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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俊自成王府吃了年酒回來，衣裳也沒換，徑直來了晴夫人屋里。

綠蕊聽到動靜慌忙放下舊衣裳，緊張地扭過頭，見是郡王進來，便把頭低了，站起身在棉裙上蹭了蹭手，低眉順眼地向郡王屈膝行禮。

魏俊掃視了屋中一眼，淡淡問道：“夫人呢？”

綠蕊輕聲回道：“夫人剛出去，婢子也不知夫人去哪兒了！”

魏俊聽了皺緊濃眉。

正端了茶盞進來的小丫鬟綢兒見郡王臉色不好，怕被連累，急忙大著膽子上前稟道：“回爺的話，吳媽媽說孕婦多走動有益生產，每日夫人飯后一個時辰都會出去走動散心，夫人喜歡安靜，向來不許旁人跟著。”

綢兒說完放下茶盞很快退了出去，偏房還有許多活計等著她去做，平日里基本沒有什么歇息的空閑功夫。

魏俊聽了沉吟不語。

蘇晴確實不喜吵鬧，之前也從不食肉。現在也不喜歡吃，只不過為了孩子和身體會勉強吃一些，但每次吃的并不多，有時食物不服就會吐的昏天暗地。

她有了身孕之后變得很辛苦，孕吐這種事就連經驗豐富的吳媽媽也沒什么好辦法。

魏俊思忖了片刻，沒有再說什么，當即撩起衣擺，側坐到八仙桌旁，沉默地喝起茶來。

綠蕊見了暗暗叫苦。

晴夫人不想再看到素日那些陳舊的東西，可有些東西還能用，綠蕊不想浪費掉，就想著趁夫人不在，拾掇拾掇舊衣裳，悄悄留下來保存在箱子底，以備不時之需。

綠蕊心里很清楚，在這深淵般的富貴繁華面前，她們無法安然度日，每時每刻都似戰戰兢兢立在懸崖峭壁上，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行走，指不定下一刻會落到什么結局，還是謹慎些的好。

不曾想偏偏被郡王看到，希望郡王別誤以為是夫人苛待自己的身邊人才好。

魏俊并沒有多想，他了解蘇晴，同時也了解蘇晴身邊的綠蕊。

綠蕊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就是現在她們日子不在艱苦，她依然堅守本心，沒有變得浮華。

這一點是魏俊最為欣賞她的地方，還有一點就是她難能可貴的忠心，這樣的女子留在他身邊侍奉，倒也使得。

魏俊的視線不由被她的小動作吸引了注意力，這丫頭本該白皙纖長的漂亮手指，現在遍布著礙眼的凍瘡，她洗得發白陳舊的衣裳上縫制的卻是別致的粉紅蝴蝶盤扣，這一細節證明她的手很巧！

看來這個丫頭也不是不喜歡美，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才敢表現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樣子，只怕連她的主子也不曾認真關注過她，更何況旁人。

沒想到無意中被他發現了，豈不是更惹人憐。

魏俊想到這里，站起身來至綠蕊身前，細細打量著她。

綠蕊被郡王的突然而至唬了一跳，低垂了頭，緊張得帶出顫音道：“郡王吃了酒，婢子這就去廚房叫人煮醒酒湯！”說完縮著肩膀就要往門邊走。

“站住！”郡王冰冷的聲音，自頭頂想起。

綠蕊一僵，只得停下腳步。

魏俊仔細看去，沒想到綠蕊的五官竟生得精致甜美，頭上梳著簡潔的發髻，只在髻上戴了朵淡綠的秀菊絨花，耳上垂著葫蘆耳珰，在秀氣白凈的耳垂下輕輕搖晃。

看著這樣的綠蕊，魏俊只覺得十分舒心順眼，心中不禁動了收房的念頭。

綠蕊看到郡王變得深沉的眸光和慢慢趨步上前的高大身軀，暗自警惕。

魏俊見她面露戒備，勾了勾冷酷的嘴角，俯身一步步上前低低道：“你很怕爺？”

綠蕊被郡王嚇得不輕，她雙手緊緊捂住肩頭的盤扣，輕輕搖頭，略顯慌亂地一步一步緩緩向后退去。

不知何時悄無聲息進來的吳嬤嬤一直躲在門后凝神靜聽，這時就聽內室里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

驚呼是綠蕊發出的，夫人并不在家，屋中卻有郡王的聲音！

吳嬤嬤先是驚訝了一瞬，隨即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她體貼地緊閉了門扇，躡手躡腳退去外間，輕輕撩簾，招手叫來廊下一個正在清掃積雪的小丫頭，讓她在外面守著，又細細叮囑她：“別讓人過來打擾，若是夫人回來，立刻進來通知我。”

