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

25.第二十五章

小皇后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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蔻兒回到宜明苑后帶著兩個丫頭進了內間,在八角桌前坐下了,濃香花香垂手而立,并未坐下。

“還未問兩位姑娘是誰派來的,今日救我水火,實在感激不盡。”蔻兒回到自己的地盤,心也平靜了不少,混沌了許久之后才想到這件事,有此一問。

濃香伏了伏身,道:“主人是姑娘的未婚夫婿,派我等前來保護姑娘安危是理所應當的,姑娘真不用言謝。”

蔻兒一愣。

未婚夫婿,她反應了下才想起來,她現在是待選之身,即將進宮入選,而她身為方令賀的妹妹,新帝多上份心照顧一二,也是能想到的。

這位新帝倒是個細致人。

未曾和帝王接觸過的方令蔻心中模模糊糊產生了對帝王的第一個印象。

多虧了帝王的細致,她才免遭于難,蔻兒也不由對這位未曾蒙面的陛下產生了感激之情。

在此之前,面對眼前的兩位女子,她還是起身施了一禮。

濃香花香不敢受此禮,連忙退開避了過去,口中道:“姑娘折煞了。”

蔻兒行了半禮后直起腰,忽又覺一股極短的暈眩轉瞬即逝,她微微一愣,面色不顯,只令濃香花香兩個坐下來與她談。

濃香花香已經把得到的消息整理好,悉數告訴了蔻兒,關于背后要害她之人。

“郡主?”

蔻兒得到這個答案時,有種猜到了的感覺。在長公主府能對她下手,只會是長公主或者郡主。郡主在此之前因為她的事被訓斥丟了臉面,懷恨在心。長公主也可能是心疼女兒,為女報仇。

花香頷首:“可不是合宜郡主,她啊早就盯著想要入宮了,見姑娘最近勢頭不錯,怕姑娘進宮,這可不是恨著勁欺負姑娘么?”

蔻兒覺著合宜兩個字有些熟,但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想了想就扔之一邊。

尚未大選,就有女子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下手對付別的人,蔻兒想起來看過的話本中,但凡描繪到后宮,都是吃人之地,一群女人使盡了手段互相構陷。

她想著想著打了個寒顫,只覺著如果后宮就是這般,她此生都無望了。

花香不知蔻兒所想,還在一個勁兒給她主人說好話:“主人真的很把姑娘放在心上,我和濃姐姐都是暗衛中女子最厲害的,主人把我們全部調到姑娘身邊來保護,生怕姑娘受到半點委屈。”

的確如此,她今天僅僅受到驚嚇并未有事,都是靠著這些她不知道的暗衛。

濃香為了讓蔻兒安心,把她們的人都告訴了她:“姑娘的院子里有一個平日里照看您,您出門時,都是由我與花香帶隊共計十人左右隨侍在側,無論發生什么事,都能保護姑娘安然無恙。”

蔻兒受了帝王庇護,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衫,朝著皇城方向躬身一拜,以示答謝。

濃香說還有個叫做京香的,已經把該抓的該審的全部了結,如蔻兒所料,牛姑娘身上第二次時是沾染了刻意催發酒勁的,她自己吃了解藥,坐在蔻兒身側,蔻兒飲酒沾到了她身上的氣息,就催發醉意,陷入昏迷。而牛姑娘還想要把五姑娘當做替罪羊,背后還有些腌臜手段,就沒有細細給蔻兒講,只到最后輕聲勸解道:“姑娘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入宮勢在必行,您的大名已經入了京中多家閨秀的眼中,明里暗里總有不長眼的人想來試探試探。我等雖能保護姑娘安全,但是姑娘總是會對此心煩。為了姑娘好,您或許可以早日給宮中太妃遞牌子先入宮為好。”

蔻兒唯恐入宮,又怎么愿意早日?且她對宮中完全無知,心中無底,茫然萬分,兩眼一抹黑進了去,該怎么活都能成了她的致命問題。

“不急一時。”蔻兒避之不及,提起此事語氣中都帶了幾分勉強。

“姑娘對宮中還一無所知呢,濃姐姐真心急!”花香打量了下蔻兒面色,對濃香說了句后,轉過頭來笑嘻嘻對蔻兒道,“姑娘,無論如何您進宮一趟是勢在必行,提早知道一些也好,我先給您講些簡單的,可能會有些交際的人。”

