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這次回來,算是偷出來的空子。雖然早和秦家說過這事兒,但自已不在園圃還是不放心。是以,和蘇氏蘇陳氏敘了一會兒閑話,便趁著天色還早,去東院子忙活去了。
裴蓉跟著她去了十來天,倒不是一點收獲沒有。最起碼象菊花嫩梢如何修剪,乃到怎么扦插,也都跟著學了個七七八八。
在園圃里做活的人多,沒她下手的機會。如今可算找到機會了,便寸步不離地跟在裴妍身后幫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
姐妹兩個忙到天黑透,再也瞧不清了。這才洗洗睡去。
第二日一早,又早早起身,下地忙活。
一直忙到早飯做好,蘇氏過來催了又催,兩人已將那花近千根的菊花扦插完了一大半兒,想來再有半晌午的功夫也就能做完活。這才停手,到溪邊洗涮之后,回去吃飯。
裴妍一眼看桌子正中的大海碗里盛著一大碗的煮白蛋,莫名地問蘇氏,“不年不節的,娘煮它干啥?”
即便是現在家里寬展了些,可自家從來不無緣無故的吃白煮蛋,更何況還是大早上的。單一大早吃白米飯就夠噎人的了。
蘇氏就無奈地朝蘇陳氏笑道,“娘,你瞧瞧她忙的,連自己個的生辰都忘了!不知道的呀,還當她是個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裴妍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生辰呀。她還真把這茬事兒給忘了個精光。
她呵呵笑了兩聲,把白煮蛋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個,自己也剝了一個來吃。心中感嘆,終于長大了一歲,可真不容易啊!
初醒來時,她還想著白賺了十幾年的青春時光,是好事兒。眼下看來,也不算什么好事兒。要不是年紀小,她做一件事也不至于這么費勁。
但轉念又一想,若是當真長大了。又要面對旁的煩惱了。這樣一想,倒還不如不長大。
在糾結中用過了早飯,正想再去把余下的菊花苗子都給插好。
周良玉扯著巧姐兒過來了。一進院子,她未語先笑。和裴妍道,“昨兒倒讓四妹看笑話了。”
神態落落大方,即沒有因先前她兄嫂來鬧的事兒而羞赧,更沒有因昨兒之事,有半點的不自在。仿佛從前發生的那些事兒。與她無關。
也有可能,是因為無奈致極,沒得法子,這才豁了出去。
不管她是哪一種,對于不妨礙自家的人和事兒,裴妍一向都是笑臉相迎的。
忙道,“哪有。”又連連給她讓座。
蘇氏則忙拿了一個雞蛋塞給巧姐兒,笑著和她道,“你四姑姑今兒生辰呢,你也吃一個替她嚼嚼災。”
周良玉原是要推的。聽了這話,反倒拍了拍巧姐兒頭道,“那你就接著吧。”
巧姐兒乖巧地應了一聲,這才伸手接過雞蛋,又帶著幾分羞澀地哼噥出一個謝字。
裴妍昨兒只是一晃而過,并沒有細看。
今兒細細一瞧,見這小女兒孩長得實在粉嫩可愛。
白嫩嫩的肉包子臉,仿佛一掐就的掐出一股水一般。眼睛大而明亮,睫毛長長的。不多的頭發被周良玉拿紅頭繩,扎了兩個細軟的小辮子。襯著她那略微顯得有些大的小腦袋,顯得很是討喜。
衣裳雖不是全新的,混身上下都收拾得極是潔凈利索。
顯見得周良玉對女兒的照料極為用心。
粉嫩可愛的小女娃兒,沒有人不喜歡。裴妍也不例外。
也是出于憐惜的心理,笑著朝她招手,“來讓四姑姑瞧瞧。”
巧姐兒雖有些羞澀地微頓了一下,還是伸出小胖手,朝她走過去。裴妍心下更是歡喜。這樣年紀的孩子,正是認人纏人的時候。象巧姐兒這樣初到了陌生地,卻還這么大方的孩子并不多。
拉著她的手,問她諸如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之類的話,又叫裴蓉進屋去拿點心給她吃。
這邊周良玉在椅子上坐了,先是和蘇氏自嘲般地說起了昨兒的事。
蘇氏原當她是來訴苦的,正要開解幾句。就聽她已話頭輕快地提起了另一件事,“昨兒我聽四嬸娘說,三嬸家的田他家種不了。我就想著來求求三嬸娘。那田和茶園子若是沒應旁人,叫我和琮哥兒種著可好?”