那小丫頭仍下掃把，乖巧應了。

吳嬤嬤轉身回了小隔間，掇過一個小凳，安靜坐在隔間里績線。

過了許久才聽到內室傳來喚人的聲音。

吳嬤嬤立刻放下彩線，笑著彎身進了內室。

內室臨窗的大炕上鋪著錦被緞辱，綠蕊發髻松散，衣衫不整地擁被坐起身抖著手整理衣襟系上盤扣，有兩顆扣子崩落了，她面色慌張地怎么系也系不上。

吳嬤嬤眼尖地瞧見褥子上沾染的血跡，當即笑瞇瞇地上前，低聲道：“姑娘別急，老奴給你重新取套衣裳。”

綠蕊羞赧地低了頭，郡王一語不發。

兩個人誰也沒有阻止。

吳嬤嬤看得明白，笑著快去快回。綠蕊起身去屏風后換了衣裳，出來時吳嬤嬤已經收拾了被褥。動作老練又麻利，綠蕊心中感激。

吳嬤嬤此時正在恭敬地回郡王的話，并沒有注意到綠蕊看她時的眼神變化。

“老奴一直守在外間，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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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曾回來！”

魏俊輕嗯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起身整理錦袍，隨手取出預備送給晴夫人的金簪子賞了吳嬤嬤，堵了她的嘴。

吳嬤嬤見了眼前一亮，謝賞不跌，又極有眼色地親自拿著大銅盆退出去，叫守在門外的小丫鬟綢兒舀水進去。

正哈著手跺著腳的綢兒，一臉不明所以。

明明晴夫人現在服侍不了爺，青天白日的，偏房怎么會讓叫水？

吳嬤嬤湊近了綢兒神秘兮兮道：“你這丫頭，叫你去你就去，說不得很快又有主子懷了身子也說不定！”

吳嬤嬤說著用手指的指腹輕緩地撫了撫發髻上，爺念她服侍有功，新賞賜的赤金金簪子，嘴角高高翹起。

綢兒看著那根黃澄澄的金簪子，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吳嬤嬤瞧著眼前迷迷糊糊的小丫頭，心中得意這才與她多說了兩句。

綢兒雖不曾完全聽明白吳嬤嬤的話，但她知道吳嬤嬤的話在這偏房里就是圣旨，就連這房里的晴夫人都要溫順聽著，她一個小丫鬟能頂什么事？

綢兒不敢再耽擱，麻利地伸出已經凍紅的雙手接過銅盆去打水。

拐角處，正要來找綠蕊的李旺卻聽懂了，他展眼怔在那，整個人如遭雷擊。

呆愣了半晌，李旺心存僥幸地喃喃自語：是他聽錯了，說不得是他自己想多了，方才一定是聽錯了。

他自己重復著說給自己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回去半日心里依舊感覺憋悶，總覺得有什么事令他惦記，整個人也變得懨懨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晴夫人回來時幾個人已經恢復如常。

晴夫人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并沒有察覺出什么異樣，幾人不禁暗暗松了口氣，誰也沒有開口再提起這件事，晴夫人就這樣無知無覺地被蒙在了鼓里。

還是掌管這院子的郡王妃率先知道了，讓人將魂不守舍的綠蕊喚來了正房。

綠蕊忐忑不安地跪下行禮：“奴婢給郡王妃請安！”

雪薇親自過來攜了她的手，溫聲勸她：“我身為這院里的主母，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不能丟手不管，你跟我去紫玉殿參見側妃娘娘，我也好將此事稟明側母妃。”

綠蕊想到蘇側妃對她們主仆的不喜，她上次可是差點死在紫玉殿，她對蘇側妃和紫玉殿有著天然的敬畏，輕易不敢踏足。

想到這里，綠蕊連連擺手，說什么也不肯去。

一旁的黃嬤嬤就沒好氣地重重咳嗽了一聲，踩著碎步一陣風似的走來板著臉道：“姑娘是個聰明人，還是應該三思的好。爺既然近了你的身，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黃嬤嬤見她白了臉，不禁冷哼一聲，指手畫腳道：“倘或哪日姑娘有了身子，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這孩子該如何解釋？我們郡王妃也是為了你好。你隱瞞不報，到時不只是你家主子，就是郡王妃也要被你連累。”

綠蕊的面色立刻變得慘白如紙，單薄的身板更是變得搖搖欲住。

雪薇抬頭面露不贊同地輕輕搖了搖頭，頗為無奈地喊了一聲：“嬤嬤！”

