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渾道章

第十四章 宣文查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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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后,從玄府出來的回貼就由專人送到了張御手上。

他本以為這件事情恐怕會有些波折,可沒想這么快就有結果了。

他翻到回貼印鑒處,見上面的蓋印是“項淳”二字。

玄府如今的格局他在進入學宮后就設法打聽過了。玄府真正的執掌很少露面,也并不怎么管事,主持日常事務的,是他的幾名學生。

項淳就是其中最為年長的一個,也是現如今玄府的實際上的主事者。

而在那蓋印之下,還有幾行批言,他看了看,上面先是說了幾句勉勵之語,隨后言及玄府開府之日是在月中十五,屆時可來一試道緣,若不至,則可明年再投拜書。

上面的用語并沒有什么華麗辭藻,而是平直淺白,字也是寫得端端正正,可以看出對方是個做事認真,又較為務實的人。

他把回帖收好,思考片刻,就于心下一喚,頓時光芒映耀,大道之章就隨之浮現了出來。

現在道章上面漂浮有四個章印,分別是“雷音”、“語韻”、“真息”以及“劍馭”。

那“真息”章印,其實就是他一直在修持的呼吸吐納術。

在這一門技巧上面,他沒有投入過任何神元,章印一出現在道章之上就是光芒爍爍。這說明以他現在的身體,只能將這個技巧修煉到這個地步,再下去也就是維持而已,不可能再有什么長進了。

要想再往上走,除非他能突破自我,打開身體的極限。

可矛盾的地方在于,這門呼吸法的本身,就是用來打破這個束縛的。

當初他練了兩年沒有成功,他的老師就斷言他沒有這個天賦,無法接受自己這一脈的傳承,舊法一路也就走不通了,所以后來又傳給了他新法的入門竅訣。

他的老師曾告誡過他,不要試圖用大道之章來提升呼吸法,因為那很可能導致不可預測的后果。

他牢牢記住了這一點,沒有隨便去嘗試。

只是現在這四個章印中,有三個都是煥發出了灼灼亮芒,唯獨那劍馭之術還是黯淡無光,一眼望去,感覺實在太不協調了!

他查驗了一下,這幾天靜養精氣神后,自己的神元多出了一點,不過只是這是他自身凝煉出來的,要想恢復,至少要數月甚至半年時間。

這里也不是沒有辦法,就是去找更多補充的神元的物品。

自從見過那瘟疫之神的神像后,他結合以前所獲得的相類物品,心中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這里還有待驗證。

他心神一轉,身周圍的光芒便就斂去,探手從案上拿起圖鑒看了起來。一直到了人定時分,就入靜室打坐去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他從定坐中醒來時,發現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他起身洗漱,照例服用了幾枚丹丸,拿了一把油紙傘,便就準備出門,可就在這時,外面有敲門聲響起。

張御將雨傘擱在門邊,把開一門,就見一名帶著斗笠,穿著雨蓑的助役站在庭前,手中捧著一個精美信匣,道:“張輔教?這是學宮外來寄來的書信。”

張御接了過來,又在助役遞來的漆牌上簽了自己的名姓,道一聲謝,關上舍門,重又回到靜室中坐下。

他將信匣打開一看,發現是寄信人的名字是趙相乘。信中語句不多,只說是有事與他相商,希望他這兩日出來一趟,在廬安居碰個面。

“不定是夭螈的事有結果了。”

他尋思著這兩天正好有暇,假如學宮方面允許,那就抽個空去見次面。

他一抬手,正準備將信放回信匣中時,忽然間,卻是動作一頓,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想了想,又將拿書信至面前。

在反復盯著看了幾遍后,他終于發現剛才的違和感出現在哪里了。

問題出在紙張和筆墨上!

趙相乘這個人的行事作風較為傳統,吃穿用物全都是遵循著天夏的舊時風俗。

給朋友或者相熟的人寫信,有一定講究的,用什么樣的紙就需搭配什么樣的墨,有時還需搭配相應的筆體,這封信的紙墨一看就是只挑貴重的,而不講究其余。這放在同樣遵循天夏舊禮的人眼里,就有些不尊重了,趙相乘是絕不會犯這種錯的。

便不提這個,面前這只信匣也著實太華美了,趙相乘所用之物雖也精致,但絕對稱不上奢華,這東西看去卻像是要迫不及待證明自己的價值。

而且信中就寥寥幾句話,內容看似簡練,可細細品讀,更像是怕寫多了漏底。

隨著疑點的逐漸出現,他發現的破綻也越來越多。

此時他已能斷定,這封信不是趙相乘送來的,只是有人托名而為。

那又會是誰呢?