這話不但出乎蘇氏的意料,也出乎蘇陳氏和裴妍的意料。
一時間倒對她生出幾分敬佩來。
才剛嫁來幾天,韓氏又那樣看她不順眼,沒想到,她竟不自哀自怨,反而提起心勁兒,張羅著要種田種茶,一副死心踏地過日子的模樣。
尤其是蘇陳氏這樣經歷無數世事的老人家。這一輩子見過多少人,因自家氣不順兒,只顧著生氣,而不用心做活,過得家不成家的。
在她看來,能在自己還沒站穩腳跟的時候,就能抽出心思,為日后的日子做長遠的打算。
不論她先前怎樣,單這一件事,就足以說明她是個肯用心過日子的。
鄉莊人家里,再沒有肯用心踏實過日子,更能讓人心生好感的。
而蘇氏原先沒想到她和裴琮,那是因有裴老四在前面。如今裴老四不打算種,讓她種,倒也無妨。
雖然她和韓氏不對付,與這周良玉卻沒仇。上一輩的恩怨,他們這些做小輩的,若是非要摻和進來,那蘇氏也沒法子。若是能明白事理,分得清誰對誰錯。蘇氏也不會把這明事理的人往外推。
因此,一訝過后,頓兒也不打地應下了。
周良玉感激地朝蘇氏笑道,“眼下我也不說什么空口大話了,三嬸娘這份情宜,我記在心里呢。往后,您這里有什么事兒,只管使喚我。”頓了一下,她又笑道,“還有琮哥兒。”
惹得蘇氏因她后面的這話,不由得一笑。她倒不避諱自己管束琮哥兒的事!
不過,這對裴琮來說,倒不是壞事。
有個人管束著,等他上了些年紀,說不定也和裴老四一樣,能把年輕時候的毛病改一改。
笑著和周良玉說了一通,自家人不用客氣云云。
便抱著孩子起身,要去給她指自家的田和茶園子。
周良玉也不推讓,抱起巧姐兒,笑著和裴妍打招呼,又說了昨兒說過的話,十分懇切地道,“今兒中午,我在家好好做一桌兒,四妹六妹,你們到時可一定要去。”
蘇氏曉得一是因為裴琮成親時,自家兩個女兒不在家。如今才算見著面兒,她是想借機熟識熟識。再有,也怕是聽人說了自家大丫頭如何的有本事,有意結交一二。
在蘇氏看來,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覺得怎樣。只是,她笑著擺手道,“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要吃飯,什么時候不能吃?不在這一時!”
裴妍也是這個意思,她笑著將周良玉送到院口門道,“大嫂的心意我領了。就是這回回來,真的不得空子。等到年節的時候,有了空子,我一準兒去吃。”
頓了頓,她笑看了看蘇氏道,“我聽我娘說,大嫂不但廚活好,也會釀好些酒。不如,等你抽出空釀了酒,到時,又有酒又有菜,那時吃著才樂呵呢。”
說得周良玉心中感慨萬千。要說她開個那個小酒坊子,也算是在市井中打混了多年的。見過的人和事都不在少數。話頭伶俐心善的女孩兒也不是沒見過。卻少有她這么周全的!
不但周全,還這么的有本事。
她抬眸往裴家的院中深望了一眼。
能遇著這樣一家近親,自已這回也算是賭對了吧?
心中感嘆著,愛憐地看了巧姐兒一眼。
朝裴妍抿嘴而笑,重重點頭,“成。即四妹這么說了,趕明兒等我忙過這陣子,就叫你大哥去置釀酒的物件兒。”
說罷,她和蘇氏去了田里。
裴妍和裴蓉則又去忙活園圃的事兒。
才剛忙完,天空又飄起了細雨,似乎還越下越大。
原想著水濕路滑的,昨兒她又和小九交待過,若是雨大太,便等一等再過來接她。以為小九會等雨停,或者是明天再來接。
沒想到才剛吃午飯不大多會兒,小九就冒著大雨來接了。
裴妍忙叫他進屋,看著他一身的透濕,狼狽不堪的模樣,莫名地問,“怎么這么急,可是莊子里有什么事兒?”
小九接過蘇氏遞來的熱茶,道了聲謝,這才囁囁地道,“倒沒有。”
“那就是有人催了?”裴妍接著問道。
小九被雨水沖刷得青白的臉就是一苦,默默點了點頭。
裴妍便又問,“是你家三少爺吧?”
小九再次點頭。
裴妍無語,“莊子里又沒出什么事兒,又是大雨天的,他催我回去干什么?”
這話小九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連他也不知道三少爺為什么非要他冒雨來接裴家姑娘。
而裴妍也不用他答,那些話只是她的牢騷罷了。
看著外頭如注的雨簾,她去找了裴玥的舊衣,讓他先換了,又找出點余炭,給他攏了火盆,讓小九先烤著火,道,“便是要走,這會兒也走不成。只有等雨停了再說。”
小九苦著臉點了頭,道了謝。
裴妍便去了堂屋。
一進屋,蘇氏帶著幾分小心地問她,“那秦家小少爺這些日子可是常去園圃?”
裴妍自然知道蘇氏想問什么,可她……
她有些焦躁地在心里嘆了口氣,她真的只是想好好做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