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房出來的蘇側妃蘇宓扶著盧嬤嬤的手，笑得一臉得意。
“憑她如何根深蒂固，如今還不是被我連根拔起！”
盧嬤嬤笑著附和：“滿京城誰不知道王爺最寵信您！”
蘇側妃聽了笑容更盛。
這時紫玉殿的侍女胭脂笑著快步行來，附耳稟道：“王妃請了梁大人的小女進府。”
蘇側妃聞言斂了笑，漫不經心道：“哪位梁大人？”
“是不是梁府那位庶出的梁大人？”盧嬤嬤冷聲道。
胭脂掩嘴笑著點頭：“正跟著郡主在觀景臺賞景呢！”
盧嬤嬤聽了冷笑一聲：“她倒是愜意！”
蘇側妃今日心情大好，興致極高。
“走，咱們去瞧瞧那丫頭究竟有什么三頭六臂，竟能入了王妃的眼。”說著帶人也去了觀景臺。不過她并不是去賞景而是去觀人。
觀景臺設置在地勢極高處，可以俯瞰整個端王府，乃至于整個京城，甚至包括皇宮。
臺上有一塊巨大的石刻，刻著“碧空玉宇凌云霄”幾個朱砂大字。
端王府的觀景臺有極嚴格的限制，不是誰都能來的。
作為王妃的座上賓，又是跟著郡主前來，云筠有幸被破例放行，一行人款步提衣依次登上了白玉石筑就的觀景臺。
觀景臺上蒼術正背身一手扶著白玉石的圍欄嚴密瞭望一處。
他孤身一人，背影清瘦，側臉堅毅，蒼白的薄唇輕抿，給人一種十分孤獨蕭瑟的感覺。
云筠看了竟然莫名生出幾分感傷，為這個十分厲害的男人感傷！忽然覺得他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慶陽郡主見了蒼術頓時停住腳，面露猶豫。
反而是蒼術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見幾個露出腦袋的小姑娘，一言不發抬腳走了。
幾個小姑娘頓時放松下來，快步上去各自觀景。
云筠依在欄桿處放眼望去，遠處隱在輕煙薄霧中的瓊樓玉宇，如夢似幻，當真迷人。
她不由深吸了口氣，還未來得及好好欣賞，只見頭戴花釵翟冠，身穿妃色牡丹紋緙絲斜襟長袍，外罩紫貂披風，華貴逼人的蘇側妃迤邐而來。
她身邊的心腹嬤嬤梳著油光的圓髻，戴著整套的翠玉頭面，白面紅腮，眉毛上挑，眼冒精光，鼻孔朝天，嘴唇紅厚，面相十分嚴厲，一看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蘇側妃來了！”姜靜兒也看到了，她不由出聲提醒眾人。
郡主聽了不禁蹙眉望去。
白玉石梯上，蒼術見了蘇側妃只拱了拱手，便自行離去。
蘇宓扭頭看著揚長而去的蒼術氣得胸脯起伏，頗有波瀾壯闊之勢。
王府里最令蘇宓忌憚的不是王妃而是這個蒼術。
這個蒼術仗著王爺對他的器重從不將她放在眼里，偏偏蘇宓又對他收買不了，拉籠不得，更威脅不成，一直對他無從下手。
不過這個蒼術現在不是重點。
蘇宓回過頭來，款款步上石階，看著幾個年輕的女孩子看到她紛紛露出警惕戒備的神情。
蘇宓十分享受她們的這種畏懼，笑得越發媚人。
“蘇側妃吉祥！”觀景臺上服侍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慶陽郡主帶著幾人曲膝行禮。
蘇宓審視著面前低眉垂首的小姑娘，瞳孔微縮。
沒想到她竟清純美麗得比當年艷壓群芳的王妃有過之無不及，當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蘇宓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伸手抬起云筠小巧的下顎，用尖銳的護甲摩挲著她凝脂般的小臉，很快劃出兩道紅印子。
一旁的慶陽郡主視若無睹，姜靜兒咬唇要上前阻止，被蘇晴一把拉住。
那小姑娘明明害怕得微微顫抖，卻忍著一聲不吭。
蘇宓頓覺無趣，她不由加重了力道，兩道紅印子立刻冒出鮮紅的血珠。
“哎呀！瞧瞧這小臉多嫩！當真是吹彈可破。”蘇宓俯身逼近云筠，冷笑道：“這么漂亮的小臉若是毀了容可就不美了！”
