前帶著小廝隨從去了一趟二房,與瓚老爺在書房談了一盞茶的時間,走時面色不佳。

瓚老爺回房時依舊面色緊繃,顧夫人迎上來關切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瓚老爺沉聲道:“大哥來問我如何任職的事,我自己尚有疑惑,如何解答的清楚,大哥十分不悅,認為我對他有所隱瞞。”說到最后語氣頗為無奈。

顧夫人輕輕笑了笑:“別說是大伯,就是我也想知道。”

瓚老爺聞言苦笑了一聲,轉頭見炕幾上擺著一枝人參錦匣和一包燕窩還有一些包好的補品,不由奇道:“這是預備送與誰的?”

顧夫人親手接過丫鬟端來的茶盞奉給瓚老爺,柔聲道:“是三弟妹有些不適,昨晚高嬤嬤來把箬兒接回了三房,我一會過去看看。”又與瓚老爺商量:“弟妹是雙身子的人也不知病的輕重,我不便帶箏兒和筠兒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等弟妹好些我再讓孩子們去看望!”

瓚老爺點點頭:“一早上亂糟糟的,讓孩子們都在自己院里吃罷!”又道:“我今日去打點些公事,先遞帖子去端王府拜謝一番。你幫我準備一份厚禮。”想了想,又叮囑道:“禮金我們自己出,不走公中。”

顧夫人忙應了。

夫妻倆又閑話幾句,各自出門。

顧夫人與鄭嬤嬤到三房時,屋中只有高嬤嬤守著阮夫人,丫鬟全被打發了出去。

高嬤嬤見顧夫人一大清早便來了,老爺嫡親的大嫂反而蹤影全無,不禁有些齒冷。

她忙迎出來,對著顧夫人恭恭敬敬道了萬福:“奴婢給二夫人請安!”

幾日不見白胖豐腴的高嬤嬤竟瘦了一大圈,險些讓人認不出。

顧夫人忙扶她起來,輕聲詢問:“三弟妹好些了不曾?”

高嬤嬤搖頭嘆氣,親自上前打起簾籠請顧夫人進屋。

阮夫人見了二嫂,要站起來見禮。

顧夫人忙緊行了兩步,拉住弟妹的手直接在床邊坐了,“快別起來,看頭暈!”

高嬤嬤親自為顧夫人沏了盞茶,又邀了鄭嬤嬤去外間坐著說話。

顧夫人看著面無血色的三弟妹,吃驚不小。

三弟妹平時最注重保養,一直面色紅潤,懷了身孕也沒受什么影響,前兩日看她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憔悴成這樣了。

顧夫人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嘴里笑道:“怎么沒看到箬丫頭。”

阮夫人拉著二嫂的手,強笑道:“多謝二嫂記掛著我!箬兒昨晚淘氣到很晚,回家又因擔心我,受了驚,到現在還沒起身呢。”

雖說著關心女兒的話,眼睛里卻沒什么神采。

顧夫人見了不由暗暗心驚。

阮夫人看著二嫂柔和的眉眼,只覺得像嫡親的姊妹一樣親切,這才漸漸敞開心扉,慢慢說了事情的經過,“……那日多虧了二哥,不然我這一輩子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他若真有個萬一,我和箬姐兒還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可怎么辦?”她說著用帕子拭了拭淚。

“我就是傷心他有什么事寧肯憋在心里也不跟我說,夫妻這么多年我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在他心里與陌生人何異?這讓我這個做妻子的情何以堪!”阮夫人的語氣漸漸有些激動。

顧夫人輕輕撫著她的背,勸慰道:“男人心里都有他們自己的想法。”

這時滿臉胡茬的三老爺突然闖了進來,跪倒在腳踏上緊緊握了妻子的手,顫聲道:“素娘!你誤會了,我只是不善于表達,并不是不在乎你。你這么好的嬌妻美眷,我哪里舍得撇下自己去尋死!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這個道理我懂,并不會真的去計較,更何況我現在家庭美滿,父母健在,仕途風光,又要再做父親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原來三老爺這幾日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他一直在東耳房守著妻子,今日見二嫂來了,這才在窗外聽著她們說話,他也想知道妻子究竟因為什么事傷心到連肚子里的孩子都顧不上了。

他張開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妻子隆起的腹部,布滿血絲的眼中閃著期盼的亮光:“若是女孩子我會手把手教她練字,給她最好的!若是男孩子我要親自教他拉弓射箭,將我一身的武藝傳給他……”