“后宮之中,太后在外閑居,偶爾回宮,掌管后宮大部分權益的是亭太妃。亭太妃并未孕育子女,一直對陛下很好,方方面面都很操心。除了亭太妃,還有幾位不怎么管事的太妃。至于宮妃,陛下登基時太后與太妃們添置了幾位,至今還是幾位。陛下只在前朝并不踏足后宮,這幾位宮妃幾乎就是個擺設,頂了個位置擺在后宮的罷了。也因為如此,目前只有一個樓將軍的女兒樓婕妤能干些,亭太妃讓她能暫領些許宮務,其他幾位美人才人都是深居簡出,幾乎沒有什么存在。”

亭太妃蔻兒有所耳聞,樓婕妤她聽阿饞曾說了半句,具體還真不知。聽了花香的話才多少對這些人有了個模糊的輪廓。

花香笑道:“姑娘只大略知道一些就是,反正等姑娘入了宮……”

濃香悄悄在桌下拽了拽花香的袖子,少女立即住了嘴,只對著蔻兒猛笑。

宜明苑新添了兩個丫頭,一個已經二十出頭,精細干練,一個圓臉討喜,瞧著只有十五六,做事也老道,蔻兒的四個大丫頭本來以為這來歷不明的兩個丫頭會頂替掉她們其中兩個,卻不料新來的丫頭并不插手宜明苑任何事情,只每日跟著姑娘身后,不離左右。

在風家時見多識廣的席嬤嬤觀察了這兩個女子兩天后,撂下一句:“都是練家子,她們估計是要來保護姑娘的,身上不能擔事。”

心有惴惴的幾個丫頭這才安下心來與新來的濃香花香交好。

自公主府花宴后,方令茹像是失了魂,回到家中整日閉門不出,誰來都不與說話,方太太怎么問都問不出個好歹,心中疑惑女兒遇上什么事,又暗自安慰自己,公主府能出什么事。

沒想到過了兩日,外頭就傳開了。明城長公主府外放了一批下人,所有用度裁了半不說,聽放出來嘴碎的說,長公主和郡主身邊的婆子丫頭都被杖斃,娘倆兒還受到了責難。

前幾天還大肆風光舉辦花宴相看京城待選少女,這兩天就像是遭了禍一般整個長公主府夾起了尾巴做人,中間不過是差了一個花宴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一個招搖了十余年長公主府忽然沒落。

去了宴會的許多婦人少女之間互相傳遞著消息,漸漸拼湊出了一星半點。目光都落在了方家方令蔻身上。席間嘲諷詆毀過蔻兒的幾個少女被家人一告知此事,嚇得花容失色,支支吾吾告訴了大人自己做了些什么,提心吊膽生怕之前被訓斥的事情落到她們身上來。

幾位太太一合計,不管如何,如今的方令蔻不能交惡只能討好,繞著圈開始和方家展開了交際。

三房沒有主母,所有的人情交往全部落在了大太太身上,她來者不拒,全部湊了上去,盼著能借此機會能不能給自己的女兒求個好前程。

蔻兒對此沒有說什么,她樂得一身輕松。

之前她請了個大夫來給她瞧了瞧身體,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只隨意開了些進補的藥,蔻兒看了看藥方,就把人客氣的送走了。濃香提議要請御醫,蔻兒卻搖頭婉拒了。她如今只是待選,隨隨便便就張羅御醫,太狂悖了。

她想了想,索性給襄城寫了封信,一封給風家,一封給苦神醫。

在得知蔻兒要大選可能會入宮后,風家的外祖父外祖母就難受,生怕捧在手心的嬌滴滴外孫女兒進了宮委屈了,慌里慌張準備打點一部分人來京中給蔻兒撐腰,收到了蔻兒的來信,外祖母把風嬈嬈送來了京城,同路的,還有苦神醫的嫡傳弟子徐嵐。

