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圖窮匕見(中)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的深夜。身處洪澤沈府家主書房內的沈三,接到了郡守黃天化的消息。要他于三天后,派人將銀票和銀車,送出洪澤縣縣城,他會派人在縣城城外接應,然后一路押運回蘇皖郡城。同時,黃天化還要求沈三,務必在年內,將剩余的三百萬兩湊齊。否則,沈府隨時有可能更換家主云云……
若是以往,在沈慎卿沒有與洪澤沈府修好之前。接到這樣的消息,沈三恐怕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哪怕是將沈府敗得十停去了七停,只要能保住沈府的家主之位,能保住他自己的性命,恐怕沈三都只能接受并且執行。可是,如今的沈三有了更加強大和可靠的靠山,對于黃天化這只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自以為是的老狐貍的威脅,自然便不會真的放在心上了。只是,按照老九那位夫人的話說,這戲要做就要做全套。既然老狐貍這樣要求,自己就必須照辦。反正這兩百萬兩銀子,最終是落不到老狐貍手里的。雖然最后這銀子也不會再回來,可這畢竟交好了那位神秘的客商吶……
而幾乎是前后腳的功夫,黃天化的這個要求,也以手抄情報的方式,送到了蕭家莊國公府內院的書房當中。沒多久,一騎快馬從國公府內疾馳而出,往洪武縣方向而去。也就在當晚,從蕭家莊后面的山林當中,陸陸續續的閃出一百多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只是在崇山峻嶺當中晃了幾晃,便又再度消失不見……
八月十八,是沈三與黃天化約定的交銀子的日期。一大早,洪澤沈府便是一片喧囂。三輛馬車穩穩的停在沈府門口,一個個酒神衛隊的隊員,四人為一組,吃力的將一口口上了銅釘的大紅箱子裝上馬車。每一輛馬車的四周,都有八名酒神衛隊成員持刀守衛,如臨大敵。
馬車車隊的最前方,是現任沈府家主的車轎。此時,沈三慎卿專注的站在車轎旁邊,看著自家的下人忙碌著。心中暗暗祈求著,這一次能順順利利,配合著老九將這出戲演完,徹底解除自己和沈府的威脅……
五十萬兩銀子全部裝上馬車之后,已是日上三竿了。沉甸甸的箱子,讓馬車的車輪深深的陷進原本堅硬非常的路面。沈三一聲令下,數十名酒神衛隊押送著三輛馬車,跟在沈三的家主車轎后面,緩緩朝縣城東門而去。他們將從那里出城,然后前往離縣城三十余里的一個小鎮,在那里與神秘客商派來的押運隊伍交割銀兩,同時取得那種新型酒水的釀造配方……
一路上行進得極為艱難,三輛馬車裝著五萬兩銀子,稍稍松軟一點的路面,便會將車輪陷得死死的。酒神衛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個個累得氣喘如牛,才堪堪將銀子運到指定的交割地點。
到了地方之后,沈三單獨進入了一棟對方指定的小院落。在沈府之人看來,家主大人鐵定是親自去交割手續和取新的釀酒配方去了。一個個對家主大人這種事必親躬的態度極為欽佩,有這樣一位勤勤懇懇,辦事穩妥牢靠的家主帶領,沈府一定能夠再現昔日的輝煌。酒神衛隊之人一個個如是想到……
不多時,沈三搖著折扇從院子里出來。有眼神毒辣的酒神衛隊成員,一眼便看見沈三的胸口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一本書籍,頓時覺得這已經坐實了心中的猜測:那不是新的釀酒配方,還能是啥?等得了家主大人的命令,一眾酒神衛隊將幾輛運銀子的馬車停留在原地,然后一個個跨上戰馬,跟隨家主大人滿載而歸,這購買新的釀酒配方的交割手續,便算是徹底完成了……
等沈三帶著沈家之人離去之后不久,突然從小院里涌出七八十名黑衣壯漢。這些人全部拿著各種兵器,其中有約莫三成人手中,拿的赫然是蘇皖郡郡城當中巡城捕快的制式佩刀。這些人出來之后,先是安排了一些人前去打探,看洪澤沈府之人是否真的已經離去;又分出了一些人來,在小院四周警戒打探,直到確信四周安全沒有異樣之后,這才歡呼一聲,全部圍攏到了三輛馬車四周,小心翼翼的護衛著馬車,朝蘇皖郡城方向繼續前進……
而與此同時,在洪武縣縣城通往蘇皖郡的官道上,一支三百人的騎兵隊伍,正風馳電掣般的趕路。領頭之人,赫然是洪武縣護陵軍統領陳開河……
同一時刻,從蘇皖郡郡城的各個方向,也同時駛出七八輛馬車。每一輛馬車旁邊都有一二十人的護衛。這些馬車出了郡城之后,漸漸的行至同一條路上,所朝的方向,卻正是洪澤縣縣城的方向……
蘇皖郡郡城與那個無名小鎮之間,相隔約莫八十余里。兩支相向而行的馬車車隊,按照正常的馬車速度,應該在中間的四十里地相遇。但是從無名小鎮出來的車隊因為裝載了大量的銀錠,一路行進的速度異常緩慢。因此,這兩支相向而行的車隊,最終是在離那無名小鎮二十余里的一處山坳。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恰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好去處……
