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謙把槐香給賣了。
什么賣身契、自由身的,一個在嚴宅出出入入一個月、多少人親眼所見,是安家過了明路送來的使喚丫頭,他作為一家之主,想賣,還買不得嗎?
直接捆了,交給人牙子就是。過程簡單的,如同喝水一般。
無人質疑他的做法。
面無表情的回到家中,嚴謙在飯桌上粗略的把事情說了,低著頭沒去看靜兒的表情,沉默的等待。
靜兒會怎樣呢?會生氣吧?
就算沒什么感情,那也是她的貼身丫頭。不吱一聲就把人賣了,實在講不通道理。若不是槐香實在過分,挑戰了他的底線,他也不會做出這么粗魯直接的事……
罷了,只要能平息靜兒的惱怒,他愿意,呃,付出一些代價。
小妹貞兒睜大眼,眨巴眨巴,來回在哥哥、姐姐身上轉來轉去,想是覺得很有意思。但她聰明的嘎吱嘎吱咀嚼著肉骨頭,一句話也不說。
靜兒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慢吞吞“哦”了一聲,隨即面色不變的繼續吃飯。
一直到熄燈,啥話也沒說。
倒是心虛的嚴謙心里熬油似地,半天沒等待意料之中的發火、憤怒,還有喝罵,那股七上八下的心思,別提多難過了。
一夜難眠。第二天,他立刻跟方少華訴說了。
當時,方少華心里就涼了半截——竟是個如此冷情的人啊!
好歹是貼身照顧了數年的丫鬟,忠心耿耿、百依百順(他自以為),就是犯了大錯,她不求情、不在意,連被賣掉了,也不問問賣到哪里去了,過得好不好?
這樣的女人,就算再貌美、再動人,又怎么樣呢?遠距離旁觀還好,做妻子么,不合適。如一塊冷冰冰的石頭,一顆滾燙的熱心都得變涼了。
方少華用理智,狠心掐斷了萌動的初戀萌芽。
排除了感情因素,他的行動很快,得知了槐香被賣之后的下文。
“……什么,是羅二買去了?”嚴謙一臉震驚。
羅家那個好色如命,偏偏極得寵愛的羅興丹,居然在打著二妹靜靜的主意?他是怎么安插槐香進來的?不對,槐香原是安家的丫鬟,而安家對奴役管得極嚴,家世清白是第一前提,怎會會和羅家扯上關系?
聯想到槐香這些天的表現,嚴謙越發確認,羅家的勢力,已經滲透安家了!
安子榮只有一個獨生女,沒有直系男丁。血緣關系最近的一個,就是自己,嚴謙雖然沒有繼承安家產業的打算,但更不希望看到安家被羅家蠶食。
借著安老爺的肥婆夫人曾打算把靜靜嫁給羅二,嚴謙跑到安家好生大鬧一場,句句不離靜靜是他的妹子,不商量一聲就想繞過他,是不是藐視他的存在。又言,羅家是什么樣的人家,羅二是什么人,要巴結,把自家的女兒嫁去,休想打他妹子的主意。
如果安老爺不像表面那般“腦滿腸肥”的話,一定知道他的意思——內宅有羅家的爪牙!
想想也知,一個縱橫商界數十載,沒什么大本事,卻吃了無數小魚蝦米,到如今還好端端存活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白癡?缺乏一丁點大局觀、少了一分靈敏嗅覺,早被人拆吃入腹了!
且不提嚴謙放下心中大石,但說靜兒沒了丫鬟,生活……變得有點不同了。
以往干什么,早有人提前做好。槐香這一點做的不差,什么漱口水、洗臉水、洗澡水,早早打好,飯菜都是夾到碗里的,穿衣都不用費一點力。
如今,要自力更生了。
花了一個午研究了未婚女的N種發型,再來是如何把里一套、外一套的衣服穿上身。在高大的落地水銀鏡前轉悠了半天,直到傍晚,才出門覓食。
嚴謙給了她一塊銀兩,約莫一兩重?她打算去外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貞兒作為幼童,沒有幼兒園上,但柴胡胡同的好心人很多,尤其是愛管閑事的三姑六婆。以往嚴謙外出,就把貞兒送到一戶人家讓人看管,天黑之前接回來。
現在靜兒回來,可……一看就知缺乏帶孩子經驗,所以貞兒還是被送去了。
這樣也好,無人打擾。靜兒一個人漫步走在古代的街市中,看什么都新奇。雖無現代都市那般繁華、燈紅酒綠,可這里的東西更接近天然質樸,加上人人笑容親切,洋溢著滿足感,沒有隔膜和冷漠。
時而在賣糖葫蘆的身邊駐足,時而看看面人燒餅攤,還有良記米糧店、蘇記金銀首飾店等等。梧桐鎮就那么大的地方,而商業買賣區更是小了,轉悠轉悠,靜兒就到了一家頗有規模的店家,上書“惠春”二字。
惠春樓,梧桐鎮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嚴謙兩次請客,都是從這里叫的席面。
因走的是“高端路線”,梧桐鎮人人皆知,沒有一定的身份,別想到這里吃飯。
靜兒哪去知曉這個“規則”?她聞到食物的香氣,抬腳就走進去。招呼的店小二“啊”的雙目瞪圓、張口結舌,癡癡呆呆忘記了攔人。
坦然自若的靜兒走到一張空置的桌子前,坐了下來,姿態翩然。坐下后,她素手托腮,皺著眉,清亮的眸子微微閃過一絲疑惑,嗯,吃什么好呢?
想了半天,終于有了,“老板,給我來碗陽春面。”
呵呵,古代電視劇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店小二好容易回過神來,聽見這個好看的跟天仙似地女孩,叫“老板”?立馬回頭叫自己的老板過來。他以為,肯定是認識啊!不然人家怎么好好叫“老板”呢?還叫的這么有底氣呢?
且說惠春樓吳老板不耐煩的過來,還以為是誰要賒賬呢,一見靜兒,立刻驚為天人。如果常常能看見這么美貌的女孩……那他酒樓的生意,想不好都不成啊!
“……姑娘……仙家何處?這碗陽春面我請了。”
話里話外的套近乎,無關的話扯了半天,才說明來意。
“哦,你是說,只要我天天這個時間來吃面,就不收我的錢?”
吳老板聽見“吃面”,愣了一下,他原打算,甭管靜兒吃什么,都不要錢!但一碗陽春面,離他的心理預期更低了,成本更小了,他哪里會提醒說,“你還可以吃別的”?當下嘿嘿的點點頭。
靜兒心想,有這好事?
她藝高人膽大,也不懼怕人家算計。再說省錢的事,為啥不干?
于是點點頭。
達成協議了,吳老板喜滋滋的叫店小二來,吩咐在二樓雅座安排一個專座——也就是貴賓區里,一個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座位。確保任何在二樓用餐的人,都能欣賞到美人的風采。
靜兒當然不知道自己被“廉價”的出賣了,她吃著清澈泉水做的陽春面,喜滋滋的想,古代人真慷慨!嗯,吃得東西污染也少,不用三天兩頭體內“大掃除”。
正這么想著,門外進來一個頭戴紫金冠、腰纏碧玉帶的貴客。
店小二忙不迭的迎上去。
靜兒只是輕飄飄的掃了一眼,這一掃,頓時愣住了。
怎么,他也穿來了?