入了秋多雨,時不時秋雨就綿綿而來,下的雖不大,只是淅淅瀝瀝幾個時辰,讓人感覺沉悶得很。

風嬈嬈入京后,第一時間就給方家送來了帖子,邀蔻兒去風宅。一得知自己表姐來了,蔻兒笑逐顏開,派人告訴了長輩一聲,就套了馬車帶了花香濃香并小婉一起,去往京中風宅。

風千水風千林在京中幾個月時間,開起來的兩間鋪子有聲有色,他們兄弟倆平日就把大量的時間投入到了生意上來,與京中商會大戶結交,如何更好的在京中站穩腳,忙得腳不沾地。再加上之前假定婚一時,風千林倒無所謂,風千水是既想見又怕見,猶猶豫豫到了風嬈嬈入京。

臨近中秋,天氣已經涼了下來,馬車停下時,小婉給蔻兒穿上了單層繡花絲綿披風,琉璃扣上墜著一顆珍珠,隨著她走動晃來晃去,很是靈動。

濃香隨在后面,花香和小婉分別站在蔻兒兩側,小婉上前叫了門后很快正門打開,里面走出來一個玉樹臨風眉目含情的俊俏少年,一看見蔻兒,就大笑著上前直接把蔻兒緊緊摟住,連聲道:“我的心肝兒,一年未見,長大了不少!”

蔻兒反手摟著這個纖細的少年,含著笑道:“嬈表姐倒是沒變,一如既往的瀟灑!”

倆表姐妹摟在一起你一句心肝兒我一句嬌嬌兒,沒把跟在風嬈嬈身后的青衫男子惡心壞了。他勉強給了這一年未見的姐妹倆一點相處時間后,立即敲了敲門板,吊眼斜視著方令蔻:“抱夠了沒,該撒手了么。”

“師兄?!”蔻兒透過風嬈嬈肩膀看見了身后的人,瞪大了眼睛,“你也來了?”

“嗯哼,”徐嵐只給了她一個鼻音,又敲了敲門板。

蔻兒后知后覺松開了緊緊摟著風嬈嬈的手,有些疑惑。

“別站著了,先進來。”風千林也提著衣擺跑過來,看見幾人都堆在門上,大笑著把人推了進去。

風家財大氣粗,就算是京城,兄弟倆也置辦了四進宅院,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樣樣不缺,鋪著碎花石的小路兩側都是正開的金菊,圍了一路。

蔻兒風嬈嬈姐妹倆挽著手走在前,一個圓領袍高束發髻恍若男兒,一個繡花瀾裙罩著披風巧笑倩兮,一高一矮兩人近近兒貼在一起,若看走了眼,只怕是一對兒呢!

身后徐嵐看著看著就不痛快了,邁開了步子大步疾走,立即超過了姐妹倆兒,率先一步甩袖而去。

蔻兒看得嘆為觀止:“徐師兄還是這么……不羈啊。”

苦神醫只收了這么一個嫡傳徒弟,傾盡全力把徐嵐教的格外出色,只是可惜了脾氣是個不好的,她當初跟著苦神醫時,這個師兄沒少欺負她,又嫌棄她小女孩兒不愿與她玩,總是十分看她不上,一個用下巴看人一個用頭頂說話都形成了他們師兄妹的常態。

沒想到,自己只是把癥狀寫了進去想要詢問一下,苦神醫居然就把這個閻羅師兄送過來了。

風千水已經張羅著備了酒菜,蔻兒一到,略坐了坐就入了席,風家兄妹三人并蔻兒師兄妹二人難得一聚,啟封了一罐酒助興。

蔻兒轉著手中一飲而盡的酒杯,面色微有復雜。

花宴上的酒雖無毒,但是那種迅速醉倒的不省人事讓她有些心驚,多少是懼怕的,雖不至于一朝蛇咬十年井繩,但是心中還是有了個小疙瘩。

一直小心打量著蔻兒的風千水發現她神情不對,放下了酒杯,微微蹙著眉看著蔻兒有些擔心:“前些日子長公主的花宴上,你可是遇著了什么不妥?”

他們商戶,又是初來京城,人脈不多消息閉塞,多少對這些有些不知。但是蔻兒他清楚,喝酒而已,怎么會露出有一絲后怕的表情?她在家中不會遇上什么讓她怕的事,那就只有之前唯一一次外出去了長公主府的花宴。

風千水一說,風千林風嬈嬈都看向蔻兒,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也擔心著這個妹妹。席中只有徐嵐還慢條斯理夾著菜喝著小酒,沒有幾分在意。

風嬈嬈看不下去了,一拍筷子:“徐嵐你吃什么吃,沒聽見我們說話么?!”

