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福寧寺山腳下正經過一廖姓人家拖家帶口趕往京城。
一路上,那原配嫡女廖蓉不滿地對繼母魯氏抱怨連連。
“今日風大,連帷帽也戴不住,好歹雇頂轎子。”
“讓她一個身嬌肉貴的未婚姑娘家,側身騎驢像什么樣子!”
“這若讓人知道,她還怎么嫁入高門大戶。”
那少女柳葉眉,杏仁眼,櫻桃小嘴一點點,及笄之齡的少女發育得十分豐滿,石榴紅的小襖撐得鼓鼓的,下著嬌綠緞裙,裙下一雙云頭蓮紋香底繡花鞋,腰肢纖細,婀娜多姿。
帶著小廝招搖過市的高斌此時正打馬出城,看了個正著,頓時喜得抓耳撓腮,雙眼直愣愣,一把灑金川扇搖得呼啦作響:“快去打聽打聽那是哪家府上的小娘!”
隨行的小廝忙打千悄悄跟了上去。
高斌乃京中富商高萬金之子,因是家中獨苗,其母固是溺愛,其父愛子更甚于婦人。
十日內倒有九日不讀書,這一日還不曾走到書房,不住的丫頭送茶、小廝遞果,未晚便迎接回家。
高斌十七八歲的年紀,讀書欠些聰明,性地少些智慧,專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風,高家極其富有又任憑他揮霍,哪里還肯安心讀書,把府里竟翻了過來,也沒有人說他個不字。
這幾日梁府的廖夫人心里正不大痛快,忽聞家人傳報:“舅老爺合家進京,已到了府門外。”
喜的廖夫人忙帶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廳,將大哥廖宗仁一家接了進去。兄妹闊別經年,悲喜交集,泣笑敘闊一番,忙又引入上房拜見梁老太爺和梁老夫人,將人情土物各種酬獻了。合家俱廝見過。廖夫人忙又治席接風,深情款待,事事親為。
玹老爺更是覺得身邊多了助力,親自留了舅兄等人在客院住下,自此廖宗仁一家便住在了梁府。
再說那高斌在家茶飯不香,游魂似的蕩了兩天,這才打聽得那小娘子居然是姐夫家剛進京不久的廖姓表妹!
鬧了半天還是自家人。
高斌立刻叫丫鬟打疊出幾套新衣,吩咐家人刷括馬匹,洋洋灑灑直奔親姐姐家來了。
彼時,梁府的筌二奶奶正與筌二爺在家享用晚膳。
“你弟弟許久不曾登門,今兒又是奔我這里什么來了?”筌二爺夾了一箸燴肉冷笑道。
高氏親自替筌二爺斟了一盅惠泉酒,嗔道:“憑它是什么,還有你筌二爺吃虧的時候?”
筌二爺一想也是,被那小子惦記什么也不怕,過后自有他岳父替他找補回來。
炕幾旁侍立的屏蘭一直留意著筌二爺的眼色,見他看了遠處那一碟小八珍一眼,忙將下酒的小八珍擺放到二爺面前。
筌二爺勾唇笑望了她一眼,趁機在桌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兒。
屏蘭笑得一發溫順柔媚。
高氏見了暗自撇嘴,這小浪蹄子認真要降服我了,仔細你的皮。
筌二爺一盅酒下肚,看著身邊陪侍的嬌妻美妾,笑容越發歡暢:“有一日我去三弟的院子,不防和一個叫綠茵的丫頭撞了個對面,那丫頭竟生得十分標致,白給了不解風情的三弟,委實可惜了!”
“你們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高氏挾恨著,瞥了眼緊往筌二爺身邊湊的屏蘭,忽而笑道:“你要愛她,不值什么,我拿屏蘭去換了她來如何?”
筌二奶奶一句話把個屏蘭唬得臉都白了。
一語未了,二門上小廝傳報:“老爺在大書房等二爺呢。”
這么晚了也不知是何急事。
筌二爺聽了立刻放下杯箸,忙忙整衣出去。
原來是老內相章公公為了侄兒章熬入梁府宗學一事親自登門拜訪,玹老爺趁便提起要與梁云筌捐個前程的話,這才叫了梁云筌來。
當年先皇年邁,無力事事親為,又忌憚年富力強的太子,不愿放權,朝中大多事物都交由章公公來辦,章公公根基日漸深厚,到了后來權力也就跟皇帝一樣了。新皇登基時日尚淺還沒有能力鏟除奸佞,如今章公公依舊權勢鼎盛。
慢條斯理吃茶的章公公斜睨了梁云筌一眼,尖聲笑道:“事倒湊巧,正有個美缺,戶部印鈔局短了兩位副使,昨兒老西寧侯的庶出小子來求我,現拿了一千五百兩銀子送到我家里。不拘怎么樣看在他父親的分上,胡亂應了。還剩了一個美缺,誰知太仆寺掌車馬的汪胖子要給他孩子捐,我就沒功夫應他。既是咱們的孩子要捐,快寫個履歷來。也不用多,好歹比他們家少五百兩罷。”
云筌不敢怠慢,忙到大案旁取出一張紅紙端端正正寫了履歷,奉與玹老爺,玹老爺忙與一千兩銀票的紅封一并送與章公公。
章公公回手遞與一個貼身小廝收了,吃了盞茶也就告辭了,玹老爺感激不盡,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門作別,筌二爺一直恭敬跟在玹老爺身后目送章公公轎子行遠,方才回府。
父子倆一同回了內院,路上玹老爺吩咐打理府中庶務的二兒子:“應該派管事去揚州采辦過年的花樹盆景了。”
筌二爺恭聲應了,又與父親商量:“今年不如多添幾個唱的姐兒,往年只那幾樣也怪沒趣的。”
玹老爺沉吟片刻,想到今年元月二十正趕上梁母整壽,遂點頭同意了:“一并派人下姑蘇請聘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
筌二爺控身連應了幾聲是,隨侍玹老爺進入正房,方才回轉。
正房里,眾姬妾正陪著廖夫人打牌。
圍觀的姬妾忙下來兩個服侍玹老爺更衣盥漱。
廖夫人見老爺回來,也推了牌自去盥洗。
不一時,眾姬妾散去,內室只余夫妻二人。
廖夫人道:“那日聽筎兒回來說端王妃單獨召見了二弟妹和三丫頭。”
玹老爺淡淡道:“端王府現如今當家作主的又不是端王妃,見不見有什么要緊。”片刻后又沉吟道:“倒是蘇側妃那里,你正應該親自到府拜謝才是。”
廖夫人笑道:“正是呢,我也想到了,已遞了拜帖,什么時候召見再說。”
又閑話幾句夫妻歇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