黃嬤嬤見了，冷冷瞪了失魂落魄的綠蕊一眼，終究不再多說。

雪薇這才又轉眼看向綠蕊，語氣溫和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換身鮮亮衣裳，隨我去趟紫玉殿。”

雪薇見她只咬唇不語，輕輕攜了她的手，笑著安撫她：“你主子那里我會去說的，你安心，之前的事我也不會向人提起。外面的人也只會以為你是我做的主，不會妨礙你的名聲。”

綠蕊聽了惶惶不安的心這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沒想到郡王妃會不計前嫌的幫她。非但沒有怪罪苛待自己，竟還打算主動帶她去紫玉殿參見蘇側妃，盡力為她正名份。

從始至終也沒有提出讓她做什么違背良心的事。綠蕊看著郡王妃溫和的笑顏，慢慢放下心來，低垂著眼瞼猶豫了許久方才輕輕點了頭。

雪薇見了，笑著讓文娟送她回去。

晚膳后，趁夫人出去散步的空隙，綠蕊收拾妥當，面含羞怯地來了正房。

雪薇見她果然來了，心中滿意，笑著帶她去了紫玉殿。

蘇側妃聽說了細情，看也未看綠蕊，只冷聲道：“該有動靜的遲遲不開懷，不該的卻頻頻傳來消息，本宮真不知道該拿你們怎么辦！”

蘇側妃看了竇氏一眼，她倒是知道賣乖！

“不管怎么樣你這件事做的很好！”

恭敬立在那里的雪薇，緩緩松了口氣。

盧嬤嬤打量了綠蕊幾眼，這才起身與竇氏行李讓座。

雪薇側了側身，只受了盧嬤嬤半禮，并不敢與蘇側妃同坐，只在炕沿邊大丫鬟胭脂曾坐過的一個繡墩上坐了。

蘇側妃本是雷厲風行、敢愛敢恨的性子，最不喜這樣扭捏綿軟的婦人，心中瞧不上竇氏。只是為了兒子的體面不得不給兒媳留些臉面，因此并沒有在下人面前表情出來。

竇氏并沒有察覺，蘇側妃身邊親近的人卻瞧出來了，心中對新婦竇氏自然而然也就沒了多少尊敬。

綠蕊更是一直低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喘，到后來怎么回的西園都記不清了。

等她回去時，晴夫人已經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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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也并沒有問起她。綠蕊不禁暗暗松了口氣，回了自己的小隔間洗洗睡了。

魏俊身邊的小廝李旺仔細留神了兩日，沒聽說爺又抬了如夫人，當他興致勃勃再度鼓起勇氣去找綠蕊表明心跡的時候，就聽偏房里的小丫鬟綢兒說，郡王妃已經爭得側妃娘娘同意將綠蕊抬成了通房大丫頭！

李旺臉色當即變得灰敗，袖子下帶著繭子的手微微顫抖，他咬緊牙關沒有做聲，轉身跌著腿深一腳淺一腳慢慢走了。

李旺的背影給人感覺十分蒼涼。綢兒見了不由納罕，卻也有沒有放在心上，很快拋之腦后。她喜滋滋地跑去廚房替綠蕊取飯，她現在可是專司服侍綠蕊姑娘的貼身丫頭，再不用做粗活了。

吳嬤嬤在郡王寵幸綠蕊的當日，果斷將偏房隔間的床鋪還給了綠蕊，自己搬去了西園的單獨一間下房居住，每日只是多走幾步路過來當值，對待綠蕊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沒有再隨意抱怨訓斥。

李旺取出懷里揣了許多天的金鐲子面露痛苦，喃喃自語著要向爺求情迎娶綠蕊為妻的話。

與他一同當值的小廝聽了心中震驚，忙伸出手掌捂在李旺嘴上，謹慎的四顧了一番，這才瞪著李旺道：“當心禍從口出，你不想要命，別連累我，傳出去你我小命都玩完。”

見他點頭，這才慢慢松開手，指著他的鼻子道：“你膽子可真不少，竟然敢跟爺搶女人，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讓旁人聽到稟報給哪個主子都夠你喝一壺的，西園本就不平靜，這件事捅出去就更難有安生日子過了！”

李旺的同伴兇巴巴的說完，伸手拽了精神失常的李旺往外拉，“你去歇著吧！”一副很怕惹禍上身的架勢。

那小廝惡狠狠地瞪著李旺的背影，直到李旺走遠了，才站住腳小聲地嘟努道：“人家如今已經是爺的女人，可再說不得那樣的話！”隨即搖頭晃腦的去當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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