聽著丈夫生澀地對她訴說心事,阮夫人的淚止也止不住,心中又暗暗慶幸,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沒受什么損傷,不然她后悔都來不及。

顧夫人見她們夫妻和好,定有許多貼心話要說,臨走時并沒有打擾她們。

高嬤嬤細心幫老爺夫人掩了門,笑著將顧夫人送出老遠。

顧夫人回來時特意去了趟兒子的青竹院。

只見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她心里咯噔一下,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站到檐下。

小丫頭蟬兒正在屋里告狀:“……來了這么一半天,不是碎了盤子,就是損了折扇,她這樣嬌嬌弱弱的能干些什么?這哪里是正經送來服侍人的,還得讓人去侍候她!”

正坐在榻上看書的云簫聽了笑道:“罰她月錢就是了,一大早就因為這么點子事生氣?”

一旁的小童聽了嘿嘿笑道:“她定是怕爺舍不得!枉做了壞人。”

蟬兒白了那小童一眼,一板一眼道:“既然爺都吩咐了,奴婢自然照辦,日后再損壞什么就從她的月錢里扣!”

窗外的顧夫人輕輕松了口氣,沒有進去打擾正在讀書的兒子,直接去了上房請安。

芷蘭院里,竹月見小姐遲遲未曾起身,便入內請小姐起來梳洗。

揭起半邊帳子,掛在鉤上,露出三小姐傾城的俏臉,肌膚賽雪,櫻唇粉嫩,一頭青絲垂落枕畔,鳳眸揚起美麗的弧度,安穩合目而眠,美得就像一幅畫。

竹月看著看著不由癡了!

云筠聽到動靜睜開眼,見是竹月,便問:“三嬸母怎么樣了?”

昨晚她們剛回到芷蘭院,就聽說阮夫人病了,高嬤嬤來請五小姐回去,云箬急急忙忙收拾東西跟著高嬤嬤走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竹月驚呼一聲:“小姐,你的眼睛怎么又紅又腫!”

甘露聽了忙吩咐門邊的小丫鬟:“快去煮兩個雞蛋,給小姐敷一敷能好一些。”

云筠掀開粉荷青羅被坐起身,抿唇不語。

竹月見了便不再問,與甘露上前服侍小姐穿衣梳洗,又趁空回道:“夫人一早去探望三夫人,讓小姐在自己房里用飯。”

云筠輕輕點了點頭,安靜坐在那里任甘露為她敷眼睛。

這時有小丫鬟在外間臨窗的小炕上擺飯,甘露便服侍小姐移步至外間。

只見炕幾上擺了一碗白糖粳米粥,一盤小巧的蝦餃,還有幾碟時令小菜。

云筠沒什么胃口,只簡單吃了一點粳米粥。

漱口已畢,云筠便吩咐甘露研墨,自己則端坐到大案前安安靜靜抄寫佛經。

竹月守在外間的繡墩上做針線。

甘露則靜立在案旁捻袖研墨,她只見小姐謄寫到,“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心無掛礙……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她正看得入神,只聽外間屋里槅上的自鳴鐘“當當”的兩聲響。

這時就見竹月自海棠畫屏后轉進來。

“小姐,去上房請安的時辰到了!”

甘露只見小姐的手一抖,滴下一大灘墨跡染了娟秀的字跡。

云筠垂眸,一排小扇子般的睫毛顫了顫,她輕聲道:“你去上房說一聲,就說我昨晚染了些風寒,怕過了病氣給祖父祖母,等過幾日我好了,再去給老人家請安!”

甘露與竹月對視一眼,皆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但凡她們小姐在府里,請安從未遲過,稱病不去更是沒有的事。

竹月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么。

甘露忙答應一聲去了。

上房正翹足企首的章祿英聽說筠表妹病了,心中焦急,打算一會晨醒過后便去探望筠表妹,但他又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些什么,心有掛念便有些坐立難安。

云筎從壁紗櫥出來就見英表哥失神地坐在那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云筎湊過來笑道:“英表哥,我們去放紙鳶吧!”

章祿英笑了笑,推脫道:“今日天冷,筎表妹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云筎忽閃著大眼睛笑道:“那我們在暖炕上下棋吧!”

章祿英看了眼笑呵呵注視他們的外祖母勉強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