“這有什么,她如今不是好端端的沒事么,急什么。”徐嵐咽了菜,神情淡漠,“就算有什么事,不是也有我么。”

風嬈嬈聽到這話,想起來徐嵐的實力,乖乖不說話了。

差點忘了,這里坐著的是一尊大佛。

徐嵐捏著筷子道:“先吃。”

雖然風家三兄妹很著急,但是看徐嵐態度不像是個棘手的,也耐下了性子,席間撿了些輕松愉快的話題,等撤了席,五人去了給徐嵐布置好的藥廬,準備給蔻兒看看。

財大氣粗有個好處就是辦事快,徐嵐進京幾天,一應所需全齊,兩大個藥材柜子坐落在房間貼墻面處,未貼藥名的匣子被拉開了好幾個也沒有關上,醫術也扔了一地,幾人進去的時候,朝陽的窗子開著,窗下的案幾上堆滿了一捧一捧的藥材。

風嬈嬈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小聲對身側的蔻兒嘀咕:“他這個人怎么這么邋遢,這種窩也待得下去!”

蔻兒苦笑連連,她這個師兄醫術上沒的說,私下里生活一塌糊涂,沒有丫頭小廝打掃,他就能在豬窩似的地方安之若素待下去。

憋了半天,作為師妹的她只能弱弱維護師兄的顏面:“師兄醫術高明。”除此之外,就真的沒有什么拿得出手可以夸贊的了。

說話間,徐嵐已經拿了個青瓷麒麟脈枕放在案上,自己一撩衣擺坐了下去,不耐煩地敲了敲脈枕,看著蔻兒努了努嘴:“還不過來?”

蔻兒老老實實過了去,提裙正坐在徐嵐對面,挽起袖子伸出手,皓白的手腕朝上,放置在青瓷脈枕之上。

徐嵐三指往上一搭,須臾后,沉吟了聲:“……咦……唔,小蔻兒,張嘴伸舌。”

方令蔻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徐嵐看完了她舌苔,又翻了翻她眼皮,看著她手指指尖,然后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眼神不太客氣看著蔻兒:“好歹跟著師父幾年,你自己一點判斷都沒有?”

蔻兒汗顏,她跟著苦神醫了幾年,都是學習最簡單的病理的望聞問切,一般頭疼腦熱小病小癥不在話下,涉及內容深了,她就束手無策了。

自己的師妹一眼就能從她臉上看出心虛,徐嵐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師父教你作何。”

說歸說,他還是大筆一揮,奮筆疾書寫了藥方來,往蔻兒手中一拍:“自己看看你是什么癥狀!”

蔻兒接過藥方,瞇著眼仔細辨認著自己師兄龍飛鳳舞的字跡。

一張藥方看完,她抿著唇心沉到底。

徐嵐雙手一交疊抱在胸前,看好戲似的對蔻兒說道:“你才入京不到兩年,哪里招惹來的對頭,下了本錢要你命!”

“要命?!”

旁邊一直靜靜圍觀的風家三兄妹立即一驚,雖然看不懂藥方還是把藥方從蔻兒手中拿了去看,再看幾眼也是不認識,風嬈嬈干咳著把藥方重新遞給蔻兒,急急問道:“怎么回事,怎么就要命了?”

“熏楊子催發秋海萄的本毒,斷魂香配上迷羅甘,這本是一出悄無聲息慢慢奪人性命的戲碼,奈何你運氣不錯,吸入了催酒性的浮盆香,與之藥性相沖,讓你身體產生了不適癥狀。”

徐嵐說著說著忍不住伸手就敲在蔻兒頭頂,沉著臉:“還好你謹慎,有點不對就給師父來了信,師父又擔心你才派了我來,不然,再過些日后毒性加深,你就等著當一個抱著藥罐子不撒手的病弱美人吧!”

