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童遲疑了一下,才回道,“見著了,只是是在門口偶爾遇見的,昂少爺家的兩位小姐正好回府,便在門口打了個照面。”
“少爺可有同那位小姐說話?”何劉氏此刻臉色已經黑如鍋底,可還壓著怒意繼續問道。
書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聲音都有些發顫了,“那倒是沒有,可那位年紀稍小的小姐有停下來瞪了我家少爺一眼,后來被那位年長的小姐給拉走了……”
何劉氏聽完,半晌都沒有言語。
那書童見少奶奶只是沉著臉不說話,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少奶奶要把他發賣,便連忙跪下哀求道:“少奶奶,我說的都是真話,求您別把我賣了!”
“你先下去吧。”何劉氏煩躁地揮了揮手,將那書童趕了下去,然后便在房中來回踱著步子。正巧這會兒何錚已是換好衣裳走了出來,見她娘在外頭繞圈,便疑惑問道:“娘,您這是做什么呢?狼毫他人呢?”狼毫便是嗎書童的名字。
“哦,我讓狼毫下去休息了,娘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聊聊。”何劉氏面對兒子的時候,面上又帶了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她親自幫兒子倒了茶水,讓他來自己身邊坐。
“娘聽說你最近常去鑫三伯家?”何劉氏把茶遞給兒子,笑著問道。
何錚被她這樣一問,便有些緊張,但還是盡量表現地若無其事回道,“昂哥兒最近時常同我請教學問,我同他性子很是相投,便想著多幫他一些。”
何劉氏面上笑容不變,語氣帶著些揶揄地問道:“可我聽說的可不是這么簡單,錚兒,你實話同娘說,你是不是看上了你鑫三伯家的春姐兒了?”
何錚被母親說破,當即臉就紅了,他終歸是個少年人,有些無措地問道:“娘,您……您是聽誰說的?”
“你別管娘是聽誰說的,你就跟娘說,是還是不是。”何劉氏追問道。
何錚見他娘臉上并沒有什么不喜的神色,這才鼓起了勇氣,大著膽子點了點頭。
知曉兒子真的是被狐貍精勾了魂,何劉氏心下著急,面上卻還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如慈母一般,溫言道:“你說你喜歡人家,你知道她喜甜還是喜酸?知道她性子是好是歹?你漸大了,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倘春姐兒生得無鹽女一個,你還會不會喜歡她?你細思量明白了再告訴娘。”
“娘,您說的這些都不重要,難道您嫁給爹爹前,知道他喜甜還是喜酸?性子是好是歹?我就是看她心中歡喜,不管她是何性子,我都喜歡。”何錚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反駁他娘道。
何劉氏面上笑容有些僵硬,但還是耐著性子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喜歡春姐兒的美貌,可哪個女人不會老呢,倘若咱家是官宦之家,你想娶誰,管你是不是只看中那姑娘的美貌,便是只看中美貌,誰不喜歡美人,我定是會讓我兒如意的,可現在……咱家是什么樣子娘不說你也知道,你要更進一步,秋闈、春闈,考功名的事,家里幫不了你。咱們如今全仰仗著你外祖母,才能有錢繼續給你考功名,娘為了你以后能有更好的前途,連你表姐的婚事都給拒了,為此還得罪了你外祖母,可娘也不想這樣的,若是你在讀書上頭天分平平,你能娶你表姐表妹,娘當真是一百個情愿的,可你會有更好的前途……”
何劉氏說的有些激動,語氣哽咽了一下,才緩了口氣繼續道,“你以后有了功名,功名才是仕途的開始。你要做官要交際,咱家和你外祖母家都沒有一個做官的,這些事,咱們是兩眼一摸黑,都幫不上你,這時候能幫到你的只有你未來的岳家,若是你能結一門好親,岳家就是你最大的助力。”
何錚卻仍是有些不服氣,嘴硬道:“我還有老師,還有同窗的師兄弟,并不一定要靠女人。”
何劉氏嘆了口氣,才繼續道:“老師是教你如何做文章,且他們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學生,能幫到你的又有多少?同科同年同鄉同僚,這些人,是助力,但只要是人,都有個爭強好勝。他們會看你爬的比他們高嗎?”
何錚瞬間啞然了,卻只是緊抿著唇,不說話,顯然還是沒有轉過彎來。
“錚兒,娘是想等你中了舉人之后,再幫你挑一門好親,最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你將來若要做官,家里掌家事的就不能是個沒見識的,你的妻子,不但要理家事,你的人情往來,官場打點,還有,女眷之間的交際這些,都是為的責任。”
“元春妹妹一直在珍姑太太那里學習,娘您說的這些她都是會的!”何錚總算是找著了說話的機會,急急道。
“我不是說春姐兒不好,我知道她也是個能干的姑娘。”何劉氏越發地語重心長,看著兒子的眼睛問道,“可現在,你可以選一個門第更好的,卻偏偏選了她。將來,倘一朝,她年華不在,你看著明明不如你的人,因岳家顯赫,因妻子得力,而在你之上。你會不會怨恨此時的選擇?若真到那時,誤了你,也誤了她。一輩子,卻也過去了。”
何錚自幼念書,且他從小天賦極佳,自然是對功名有所追求,但凡能于功名上有所斬獲,踏入仕途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非但家人皆盼他出人頭地,便是他自己,也想有朝一日能封妻蔭子。此時此刻,聽了母親的一番話,他當真是心亂如麻。
何劉氏看兒子緊皺著眉思索的模樣,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心中也安定了許多,并不去打擾兒子,只靜靜地坐著喝茶。
許久之后,何錚才似是下定了決心,看向何劉氏說道:“娘,我相信我靠自己也可以在仕途上走下去,且鑫三伯家家世門第如今比咱家要強了許多,就算我以后考中了舉人,同鑫三伯家也算是門當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