能知道他與趙相乘相交,還能查到他之前住在安廬居的,又能偽造書信,直接送到學宮來,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

神尉軍!

他心下暗想:“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可最近如無必要,看來還是待在學宮為好,等風頭過去再說。”

他朝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時候,雨已經停了,外間天青如洗,已經方便出行。

想了想,他還是帶著雨傘出了門。

雨后的石板路濕漉漉的,路兩旁是一株株金梧桐,此刻空氣清新,鳥鳴陣陣,澄澈靜幽,帶著一種超脫塵俗的意境。

沿著這幾能洗滌心靈的道路行走,他來到了宣文堂的門前,這是學宮歸納文檔、收藏書籍的地方。

泰陽學宮擁有整個都護府最多的文冊典籍,關于許多舊時的記載只能到這里來查找,他之前翻閱的那本異怪圖鑒,也是從這里拿到的。

他走入大堂的時候,一個四十多歲,頗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上來與他客氣打招呼。

這個人名喚屈功,是宣文堂的管事,他之前來這里借閱圖鑒時,曾與其交流過。他發現這個人為人風趣,知識淵博,思維敏捷,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做個師教也是綽綽有余,可不知道為什么,卻只是在此負責看理文籍。

他問屈功要了一間單獨的靜室,然而就在助役幫忙下取來了一大堆文檔。

讓助役離開后,他便在案后坐下,一冊冊的仔細翻看起來。

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文冊被人挪用一事,就算他現在已經成了學宮的輔教,可這件事并不是不打算追究了。

文冊被盜取的時間最有可能是發生三年前,要是按照這個推斷,那么對方現在說不定還在泰陽學宮內進學,所以他大可以從大玄歷三百七十年的學子的進學記錄上查起。

他翻下來,見這一年之中,共有三百二十七人入學,如果一個個去查證,既浪費時間,又缺少線索,所以他決定先從籍貫著手。

他所出生的小鎮過去的二十年中只有他一個人過了選試,所以不可能再有另一個相同籍貫的人出現在文籍記錄上。假若有,那極有可能就是盜用他文冊的那個人了。

可是這一遍查了下來,卻沒有任何發現,于是他又把查找范圍擴大到了五年,可同樣沒有任何結果。

他心下轉了轉念,這里有兩個可能,其一是這個人已經不是學子了,而是成了學宮中的師教。

因為學宮里輔教、學正乃至學令的文籍履歷是不公開的,以他現在的身份,是查閱不了的。

不過他想了下來,卻是將此排除了。

因為除了他這樣通過自薦上來的,要想升任輔教乃至師教,那首先要有足夠的學識,對方既然要靠盜用文冊來進學,那就說明其自身并無多少真材實料,否則根本沒必要這樣做。

所以這里還有另一個可能,就是文修院大火之后,對方順便將籍貫給改了。

而既然可以改籍貫,自然也可以改別的地方,假入是這樣,那用正常手段是無法查證下去了。

他放下文檔,看來線索是到此中斷了。好在他也沒想過一次就能得到結果,既然現階段無法查證,那就等到自己掌握足夠的力量之后才來理會了。

從靜室里走出來時,他發現外面又下起了大雨。

這時他目光一撇,見大門附近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身材纖細瘦小,衣著寒酸。她應該很冷,緊抱著雙臂,輕輕顫抖著,還時不時跺下腳,但又似乎怕驚擾到其他人,不敢太用力,只是發出細微的噠噠聲。

此刻她用焦急的目光望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好似有什么急事,而周圍的助役只是自顧自做著事,沒有人去理會她。

張御注意到她的眼瞳帶著些許的金色,應該有安人混血,泰陽學宮中有些人對安人較為歧視,也難怪沒人理睬。

不過這個少女的皮膚下有一層不正常的嫣紅,這是明顯是受了風寒了,假如這個時候再沖出去淋雨,那是連命都不要了。

他喊來過來一名助役,關照道:“給她拿把傘。”

助役為難道:“輔教,雨下了好一會兒,傘都被借走了。”

張御一思,道:“那把我放在樓下的傘拿去給她。”交代過后,他也沒有去看結果,就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準備再去翻看些自己感興趣的書籍。

而在樓下,那個少女越來越焦急,她咬著嘴唇,看著外面陰沉的天空,正要不顧一切沖去時,那個助役已經取了張御的傘喘著氣跑過來了,一把塞到她手里,“喏,張輔教讓我給你的。”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等回過神來,急急朝四下一張望,卻只看到了一個走遠的側影,她沖著那里一個鞠躬,就撐著傘沖入了雨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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