頭上被敲得嘭的一聲響,蔻兒有些疼,但是生生受著了。畢竟是她大意著了別人的道。

“現在說吧,怎么一回事?也好讓我知道,到底是誰下了這么大的本錢害你一個半大小丫頭。”徐嵐冷哼著,面色不善。

他這人雖然有時欺負下自己的師妹,但是自己欺負和外人欺負,就是兩個概念了。

蔻兒是真的摸不著頭腦了,如果說之前郡主想要害她出丑,她能想得通,用這種手段來謀害她性命,她實在是無法想象。

僅僅是因為訓斥丟了顏面,就能夠下毒殺害別人么?

她摸不準,只能盡可能回憶花宴當天全部過程,斷斷續續一點點說出來,盡量沒有忽視細節。

徐嵐一邊聽著一邊摩挲著下巴點頭,等蔻兒說完后,他慢慢問道:“所以你當時發現了身側擺著的秋海棠不對勁,沒有就勢推出去?”

蔻兒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她此行毫無戒備,從未想到會是到了與她有些過節的郡主家中,有些細微不對她就沒有在意,哪里知道會導致這般后果。

“傻,”徐嵐毫不客氣道,“感覺到有不對就立刻推開,保護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推給別人也別讓自己受罪。甭管在哪里,戒備之心都要豎起來。”

“徐先生說的沒有錯,蔻兒,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風千林插嘴道,“你就不該去大什么選,弄得一群想入宮的女人都把你視作眼中釘。”

“大選這種事情是蔻兒想不去就行的么?”風嬈嬈直接頂了回去,“她父親五品官,令賀表哥四品官,她會在名單內太正常了,只是可惜了她回來太早,早知道啊就讓外祖父做了主把蔻兒就留在風家,就沒有這回事了。”

“你說的才叫輕松,蔻兒妹妹好歹是方家的女兒,留在風家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除非是早點嫁進風家來!”

兄妹倆絆著嘴,風千水一直沉默不語,直到弟弟妹妹越吵聲越大,才出言制止,然后他低聲問著蔻兒:“如今再無回轉的可能了么?”

蔻兒知道千水表哥問的什么意思,她沉默不語。

表哥表姐們都是關心她,只是事到如今,她的確是箭在弦上,只能參選。

“等等,你要大選……對吧?”徐嵐突然說道,他視線繞道門口垂手而立的濃香花香兩個丫頭身上,轉回來后,若有所思低聲說道,“那倆丫頭不是什么簡單人物,是宮里頭派給你的?”

蔻兒服氣地點頭,自己這個師兄眼力厲害,她一貫是知道的,可是沒想到一個照面,他就能叫破濃香花香的出處。

“唔,看起來,官家對你還算是上心啊……”徐嵐摩挲著下巴,眼神里透露著一股子邪氣,“小蔻兒,你和官家之前認識么?”

蔻兒立即搖頭:“怎么可能!”

天子又豈是她輕易能見了去的。

“那就是說,官家是看在方令賀的面子上了……嘖……”徐嵐陷入了深思,片刻后,他抬起頭來,抽出筆重新書寫了一張藥方,改了其中兩味藥,看得蔻兒瞪大了眼。

“喏,把這個藥方給你丫頭,說是湊不齊藥,讓她們想辦法。”徐嵐把藥方拍到蔻兒手中,“底下小丫頭弄不到的藥,只會去求到官家面前,這樣一來,官家就知道你是個什么情況,如果他是個有心的,就會為你出頭了。”

“小蔻兒啊小蔻兒,師兄這是在幫你啊!”徐嵐道,“你啊別想有的沒的,這個時候就老老實實喝藥解毒,然后準備好去大選,師兄等著你大富大貴,然后開了那皇家的藥庫來酬謝我!”