正在觀景臺四周巡邏的常勇恰好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皺了皺眉，忙吩咐手下，快去找人稟報王妃。
那侍衛答應一聲，飛也一般的去了。
觀景臺上負責灑掃的侍女小潭躲在石刻后看到蘇側妃明顯是有備而來，忙從另一側悄悄離開，也跑去給王妃身邊的女官錦歆報信。
而此時的青嵐殿里，端王妃身穿檀色寶瓶紋妝花緞對襟長袍，頭戴金珠翠葉冠，耳戴南珠耳墜，扶著錦歆的手自內室緩緩走出。
見王妃終于肯打扮起來，屋中服侍的人皆露出欣喜的笑容。
弘嬤嬤更是笑道：“王爺今日在府里說不得什么時候就會過來，王妃換上袍服也好。”
聽到“王爺”二字，王妃輕輕蹙了蹙眉，淡淡道：“見孩子們不好太過素淡。”
侍女們的笑容慢慢退去，果然是她們想多了。
看著兩位主子離心離德，漸行漸遠，弘嬤嬤始終在意。
昔日王爺留戀王妃以至于不想早朝，若王爺和王妃能回到當初該有多好。
王妃似是知道弘嬤嬤在想什么，轉身看著弘嬤嬤鄭重道：“已經回不去從前，嬤嬤不要再勸。”
“奴婢知道了！”弘嬤嬤暗暗嘆了口氣，只得暫時歇下勸說的心思，言語間盡量避免提及王爺，以免適得其反。
那侍衛先小潭一步傳信給了王妃身邊的錦歆，錦歆聽了立刻稟報給王妃。
屋中人聽了大驚失色。
沉默不語的王妃執著紈扇向外走去。
弘嬤嬤攔在門邊勸道：“王府中能人異士奇多，個個孤高自傲的很，絲毫不受禮教束縛，那些使女在府中行走都要萬分謹慎，若有那莽撞的外男沖撞了您可怎么好！蘇側妃也不會真的拿梁姑娘怎么樣的。”
王妃輕輕搖頭：“云筠是我邀來的嬌客，若連她都護不了，我還能做什么？”
弘嬤嬤無法，只得讓了路，陪王妃同去。
錦歆也不放心的忙跟上。
正急步而行的王妃看到前面拐角處突然走出一個人來，她不由放慢了腳步，謹慎道：“前面是誰？”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弘嬤嬤嘆息著遙望幾眼，待看清來人不禁松了口氣：“是王爺身邊的蒼術！”
王妃垂下眼瞼，提醒她：“嬤嬤錯了！錦衣衛是皇上的，王爺只是代管！皇上遲早會收回！”
弘嬤嬤低聲道：“老奴知錯，日后一定慎言！”
王妃輕輕點了點頭，看著漸行漸近的蒼術腳步躊躇著停在了圍墻下。
蒼術凝眸看著弱不勝衣的端王妃，躬身道：“蒼術參見王妃！”冰冷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
王妃用紈扇遮住臉欠了欠身。
弘嬤嬤曲膝代替王妃道：“大人有禮了！”
蒼術點頭，佇立在原地回望著與她擦肩而過的端王妃。
一股清雅的馨香飄過，人已經走遠，蒼術這才回過頭來，繼續前行。
觀景臺上胭脂低聲稟道：“王妃來了！”
她還沒怎么著呢！
蘇側妃撇了撇嘴：“不是說虔心禮佛嗎？來得倒是時候！”
王妃扶著弘嬤嬤的手緩緩而來。
今日的弘嬤嬤穿著墨綠團花潞綢褙子，梳著整整齊齊的圓髻，垂著眼簾，一言不發。
眾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忙屈膝參見王妃。
王妃微微頷首。
弘嬤嬤喊了聲：“免禮！”眾人這才起身。
隨行的錦歆走過去若無其事的將姜靜兒和云筠擋在了自己身后。
蘇側妃冷哼一聲，挪開緊盯著云筠的視線，隨意服了服身，對著王妃嫣然一笑。
“春日里我要為俊兒舉辦一場盛大的賞花宴，沒有百花之王的牡丹怎么能行呢？那些白玉蘭太占地方，畢竟也是王爺的意思……姐姐不會怪我多事吧！”
王妃望著遠處，淡淡道：“已是無用的東西，除去便除去了，沒什么好可惜的。”語氣平靜無波。
她竟然一點兒也不傷心？
蘇側妃看著王妃明珠蒙塵的雙眼，笑道：“宴會上能來的貴女自然不少，也不知到那時世子能否平安歸來，若能回來王妃也好替世子相看相看。若回不來……那就再等等。”
云筠聽了蘇側妃意有所指的話，已經顧不得臉上的刺痛，心中猶如被攪亂的一汪冰水，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