在無名小鎮里,從沈家手里接收那一筆巨額銀子的,自然便是黃天化的親信。領頭之人,正是他的小舅子朱守義。朱守義這一行所帶來的人,也全是黃天化的心腹,是他干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的中堅力量。在黃天化暗地里的所有班底當中,這七八十人已經占了一半,而且全是精英中的精英。若非如此,黃天化也不敢將數額如此巨大的銀兩,交給這些人來押運……
當車隊行至這荒野當中的山坳的時候,朱守義便命人加強了警戒。八十多人的隊伍,只留下一半守衛在馬車旁邊,其余的人分散到各個山頭,查看是否有剪徑劫道的毛賊。雖然這些年來蘇皖郡內太太平平,蘇南郡的馬匪也已經銷聲匿跡了。可是朱守義深諳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身上擔負著幾百萬兩銀子的安危,他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大意,盡可能的想要排除一切潛在的隱患……
搜索的結果讓朱守義放心不少,四周的山頭上,如同他所料,根本不存在什么埋伏;前方的路上也是太太平平,不存在什么陷阱。就在朱守義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道路前方卻傳來一陣陣得得得的馬蹄聲,還有車轱轆碾壓在地上的聲音。這讓朱守義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為何偏偏在這里會遇到一輛馬車?不過他隨即又釋然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子,暗道自己有些神經太過緊張:這條路可是郡城通往縣城的官道,偶爾有一輛馬車經過,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前方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過來,駕車的車夫是個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頭子,雙目無神,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閉上。而看那馬車的裝飾,卻又頗為豪華氣派,跟在馬車四周的護衛,一個個看上去也是器宇軒昂。這一發現讓朱守義又放心不少,這明顯是某個世家大族的車駕。馬車里坐著的,定然是某個家族中身份尊貴顯赫之人。這樣的車隊,絕不可能是剪徑劫道的匪徒……
因為自己這一行人的馬車太過沉重行動不便,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朱守義沉吟一番之后,便下令將馬車停靠在路邊,讓前面過來的馬車先過去,以免雙方因為爭奪這并不寬敞的官道而節外生枝。心中則對自己那姐夫腹誹不已:你說你那手伸那么長做什么?什么銀子都撈,這好歹也是一條郡城的主要官道,竟然跟一條民間小道差不多,也不說修一修……
就在雙方的馬車交互而過的一瞬間,對面那駕車的馬車車夫,突然喉嚨一緊,猛的咳嗽了兩聲。隨即腦袋朝邊上一偏,一口濃痰便好巧不巧的吹到了朱守義臉上。黏黏的,溫溫的,濕濕的……
“你個老不死的貨,找死是不是?”
本來因為主動讓道,心中就頗不平衡的朱守義,終于忍不住勃然大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趕車的老殺才,竟然明明知道自己站在這里,還朝自己這邊吐痰。這也還罷了,最無法忍受的是他竟然吐到了自己臉上。想朱守義自打成為郡守黃天化的小舅子以來,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他不爆發才怪……
他這一發怒,他手下的那些巡城捕快自然要跟著主子吆喝。于是,圍在銀車旁那些身著黑衣的捕快們,紛紛罵罵咧咧起來。還有一部分人抽出腰刀,站到了官道中間,堵住了那輛馬車的去路,叫嚷著要那趕車的老頭,還有車上的主子下來賠禮道歉。
未曾想到,那輛馬車的主人似乎也不是善茬兒。明明看見面前圍著四五十名黑衣壯漢,四周還不停有發現了不對勁而不斷涌過來的同伙,那輛馬車的主人卻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老神在在的坐在馬車里一言不發,一點兒也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