蔻兒一噎,無奈嘆息。

在她師兄眼里,大概只有藥材才是世間珍寶了。

那張方子她看了,改了其中的兩味藥是天地珍寶,民間甚少有。這兩味藥是藥效比之前的好上多倍,能夠立竿見影,對于她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是這兩味藥,太少了,又不常用,苦神醫那里沒有,徐嵐也沒有,蔻兒自己自然是見都沒有見過。如今改成這兩味藥,她估計懸。

蔻兒看了看藥方,還是抿抿唇收了起來,暫且按第一張藥方抓藥煎熬,只不過她派人出去懸賞了這兩味藥材,懷著渺茫希望能在民間收到,改善一下藥性,也好讓她身體早日恢復。

徐嵐知道她沒有把這張藥方送出去,陰沉著臉罵她愚鈍腦子,蔻兒當做沒有聽見,反正之前也經常被師兄罵,她都習慣了。更何況,新帝是什么人,她哪能借著哥哥的那點薄面真的毫不客氣去求人家這種事,未曾認識就先伸了手,太厚臉皮了。

名字在大選名單上的蔻兒要懸賞藥材,不敢用真名,直接借用了風家的名頭,而風家兄妹三人則把懸賞提高了不少,以此來加大幾率。

兩個丫頭雖然知道她去了風宅一趟回來就得了個藥方煎藥,日日服下不曾間斷,只是到底不知是開的什么藥,什么癥狀,她們對醫不算熟,面對藥渣并不能分辨,索性偷偷收了一份藥渣派人送去了羽衛軍軍醫那兒。

蔻兒從風家回來幾天后,偶然得知長公主府又出了事情,說是突然府中鬧起了蟲蟻,老鼠肆虐,公主府中下人裁了一半,如今人手根本不夠,長公主無奈只能匆匆帶著女兒搬到了駙馬府中。沒想到這才兩天,駙馬家中也鬧起了蟲蟻,把丁家的一些老小嚇得不輕,在長公主面前軟了一輩子的丁駙馬一家難得硬氣,與長公主母女大吵了一架。長公主氣得不輕,她現在臉上沒有那層受寵公主的皮了,又拿丁駙馬的父母親族無奈,只能帶著女兒搬到京郊的莊子上去躲避。

一得知這個消息,蔻兒眨了眨眼,依稀回想起多年前在襄城小名山時,也有人玩過類似的把戲。

這是師兄在用他的法子幫她出氣呢。

蔻兒投桃報李,懸賞了不少藥材給師兄填充藥柜,徐嵐難得給了她一個好臉色,眉飛色舞地給她講新作出來的引蟲方子。蔻兒有心學習,細細記下了方子,打算等什么時候有人得罪了她,明面上不能得罪的,她就能暗地里報復回去。

天氣越來越涼颼颼的時候,宮里派出了人到了每家入了選的府上給待選少女們量體裁衣,緊鑼密鼓的開始了一切籌備。

發放統一規制的衣物時,來到方府的嬤嬤賠著笑給蔻兒見了禮,說道:“姑娘好,奴婢是亭太妃身邊的,按著規矩來給姑娘看看禮儀。”

入選女子大抵都要經過這一番,蔻兒倒是沒有什么,給人家粗看了幾樣常用的禮,打算行跪拜禮時,那嬤嬤卻連忙道:“不用不用,姑娘只要小禮過得去就行,您沒得行大禮的時候。”

蔻兒聽了這話,只以為是太后不在宮中,又無中宮,新帝不涉足后宮才會無人可行大禮,若有所思。

她被那嬤嬤急急扶了起來,這看禮儀一事就算是過了。這個嬤嬤走了沒一會兒,就來了一個自稱是蘇太妃身邊的嬤嬤,送來了一匣子珠寶首飾,說了一大籮筐的話,話里話外都是說蔻兒入宮后有什么都可以去找她。蔻兒只笑著未曾答應半個字。蘇太妃身邊的人一走,羅太妃的人就緊接著而來,蔻兒臉都要僵了,與幾個太妃身邊的嬤嬤周旋了一番,她累得話都不想說。

晚間沐浴過后,蔻兒趴在榻上,花香用襻膊兒擼起了袖子在給蔻兒敲敲打打按揉著筋骨,一邊兒把她知道的一些辛密事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出來。

“先帝身邊的宮妃多到后宮都裝不下,有過一個院里塞了三個御女的情況,生了孩子的算是有點盼頭,沒生孩子的幾乎全靠著先帝活,可惜了,那么多的女人,他記都記不住,哪里照顧的過來。那群宮妃為了活命斗得特別狠,也累帶了一干皇子公主們陪著受罪。好在是前幾年陛下登基,把有罪的全部給先帝殉了葬,有成年子女的送出去榮養,還有的不愿留在宮中的就建了個姑子廟,幾十個宮妃落發為尼后倒成了好姐妹,過的日子舒坦了不少。宮里頭啊就留下幾位有尚未成年子女的太妃和無子女又安分守己的太妃,一般都是比較安分的,不過蘇太妃羅太妃總想著從亭太妃手中分點權過去,這次見姑娘勢頭足,卯著勁兒想拉攏您呢。”

這番話的意思是要告訴蔻兒今天來的幾個太妃是什么情況,偏偏蔻兒的注意力全在先帝的后宮身上,她猶豫半天,還是不恥下問:“那有人說,先帝宮中的后妃多有磨鏡,可是真的?”

她曾經無意中看見過一個話本兒,就是映射先帝后宮的一些妙事兒,也就是那次之后,她新學到了一個不甚常見的詞兒。

花香手一頓,張著口發愣。

旁邊的濃香仿佛第一次見著蔻兒似的細細打量,半響,發出了一聲敬畏般的輕嘆。

蔻兒并未羞赧,大大方方任由濃香打量。這兩個女子跟在她身邊只怕不是短時間,總不能因為她們委屈了自己裝模作樣,有些事情該透露的就透露出去,端看她們如何應對。

花香憋了半天,囁囁道:“……嗯,聽說是的。”

先帝一個人,后妃幾百人,怎么分都是分不完的,入宮的女子中總有些是對先帝并未抱有期待的,索性和同樣的宮妃私下以夫妻相稱,過得日子也算愜意。等了陛下登基,因為無子求了恩典,也順順當當出了宮。

“哦,還真是有啊……”蔻兒若有所思,然后又興致勃勃扭過頭來問,“那聽說亦有宮妃因為一個相貌俊俏的妃子爭風吃醋,互相構陷也是真的?”

這次花香遲疑的時間更長了,只是面對蔻兒閃閃發光的眼睛,梗著脖子勉勉強強點了下頭:“……嗯,說的是華美人。”

蔻兒一時來了興致,也懶得讓花香給她揉送筋骨,令花香退了兩步,自己翻身坐起,攬著一層薄被兩眼興奮:“快與我說說!”

花香求助般扭頭去看濃香,誰知濃香慌忙頭往柱子上一歪閉上了眼,竟然站著裝作睡著了!

這個做了十來年皇家暗衛的圓臉丫頭只能正面面對新主人的要求,沉重地把先帝時期的一些宮妃艷史撿了些能聽的說來。

明明她是要告訴姑娘現在宮中的情形,怎么就變成了她講先帝時期的艷史來給主人打發時間了呢?

這天晚上,濃香早早跑去守夜,留下花香一人,絞盡腦汁把記得的一些舊事拿來哄新主子,剪了十來次燭心后,蔻兒依舊興致勃勃,還是她狠了狠心,強行吹了燈不講了,才讓蔻兒勉強睡下。

花香講了一晚上的艷史,頭暈腦脹,直到第二天濃香冷靜地問她:“陛下現在宮中的情形你給姑娘說了么?”,她才恍然大悟,講這些講的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結果時間不等人,還不等花香抓著機會給蔻兒再著重講一講現在后宮的情形,大選的時間悄然而至。

金秋時節,蔻兒早早起身焚香沐浴,穿戴著宮中做了發下來的杏色繡花襖雙面瀾裙,又因為吹風添了一件纏紗披風在外,所有頭飾首飾皆是按著宮制最簡單的,身上唯一明顯的配飾就是垂在裙上的禁步,麒麟玉佩,青色流蘇,隨著她的走動只輕輕晃動,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方父和方令賀早早兒就守在了宜明苑中,見蔻兒打扮了一番出來,長吁短嘆,不知能說些什么。

蔻兒心情沉重,面對父兄胸口酸澀,只是被派到她這里來的引路嬤嬤已經在等著,只能匆匆一拜壓低了聲音道:“蔻兒……先去了。”

方父看不太出來神情,只是幾次張口,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最后長長一嘆,低沉著道:“去吧,照顧好自己。”

青鸞馬車掛上了方家的家徽,方令賀騎馬跟著一路到了宮門,他駐馬而停,載著蔻兒的馬車則未停下,青鸞馬車緩緩駛進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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